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我是神?
1927年2月14日,佛羅里達州,邁阿密。
邁阿密是一座奇迹之城。
1783年,私掠商人洛林.亞納遜.德雷克用詐騙的手段從印第安人手裏買下了以邁阿密河口為中心,涵蓋整個比斯開灣的廣袤而荒涼的土地。
僅僅兩年後,西班牙人在該地立廳建市,挑起了血腥的佛羅里達戰爭。
印第安人在這次戰爭中被西班牙殖民者大規模的屠殺和奴役,從此一蹶不振,淪落為佛羅里達半島的配角。
邁阿密市在1785年建成,建成時就有五區近三萬人口,至1845年加入美利堅合眾國,曾連續16年雄居全美最繁華富饒的城市。
這種盛況一直持續到1861年。
在1861至1865年南北戰爭期間,身為全美重工業與新興科技中心的佛羅里達嚴守中立,短暫地退出合眾國,等到戰罷回歸,劫歷戰火的美國已經徹底形成了以紐約為中心的經濟模式。
但邁阿密仍是全美第二大都市,轄下總計九區三縣六鎮,在籍人口超過300萬,僅次於紐約都市圈,在各方面都遙遙凌駕於西海岸的洛杉磯與東海岸的波士頓之上。
尼爾和艾瑪坐着火車來到這裏,一下車,就裹着滿身的風塵鑽進了等在車站門口的出租車。
“邁阿密灘愛麗舍花園酒店,謝謝。”
車子緩緩啟動。
邁阿密被稱為三色堇盛開的城市,每年的夏秋兩季,大街小巷都會開滿五彩繽紛的三色堇花。
春天不是這種小花的花期,但行駛在寬闊的街上,尼爾依舊不時看到以這種花為形象的街飾。
路燈、楣飾、彩繪、窨井……無不彰顯出這座城市對三色堇的熱愛。
艾瑪像小貓一樣黏上來,挽着尼爾的胳膊在耳朵邊哈着熱氣。
“尼爾,知道三色堇的花語是什麼么?”
尼爾嫌棄地往車窗挪了挪:“什麼?白日做夢?”
還真是……
艾瑪的笑臉僵了半天,不依不饒又黏上來:“尼爾,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么?”
尼爾沒地方挪了,眼觀鼻鼻觀心,一本正經:“今天?是聖徒瓦倫丁的祭日。”
該死的又對在了不對的地方!
艾瑪鼓着腮幫子盯着尼爾,翡翠色的眼珠子骨碌碌轉:“尼爾,為了慶祝聖瓦倫丁掉腦袋,我們一會去花園廣場燭光晚餐好不好?”
“你是異教徒么?!慶祝聖瓦倫丁掉腦袋?”
“那也是他自找的!要是他老老實實接受典獄長女兒的愛,我們還過什麼破節!”
汽車駛過邁阿密橋,從中心區進入到繁華的邁阿密灘。
窗外景色驟變。
平坦的街兩側是等距的高挑的棕櫚樹,左手是繁忙的比斯開灣碼頭,右手是全球知名的長灘浴場。
隨處可見泳裝麗人招搖過市,嬉笑打鬧,尼爾眯着眼睛欣賞風景,艾瑪瞪着眼睛怒火熊熊。
她努力地擠了擠胸:“尼爾,那艘船好大!是什麼船?”
“不知道。”尼爾頭也不回。
“不知道?我們不是要坐船去歐洲么?”
“對,我們是坐船去歐洲,不是造船去歐洲。”
艾瑪伸手把尼爾的腦袋掰回來,認真地說:“船上有社交舞會,尼爾,你連船都不會造,聊天的時候怎麼找得到合適的話題?”
“我可以跟她們聊家裏的黏人精妹妹,誰家沒有黏人精妹妹呢。”
“為什麼是她們!”
“那……挑一個?”
出租車播灑着歡聲與笑語奔馳在大道上,窗外的房屋漸稀,風景如畫。
尼爾考慮着行李箱裏的黑之束縛。
自從威爾馬斯拜訪之後,他已經8天沒有翻閱過危險的第四篇。
他給自己定下了剋制的要求,兩次沉浸的時間不小於10天,而且必須神完氣足,後續沒有可以預見的外出。
這很煎熬,但阿米蒂奇教授說得對,過度的自殘式學習不僅可能摧毀理智,還可能讓他在面對變故時失去自保能力,二者都是致命的。
不過一至三篇他幾乎每天都會看,反反覆復地看,佔用了他將近七成的閱讀時間。
這三篇資料無比珍貴,分別闡述了祖謝坤、容器以及儀式的內容,態度客觀,論述平實。
它們是自阿卡姆事件發生以來,尼爾所找到的唯一一份關於祖謝坤與黑之束縛的資料,也是與他的經歷關係最緊密,最能論證他身體狀況的文字資料。
筆記將祖謝坤描述成一團飄浮在宇宙邊緣的【已死的黑暗】,祂是無質無機亦無生命的生命體,但組成祂的黑暗卻依舊遵循着本能繼續飄蕩在宇宙,進行着無限的吞噬和增殖。
祂存在又不復存在。
黑暗的本能是為了將祂復活,傳統的召喚術的終極目標也是為了將祂復活。
但任何【物質】,無論是生命、精神、有機、無機、能量又或是體現,只要與祂發生糾纏,終將被無止盡的黑暗吞沒,同化或是消散。
意即是說,傳統的復活祖謝坤的行為註定失敗,從定義的基礎上就不存在成功可能。
所以黑法老設計了這個儀式。
他認為在所有黑暗能夠吞噬同化的【物質】當中,智慧生命的精神又或是統稱的靈魂是最堅韌且存續時間最長的。
拋出靈魂讓祖謝坤捕獲,進行相當程度的同化,然後在靈魂崩解前帶回,切斷與黑暗勾連的通道,理論上這個靈魂就成為了祖謝坤。
只要靈魂活着,祖謝坤也就復活了。
換句話說,尼爾已經成為了祖謝坤,至少他被同化的那部分靈魂成為了舊日支配者祖謝坤。
他活着,所以祖謝坤復活。
筆記還提到人類作為低等獨立種族理論上不可能具備控制或奴役一位舊日支配者的能力。
然而祖謝坤是宇宙中已知的唯一一位已經死掉的舊日支配者,祂自身的意志消散了。
同時人類的意志又不可能在儀式所需要的橫貫宇宙的漫長穿梭中存活,意志會死,只有堅韌的靈魂會在儀式中存活下來。
因此,黑之束縛的根本目的在於製造一個沒有意志的活着的祖謝坤,只有這樣的舊日支配者才能被收納在肉體的【容器】當中,只有這樣的【器具】才能被人類所使用。
尼爾的意外在於他的意志在穿梭中活了下來,活着見到祖謝坤,然後又活着回來。
這意味着如果筆記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他的意志就成為了祖謝坤的意志,而且是整個宇宙唯一的意志。
站在精神本源的論調上,他才是本體,宇宙中飄着的那一坨……是分身。
我成了祖謝坤?
成了舊日支配者?成了邪神?
我是神?
尼爾神經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白皙、修長,沒有傷疤或別的什麼東西,除了形狀漂亮一點,和常人並沒有什麼兩樣。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筆記里的鬼話,不知道從哪裏驗證,更不知道【神】的生物性究竟該怎麼定性。
他是神么?神是什麼?
還有那個被擋在舊印之下,時不時就想鑽出來透透氣的東西又是什麼?
是神性的他么?還是祖謝坤?
如果那就是他,為什麼會不受他的控制?
是本能?
是【人類作為低等獨立種族不具備控制或奴役一位舊日支配者的能力】?
如果他不能控制【他】,【他】還是他么?
祖謝坤還是他么?
無數的問題,無數以現在的資料和信息無法解答的問題。
尼爾覺得他需要更多地知道祖謝坤,但怎麼知道?從哪裏知道?
研究所從去年末就開始尋找祖謝坤的情報,但至今為止一無所獲。
人類或許根本就不知道祖謝坤。
巫師會知道么?
站在死結面前,尼爾聽到了司機的聲音。
“先生,愛麗舍花園酒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