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新的形勢
與其說是道路,不如說是一座橋。
因為陳子淵發現,它是懸浮在海面上的。雖然距離水面不足一丈,但仍是凌空着的,且一頭正好落在岸邊地面。
不少聞訊趕來的百姓,已經小心翼翼踏上了橋身。
陳子淵覺着好奇,也跟着邁步走上。立即便發現,橋身路面潔白如玉,光滑似鏡,甚至能倒映出行人的影子。
而在寬足有十來丈的橋面兩側,每隔九丈位置就立有一對怪異玉柱,呈圓弧形彎曲在百丈高空對接。
看上去,倒挺像是那頭巨龍骨架所化而成。
陳子淵沿着橋身,一直緩步向前,正欲走至盡頭。卻驀然又發現,周遭景物已經變為一望無垠的金色稻田。
而他,此時正站在一處田埂上,身前有清澈小溪,潺潺流淌而過。
陳子淵彎腰掬起一捧溪水洗臉,耳畔便聽有稚童聲從遠處傳來。眨眼間,倆名半大小孩已經來到對面溪畔。
膚色如炭的小男孩,彎腰捲起褲管后,又動作溫柔背起了身旁白衣勝雪的小女孩。臉龐上掛着燦爛笑容,緩緩走入溪水之中。
而小女孩,則趴在他背上,雙手攔着他的脖子,嘴中歡快唱起了一支歌謠。
只是不知為何,當陳子淵聽到小女孩輕快的嗓音時。恍恍惚惚之間,竟從她身上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娘親。
當即,陳子淵嘴唇顫動,淚水從眼眶悄然滑落,輕聲念道:“娘。”
恰巧,倆個半大的孩童,在此時經過他身前,聽到后皆一臉疑惑將目光落在陳子淵身上。
小女孩更是拍了拍小男孩的肩頭,示意他先停下腳步來。
小男孩自是當即止住腳步,就見小女孩扭頭看着陳子淵,聲音輕靈的對他詢問道:“哥哥,你怎麼哭啦?”
說完,小女孩忽然抬起一手伸向陳子淵,在他眼前張開手掌。
陳子淵微微錯愕,隨即看向小女孩的掌心,那裏有一塊顏色、形狀皆非常討喜的小石子。
陳子淵不由開口問道:“你要送給我嗎?”
小女孩燦爛的笑着,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這是我剛才撿的,送給你,希望哥哥不要再哭啦。”
陳子淵看着小女孩手心的淡紅色石子,心中不由又是一顫。剛準備伸手去接,卻驟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落滿塵埃的房間內。
而韓老爺子,就坐在一旁的紅木几案上抽旱煙。
瞧見陳子淵臉上的兩行淚水,不由悵然嘆道:“她現在過的比以前好,你就不用為她擔心了。”
陳子淵只是輕輕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淡淡說道:“韓老,您以前不是說,我爹娘在天庭享福嗎,怎麼……”
老爺子又是一聲長嘆,既而臉色恢復如常,甚至還有些漠然的說道:“因為天道崩塌,神權已經瓦解,她們只能轉世投胎。”
驀然聽到這個答案,陳子淵整個人頓時如遭雷擊般,呆愣原地,不知所措。
足足過去一盞茶光景,陳子淵才逐漸回過神,視線黯然的落在老爺子身上,開口詢問道:“韓老,天道為何還會崩塌?”
老爺子將手中煙桿在紅木小方桌邊沿敲了敲,把裏面燃盡的煙葉給倒出。既而重新填入新的煙葉,也不見他去拿桌上的蠟燭點,煙桿便自行燃起。
深深抽了一口,老爺子這才回答道:“這就是天道的規矩,盛極必衰的規矩!”
聞言,陳子淵不由又想起,第一眼瞧見那天宮時的景象,確實是盛況宏偉至極。
只是轉眼雲煙,很快便化為了一片廢墟,殘垣斷壁,荒涼破敗。
陳子淵收斂起心神,又對老爺子問道:“韓老,我還想再見一見……她。”
說完,陳子淵一臉希冀,又滿眼緊張的看着老爺子,生怕他會直接拒絕自己。
老爺子倒是並未拒絕,只是說了這麼句:“現在還不行,再等等。”
陳子淵有些疑惑的問道:“等什麼?”
老爺子淡淡回道:“等年後吧。”
陳子淵仍是不解:“為何要等年後?”
老爺子已經從几案上下來,收起手中的煙桿,邁步朝屋外走去。
陳子淵見狀,忙緊跟而生。
就聽老爺子走在前面,語氣中似乎夾雜着某種情緒,開口說道:“既是要等你武道境界到達第三境,同時也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陳子淵聽的一知半解,有心想要再問問。但老爺子卻已經不開口,他也只得無奈按下這個念頭。
隨後回到店鋪前堂,老爺子重新坐回檐下那張美人靠上。
陳子淵在小竹凳上又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離去。
臨走前,老爺子對他說道:“接下來的日子,能多打拳就多打拳。別老是按着自己給自己訂下的規矩,打完一百拳就不打,竟可能的多打些吧。”
對此,陳子淵自然不會拒絕。
相反,即便老爺子沒有這番話,陳子淵心中其實也是有這樣的想法的。
不為別的,只為能早一些到達武夫第三境的巡天境。
立夏之後是小滿。
小滿之後是芒種。
芒種之後又有夏至、小暑、大暑。
陳子淵便一直在院中背着鐵塊,打着拳。
直至立秋這一天,龍陽縣開始熱鬧喧囂起來。
陳子淵走出黃泥巷,站在相對寬敞的黃梨街上,問過身旁一位大嬸才得知。
朝廷新派遣上任的縣令大人,今日已經抵達小鎮。正在按照禮制,巡遊整個小鎮,馬上就要來到這黃梨街了。
陳子淵這才想起,原來的縣令江大人,在數月之前便被秘密‘押解’回京了。
按理來說,朝廷應當以最快的速度,派遣新的縣令赴任。只是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一直沒有消息,拖到最近才開始着手安排此事。
不過這些對陳子淵來說,並沒有什麼好關注的。
畢竟,他又不是時常需要接觸這些當官的。
陳子淵從那大嬸口中大致了解一番情況后,便要轉身回去繼續打拳。耳畔卻忽然聽到,一陣整齊的馬蹄聲,從遠處街道傳了過來。
這讓陳子淵心中多少有些好奇,不由暗自琢磨道:“怎麼現在赴個任,都需要朝廷派遣軍隊護送了嗎?”
出於好奇,陳子淵便暫時停下了腳步,轉頭望向了馬蹄聲傳來的方向。
身旁其餘百姓一開始並未注意到有馬蹄聲,畢竟他們只是普通人,和如今已初登武道的陳子淵比起來,各種感知自然是要差上許多的。
但沒過多久,他們也察覺到了這一動靜。
還未見到人影,地面已然開始微微震顫。
不明就裏的百姓中,難免有些膽子小的,在發覺腳下的地面顫動后,忙緊張的開口對身旁之人詢問道:“這是咋回事,地震了?”
也有事先知道內幕的,當即一臉自傲道:“什麼地震不地震的,是咱們大秦鐵騎,馬踏所致發出的動靜。”
亦有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讀書人。在聽到馬踏二字后,不禁臉色發白,嘴唇顫抖的問道:“朝廷這是派軍來絞殺我們啦?”
聽到這句話,不僅是之前開口解釋的人翻了一個白眼。就連站在人群後面的陳子淵,也都不由翻起了白眼:“這人怕不是讀書讀傻了吧,這種沒腦子的話都能說出口?”
當下也沒人搭理他。
倒不是說眾人覺得他腦子不好,而是因為在黃梨街的街頭處,已經出現一隊規模整齊,氣勢肅殺的軍人。
陳子淵順勢望去,約莫有三四十人。人人面龐冷峻,騎馬披甲佩刀,背掛勁弓箭矢,手持一桿黑色丈八長槍。唯有當前兩騎,是手舉一桿黑底銀龍大旗,與一桿‘秦’字大旗。
雖無風起,卻亦是隨着兩騎緩慢前行,在空中獵獵作響,極為震撼。
當一隊人馬踏上黃梨街,隊伍中有人高呼出聲:“凡有冤情案情者,可出列訴怨!”
此人氣勢渾厚,聲如洪鐘。幾乎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過並沒有人站出來,只是目睹着這隊人馬,從自己身前緩緩走過去。
陳子淵瞧了片刻,也就沒太在意,返身往自家走去。
突然,身後有一個熟悉的嗓音,將他喊住。
陳子淵回過身,就見錢棟樑已經擠過人群,正朝着自己這邊走來。
不由臉上浮現出笑容,等他走進后,作揖問道:“錢大哥,你也在這隊伍裏面?”
錢棟樑臉上卻是有些哭笑:“陳公子說笑了,我哪有資格在這隊伍裏頭啊。你沒瞧見,護送縣令大人的人馬嗎。那可是咱們大秦,戰力最強之一的銀龍軍啊。咱們和人家比起來,根本不是一回事。”
陳子淵笑着說了句玩笑話后,這才臉色有些疑惑的向錢棟樑詢問道:”錢大哥,難道朝廷對這位新上任的縣令,非常的重視嗎,怎麼還派遣銀龍軍為其開道護航啊?”
聞言,錢棟樑眼中立即有些古怪起來。
看了陳子淵半晌,見他仍是一臉迷茫,便開口解釋道:“別說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了,即便是一道經略使,也不可能有這般排場的。之所以有眼前這一幕,也是趕巧的事情。這不咱們大秦馬上要舉兵南下,攻打南越了嗎。順道朝廷才讓銀龍軍,護送這位縣令大人赴任的。”
說到這裏,就是錢棟樑的眼中,也不由露出了羨慕的神色:“他娘的,也不知道這位縣令大人,祖墳上到底冒出多少青煙,居然能攤上這麼有牌面的事情。”
陳子淵含蓄一笑帶過,倒是對大秦攻打南越一事,心中思緒頗多。
最主要的,便是想起趙語庭,那日和自己所談論的話語。
原本陳子淵以為,大秦舉兵南下,最起碼還得再等上個一年半載。畢竟對於兵戈一事,所牽扯到的東西太過繁雜,不可能說動就動的。
即便是一國皇帝,萬萬人之上的存在,也不可能光憑一個念頭,就能實行的。畢竟皇帝下面還有三省五閣六部,都需要經過他們之手商榷的。雖然他們最終並無決定權,但仍有提議權。而只要有人提議,事情就不可能被簡單確立下來的。
陳子淵就算對官場知之甚少,但這樣淺顯的道理,他還是懂得。
不過如今既已揮軍至此,陳子淵也明白,朝廷已經對此事有一個明確定奪。
陳子淵收起心中思緒,轉而對錢棟樑詢問道:“錢大哥,你喊住我是有事嗎?”
錢棟樑臉上再次恢復如初,微笑着說道:“也沒什麼事,就是想提起告訴你一聲,榮河廟那邊,最近幾日就會破土動工,將河婆廟改建為河神廟。”
對此,陳子淵一點也不意外。
小鎮百姓大多都知道,自己和於奶奶的關係,錢棟樑有此行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說完,錢棟樑轉身離去。雖說他不在保衛隊伍裏面,但身為縣衙當差衙役,縣令大人出來巡遊,他還是需要跟着伺候的。
陳子淵等他離開后,也就回到了自家小院,繼續開始打起拳。
畢竟距離年關,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