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錯與不錯
1926年12月7日,在之前的鄧納姆廢磚場新聞戰中輸了一籌的《阿卡姆公報》先發制人,搶在廣告人報之前用頭版頭條報道了幸運三葉草運輸公司的覆滅。
《丹尼.奧班尼翁橫屍!阿卡姆地下易主!》
他們的報紙在阿卡姆掀起了持續數天的熱潮,以至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在12月9日的廣告人報的中縫處,蘿貝塔.哈瑞用7860美元的高溢價買下了廣告人報40.8%的股份,成為了廣告人報社第二大股東。
緊接着12月11日,廣告人報以史無前例的16版專刊報道了阿卡姆地下世界的生態。
博採、勒索、走私、行賄,黑幫像水蛭一樣吸附在阿卡姆的血管里吸血,而作為黑幫的代表人物,奧班尼翁居然還被視作阿卡姆的“優秀市民”。
這則報道像一道晴空的霹靂炸開了阿卡姆天上的陰雲。
專刊橫掃整個馬薩諸塞,廣告人報的影響力擴大到遙遠的華盛頓特區。
12月12日,名聲大噪的蘿貝塔.哈瑞將一系列材料上呈阿卡姆地方法院。
15天內至少5位市政廳官員和3位警察被捕,阿薩.尼科爾斯警長親自帶隊搗毀了意大利聯盟俱樂部,朱塞特.波特羅以下共27人被逮捕,流竄在暗巷背街的奧班尼翁餘黨也有14個人落網成擒。
就在所有人都為蘿貝塔.哈瑞的橫空出世驚嘆的時候,基於當事人的希望,阿卡姆地方法庭秘密仲裁了一起醫療糾紛案。原告是尼爾.布萊克,被告是阿卡姆療養院。
在充足到過度的證據下,陪審團僅在一次開庭后就以14比0同意啟動醫療公證。
12月19日,新的專家從紐約趕來,尼爾在法官、紳士、陪審團代表、密大醫學院代表與阿卡姆療養院院長的見證下得到了精神健康的診斷。
法庭當庭宣判阿卡姆療養院敗訴,尼爾至此重獲人權。
1927年1月4日,聖誕與元旦雙節的歡樂氣氛還未消散,阿卡姆名記者蘿貝塔.哈瑞又丟出了第二枚重磅炸彈。
廣告人報用全8版專刊報道了聳人聽聞的阿卡姆療養院誣陷健康、倒賣人口的累累罪行。
療養院院長黯然辭職,密大醫學院宣佈全面接管療養院,並向可以找到的受害者家屬支付了總計超過一萬美元的巨額賠付。
……
1926年12月28日,汽輪塔爾斯維坦妮亞號。
韋斯利.溫特醉醺醺地走出船上的酒吧,抓着欄杆搖搖晃晃下艙,擠進了臭氣熏天的三等艙室。
三等艙是廉價艙,換作平時的韋斯利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選擇,但現在可不一樣。
他對尼爾的謀划失敗了,尼爾奇迹般地洗刷了誣名,隨時都可能從阿卡姆回來。
等尼爾從阿卡姆回來,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所以他必須逃,選擇最早的船,最亂的艙。
沒有人知道他會去哪,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需要一次靠岸,只要船一靠岸,他就會像水滴溶入大海,從此銷聲匿跡,再也不可能被追查!
離徹底安全還有兩天!
韋斯利打了個酒嗝,抬手打開船艙的大門。
船艙里有人?
韋斯利異地愣了愣神。
雖然選擇了三等艙,但之前養尊處優的三年早已經讓他無法習慣跟那些下等的臭蟲一塊生活。
為此他買了四張船票,這個船艙照理說應該只有他一個人。
難道……逃票的?
他惡狠狠走過去,一把抓住了正在欣賞舷窗風景的逃票者的肩膀。
那人的帽子被拽了下來。
韋斯利看到一頭熟悉的棕色捲髮,捲髮下是熟悉的刀削斧鑿般的臉形。
那人扭過頭,看着他,讓韋斯利看清了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五官,還有一雙完全陌生的漆黑地像墨一樣的眸子。
“尼……尼爾?”
“是我。”尼爾笑着說。
“你……你的眼睛……”
“放心,它們沒有瞎,我能看清你在害怕。”尼爾還是那副溫言細語的樣子。
韋斯利整個人都嚇傻了,獃獃地站在船艙中間,忘了跑,忘了躲。
“你……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你買了八個身份。”尼爾回答,“八個身份,三個賣家。問題是你不該讓其中的一家幫你跑腿買船票,你讓他印象深刻,因為你一口氣用掉了四個身份。”
“但是……你應該來不及買船票。我是卡着開船的點買的船票,你應該沒有時間登船才是……”
“這正是你讓人家印象深刻的第二個細節。至於說我上船的方式……”尼爾指了指舷窗外。
韋斯利急惶地朝舷窗外看去,看到波濤蕩漾的海面上正有一艘遊艇遊刃有餘地在側舷遊盪。
“你居然開着遊艇追汽船?”
“這沒什麼。新款【快運】遊艇可以穩定提供20-25節航速,很適合長途航行,而且比你選擇的廉價汽船快了三倍以上,想追上你輕而易舉。”
“可你……可你明明就沒有遊艇!”
“以前是沒有。”尼爾歪着頭,“但我給了遊艇公司4000塊,所以只花了三個小時,我就有遊艇了。”
“你難道是真的瘋了?!”
“也許吧。”
尼爾無聊地站起來,伸出手一點一點為韋斯利整理衣領。
他一邊整理一邊說:“韋斯利.溫特,三年前你還是個落魄的百科全書推銷員,穿着不合身的舊西服敲開了我宿舍的房門。”
“我喜歡你說話的方式,所以買下了一整套百科全書,一共162本。作為回報,你說服我放棄了密大的留校邀請,你還告訴我,只有財務自由,學術才能自由。”
“它變成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句話。”
衣領終於整理完了。
尼爾拍了拍韋斯利的胸口,看着他:“韋斯利.溫特,你錯了。你當時根本就不該把我丟進瘋人院,你該直接殺了我,我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
韋斯利沒有回話。
尼爾等了一小會,失望地搖了搖頭,撿起帽子,離開船艙。
有人在他的身後關上艙門,輕輕地,緊緊地,把所有的喧囂、吵鬧和人氣都一股腦關在了外面。
韋斯利慢慢地跪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嘴唇顫抖,眼睛發直。
他的瞳孔倒映出舷窗外的海面,有人正攀着繩索躍入水中,一個,兩個,水面濺起水花……
水花吸引了漂蕩在一邊的遊艇的注意,那艘豪華的船很快靠上來,撈起那些跳海的人,旋即調轉船頭,迎着朝陽駛向遠處波士頓的方向。
咕嚕嚕!韋斯利嘔出了一大口血。
血順着下巴往下淌,染濕了脖子,浸透了衣領,澆在一柄無顎的直沒入柄的匕首上面。
那匕首豎在他的胸口,精準地扎穿了他的心臟。
他終於無力地栽倒下去,抽搐着昂起腦袋,竭盡全力地向著舷窗吐出肺里最後的那一丁點空氣。
“尼爾……布萊克……”他沙啞着,“我……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