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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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在意國學的是什麼?”

我蹙眉頭:“難道不是歌劇?”

她搖搖頭:“不,我學的其實是計算機,那時候這是個新興專業,我的父母趕時髦。”

二十歲以前的賀珈藍,和舞台劇毫無關聯。

章詠安家自然是有錢的,他可算個小開,那個時代,法國的小開們玩電影,章詠安玩舞台劇,他組了一個小劇社,在章詠安的二十五歲生日上,賀珈藍見到了他劇社的演員們。

人不多,章詠安的舞台劇以人物極簡為方向,在座眾人,賀珈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個明艷動人的女主角安熙和英俊挺拔的男主角南薩。

章詠安向賀珈藍介紹自己的朋友們,朋友們一一向賀珈藍微笑點頭。除了安熙。

賀珈藍那時就知道了,安熙對自己有敵意。

章詠安的朋友里還有一個意國人,那人在劇院工作,他半戲謔半認真地調笑章詠安:“章,你真的要做歌劇?沒有人做歌劇能做過我們意國人。”

章詠安端着酒杯,臉上笑意盈盈:“誰說我要做歌劇,我要做的,是未來中國人會喜歡的舞台劇。”

他酒醉微醺,但話里的自信和認真,誰都聽得出來,賀珈藍的心不爭氣地一滯,她低下頭,把發紅的臉埋在酒杯后。

後來章詠安確實做到了,一年後他的首場舞台劇在意國公演獲得成功,那是章詠安藝術生涯的開始,也是賀珈藍藝術生涯的開始。

沒有人知道,那場公演原定的女主角是安熙。

這場公演準備了一年多,在公演開始前兩個月,安熙突然罷工,她死活不肯再上台。

她是故意的,故意想要毀了章詠安的事業,章詠安憤怒的像頭焦躁的獅子,最後他指一指來看他們排練的賀珈藍:“珈藍,你也會跳舞,你上。”

賀珈藍下意識地看了安熙一眼,安熙的眼神里充滿了不屑。

然而等到公演開始前幾天的時候,安熙的眼神變成了憤恨,她一臉驕矜地去找章詠安,說自己願意再出任女主角。章詠安卻抱着手臂冷冷看着她:“不必了。”

最終女主角依舊由賀珈藍擔任,演出大獲成功,章詠安從後台走上來,握住賀珈藍的手,高舉謝幕,賀珈藍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咚咚咚,像小孩子奔跑在午夜空曠的舊木樓梯上。

演出結束后慶功宴,賀珈藍坐在章詠安身邊。

“很久之後,我才想起來,我對面的位子是空的,曾經坐在章詠安身邊的是安熙,而我坐在那個空位子上。”

中途賀珈藍去衛生間,在洗手池邊遇到安熙。

安熙慢條斯理洗着手:“我17歲那年在台灣遇到章詠安,追着他的腳步去到隱國又來到意國,為了他的事業放棄自己的專業改攻舞台劇,其實我從小最討厭跳舞。”

她拽一張紙巾擦手:“前年夏天,我問他,章詠安,你娶我好不好?他沒有回答,第二天就飛去了加納,再回來時,我們已經變成普通朋友。”

她把揉成團的紙巾輕飄飄地扔進垃圾桶:“沒有一朵花能留住蝴蝶,賀珈藍,來日的你,就是今日的我。”

“現在想想,那時她應當是在警告我,我卻當她是在妒忌我。人年輕的時候就是有那麼點蠢,有那麼點僥倖,相信自己是特殊的,是終結者,其實……大部分人,不過是過客。”

年輕人不只是過客,還往往是賭徒,賀珈藍決定,賭一賭。

她回到宴席上,大家都已微醉,賀珈藍在章詠安旁邊坐下,章詠安為她斟一杯酒:“剛才大家都誇你演的好,珈藍,你就是為我的舞台劇而生的。”

他把手放在胸口,誇張地說:“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

他那麼浮誇,但她仍舊忍不住熱淚盈眶,她問章詠安:“那麼禮物可以邀請你陪我夜遊威尼斯嗎?”

章詠安立即起身,攥住她的手腕,向在座諸位鞠了個躬:“我們先走了。”

夜色中的威尼斯比白天更美,賀珈藍和章詠安站在貢多拉上順河道漂流,兩個人都是酒意微醺,他們又不肯坐下,船夫忍不住提醒他們:“你們要抓緊彼此啊。”

聽了這句話,少女賀珈藍在心裏默默咀嚼重複,是的,我會抓緊他,永遠也不會放手。

嘩啦啦的流水聲里,一座橋近在眼前了,那是威尼斯著名的嘆息橋,據說在嘆息橋下接吻愛情就能夠永恆,橋越來越近,賀珈藍在心裏發酵着勇氣,終於,當船經過橋下時,她喊了一聲章詠安的名字,章詠安回過頭來,賀珈藍踮起腳尖閉着眼睛朝他吻了過去。

結果當然是兩個醉客抓緊着彼此跌落進河裏。

“我們掉進湖裏,被凍得打哆嗦,非常狼狽,但我很開心,我們終於在嘆息橋下接吻。”

“可是那時候我不知道的是,嘆息橋下接吻能永恆,只是一個以訛傳訛的願望,真實的故事是,嘆息橋的嘆息是死刑犯的嘆息,是死刑犯在經過此橋時,看到自己的女友在與其他男人擁吻。嘆息橋從來與愛情的堅貞永恆無關,它只是代表着,死亡和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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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夢·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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