072 渴求勇氣的歿葬師
拉夏.圖潘可能逃走了。
在尼爾思考的時候,艾瑪就着月光翻開了幾乎所有能翻開的地方,書桌、衣櫃,還檢查了床和櫃架的底下。
衣櫃裏只剩下幾件加碼的黑色的男式衣物,一套舊西裝,一件舊大衣和一件毛衣,整個衣櫃空空蕩蕩,春夏裝束一掃而空。
書桌里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紙和過期的報紙,艾瑪在一個上鎖的抽屜里找到幾份醫療記錄,從記錄上的壓痕看,那裏原先可能是放證件的地方。
沒有衣服、沒有證件、沒有錢、沒有提箱和行李箱,床上用品疊放得很整齊,但傢具沒有罩上布,這間卧室看起來不像是離開了主人,而像是失去了主人。
它被遺棄了,拉夏.圖潘放棄了它。
尼爾親手檢查了床頭的畫,畫只是單純地被掛在牆上,背後也沒有藏什麼保險箱一類的東西。
尼爾突然問:“艾瑪,屋外有出售的標誌么?”
“沒有。”艾瑪認真地回憶了一下,“但如果拉夏.圖潘這幾天才把房子交給中介,售樓的牌子可能要過段時間才會掛出來。”
“也是……”尼爾聳聳肩。
他們開始檢查其他的房間。
二層的另一個房間是雜物間,非常凌亂,塞滿了原本應該放在一樓的傢具,包括廚房、餐廳和客廳。
尼爾在牆角找到一個書架,但沒有書,還找到了一些獎盃和獎狀,顯示拉夏.圖潘做過殮葬師,似乎還曾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殮葬師。
“艾瑪,蕃茄的花語是什麼?”
“蕃茄的花語……很冷門哎……勇敢。”艾瑪想起來了,“勇敢和才華不會被埋沒。”
尼爾揚了揚眉毛。
拉夏.圖潘的職業生涯看不出一點懷才不遇的樣子,而且他顯然已經把榮譽丟掉了,棄之如敝履,從獎狀們的積灰上看,那是很早以前的事。
“渴求勇氣的優秀殮葬師……”尼爾喃喃了一會,說,“我們去樓下。”
相比於樓上,樓下的檢查要輕鬆得多,因為那裏幾乎是空的,客廳、廚房、餐廳、儲藏室一概空空如也。
尼爾和艾瑪站在儲藏室。
艾瑪什麼都看不見,但尼爾的眼中,地板上還有一扇搖門,連向整個房間最後沒有被探索過的地窖。
儲藏室遠比其他房間更黑。
尼爾的視覺是微光視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依舊不能視物,眼下儲藏室已經黑成這樣,如果地窖的光線再弱些……
想到這兒,尼爾帶着艾瑪回到二樓,從拉夏.圖潘卧室的置架上取來煤油風燈。
煤油風燈是提燈,哪怕點亮了也只能提供和蠟燭差不多的昏黃的光,在深夜不會過於顯眼,當然,尼爾也沒有更多的選擇。
他在儲藏室點亮煤油燈,高提着拉開了地窖的搖門。
吱嘎……
第一次,這間房的搖皮發出刺耳的缺乏保養的摩擦聲。
艾瑪一下子緊張起來,站在尼爾的身後舉着槍對向地窖。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沒有反響。
尼爾吁出一口氣把一直提着的搖門放下,一手槍一手燈,當仁不讓走在前面。
地窖同樣空蕩,和一層一樣看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沒有食材也沒有藏酒,唯一的擺設就是堆在牆邊的幾個空木桶。
尼爾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看到一塊破布,黑色的團成一團的破布被隨意丟棄在木桶里,木桶的開口朝着尼爾,只在桶邊露出一小截飄蕩的襤褸的布片。
尼爾趕緊把提燈交給艾瑪,雙手持槍小心翼翼走近。
那確實是卡西莫多的破爛罩衣!
卡西莫多的罩衣出現在拉夏.圖潘的地窖,難道拉夏.圖潘就是卡西莫多?又或是……
風!
站在木桶堆的邊上,尼爾突然感受到微風。風很弱,送來新鮮的泥土的味道和某種說不清的奇怪的臭味。
尼爾向艾瑪伸出了手。
第一個動作是【安靜】,第二個動作是【警戒】,第三個動作是【掩護】。
風燈的光芒晃了晃,哪怕不回頭,尼爾也知道這是艾瑪在告訴他【準備好了】。
他關上槍的保險,把槍塞回槍套。騰出兩隻手來搬開第一個木桶,輕輕地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地挪到一邊。
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
牆上很快露出一個洞穴,半人高的洞穴,深邃得不知通到哪邊。
尼爾計算了一下方位,確定它通向的是墓園的方向。
要不要進去?
這條幽深洞穴只有半人來高,如果要進去,他和艾瑪得爬着進去。
風險顯而易見,要是洞裏面藏着機關或是怪物,他們會死無葬身之地,連逃跑都做不到。
可如果不進去……
艾瑪在燈影的晃動下走上來,指指自己,又指指洞,滿臉堅決。
尼爾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我來想辦法。”他輕聲說,“注意周圍的動靜。”
“尼爾……”
“暗黑起源。”
在艾瑪驚得難以置信的呼聲中,尼爾化成了霧,霧鑽進了洞。
……
一秒,或是兩秒?
洞穴平整而曲折,沒有埋伏,長度大概在四五十米。
尼爾出現在一個墓室。
這是一個六角形的祭拜廳,面積不超過二十平方米,有六面對稱的牆壁。
面北的那面是活人進出的梯道。
從那個方向往左是一柄封在玻璃箱子裏的造型古樸簡潔的軍官指揮劍和一盞鯨油長明燈。
向右是同樣封在玻璃箱子裏的船長帽和另一盞長明燈。
船長帽的帽徽是玳瑁雕刻的三色堇,帽子的展台下面還放着兩枚勳章,分別由黃金和白銀打造,也是三色堇的造型。
面南的牆是一扇陳舊卻保養得很完好的木門,搖皮簇新,應該是通往墓主人的墓室。
祭拜廳的正中間立着一座石雕,雕像是一個年輕男性戴着船長帽、擎着劍指揮的英勇樣子。雕像的底座上嵌着墓主人生平的銅牌,牌子下並列另三塊銅牌,分別刻着墓志銘和大人物的祭語。
【金傑.斯頓,1763-1786,威爾斯人。】
【1778年登上光榮的蝴蝶花號,1783年自商會學校高級班指揮科畢業,調入白鵜鶘號任二副司帆長,1785年參加巴斯特爾海戰,后調入商會直屬第一編隊DFS格蕾號擔任艦長。】
【在邁阿密河口突襲戰役中,他英勇地戰鬥到最後,與艦同沉】
斯頓船長的墓志銘很有意思,是【年輕人嘛,有理想就可以了,要錢幹什麼】。
墓志銘的左邊是那場突襲戰役總指揮卡特琳娜.迪波的祭語:【你為密斯特拉號擋下了三枚開花彈】。
右邊是商會直屬第一編隊提督法芙娜.韓吉的祭語:【我會一直記得你火光下的告別與微笑】。
兩位女性指揮官……
尼爾覺得那位商會的會長一定是個多情種子,畢竟哪怕是現在,也沒有多少有錢人願意讓自己的情人掌控武力。
祭拜廳看起來沒有異常,但拉夏.圖潘刻意挖出這樣一條通道也肯定不是為了在祭拜英烈的時候少走路。
尼爾把目光投向墓室。
他輕手輕腳走過去,貼着門聽了半天。
裏面沒有聲音。
尼爾想着,貼着牆,握着槍,推開木門。
木門無聲地打開,露出另一個六角形的房間,正對面的牆上供奉着雕刻十字架的骨灰罈,房間燃着三盞長明燈,還有一盞被破壞了,那裏連着另一個洞穴。
石板鋪就的地上到處丟棄着陳腐的人類的骨頭,被啃食得乾乾淨淨,墓穴的怪味就是它們帶來的。
尼爾厭惡地避開骨頭向著洞口走,就在同時,一個淺白色毛髮稀疏散亂的頭從洞穴里探出來。
四目相對。
它的嘴裏叼着一截腐爛的大腿,人類的大腿!
“卡西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