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是應該叫你為趙將軍還是馬服君呢？”收起心中的感慨，平原君突然反問道。
“稱呼老朽趙奢便可，君上何必如此。”趙奢抬起頭，心底有些苦澀，有些釋然。若是別人來拜訪，他大可依舊以馬服君，大將軍自居。按施禮稱呼，也得稱呼他為一聲君上。可偏偏趙勝與他有着萬般聯繫，並非如今的地位可以化去，所以他才會如此。
“呵，本君倒是好久未曾以趙奢之名稱呼你了。”平原君笑了笑，眼神中難得閃現過一抹慚愧。看見趙奢這憊怠的樣子就有幾分莫名心疼。“強秦犯禁，欲吞天下，你如今這般模樣，難得真是要將邯鄲的百姓棄之不顧了嗎？”
趙奢依舊面色平靜。他那雙淡漠的眼睛有些許神動，但是心中卻依然不為所動。那模樣落在滿臉好奇的葉浩眼中更像是一個看破紅塵的得道高僧。
見他始終沉寂如水，平原君似乎一點也不感到意外。苦笑道：“本君聽聞，你的身體每況日下，如今已經卧床不起，隨時都要西去的模樣。可如今一見倒是風姿不減當年。”
不勞君上掛心，老朽已是將死之身，只是尚有幾分態勢未消，實則已經時日不多了。”
平原君搖頭：“何必如此？”就連一旁站着趙穗也是暗自皺眉，實在是有幾分憋悶。
於此同時，趙奢將目光緩緩掃向站在平原君身上的葉浩，見到他這副明眸皓齒，意氣風發的才子模樣，眼神中不由的多了幾分異彩。
“老朽身居紫山，已長久不理世事，倒是不知，這位公子是何人，難道是新近的少卿不成？”
不待葉浩回答，平原君已經接口為他介紹道：“這乃是葉浩，葉公子，卻不在宗家任職，只是因仰慕趙將軍風采，才陪本君同來探望。”
趙奢，一雙似渾似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葉浩，雙眉如劍，此時竟不自覺帶出一種莫名的冷厲和殺伐之氣！他眼如鷹隼，看向葉浩的眼神倒是多了幾分古怪。
趙奢不愧是邯鄲神將，都已經這副模樣了，威勢也不容他人拂逆。這眼神看得本公子心臟都跟着跳快了幾分。葉浩心中暗暗思索，對於這位老人，多了幾分深入的了解。
“小子葉浩，見過馬服君大人。”葉浩朝趙奢恭敬的做了一輯。看着這位端坐在墊席上的遲暮老人，倒是有幾分惋惜。畢竟趙奢雖老，但尤有抗秦之能，要不是出了趙括那一檔子事情，今後大秦一統天下的局面還是兩說也是極為可能的。
這依舊是一柄利劍，能夠散發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縱覽葉浩前世一生，見過最具這般氣勢的大人物也就是軍訓時一位不知道官銜的首長，但是那骨子裏的鐵血與鋒芒卻依然叫他為之心悸。而面前的趙奢，那可是手握重軍的大人物，這樣的鐵血悍將，放在二十一世紀那個和平社會，就算是抗戰那輩的老革、命人物，也是不能望其項背。這是一種骨子裏的嗜血！冷兵器時代獨有的殺意！所以他心中更為嘆服這位老人。
“老朽有什麼值得公子仰慕的呢？倒是我觀公子英才勃發，卻不失為罕有的人才。”趙奢抬起頭，平靜的眼睛裏似乎連着思緒想到了自己的愛子，有些笑意道：“葉公子，想必在邯鄲也是一方名士吧？”
“若真是如此，老朽倒是為公子感到可惜了。”趙奢說完突然嘆了口氣，暗道今天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對這樣一個人陌生的少年這般有興緻？
葉浩朝平原君看了一眼，他眼珠轉了轉，突然笑了起來：“馬服君說笑了，小子只是一介閑散人士，胸無大志，除卻能夠安身立命好好討活，也沒什麼更多的奢求了。相較而言，小子倒是為您感到萬分可惜呢。”
為我感到可惜？有多久沒有人敢對自己這般說話了？這少年倒是有幾分意思。
趙奢對葉浩反客為主的答話生出了幾分興趣，眼睛突然一睜，霎那間閃現過一絲精光。這位一如平靜淡然的老人一反常態，居然哈哈大笑道：“你這小傢伙還是不錯，不過老朽到底如何讓你可惜了？”
說話間，趙奢的目光很是隨意的掃向了平原君，他心中好奇，這樣一個有趣的少年倒是極為罕有，倒是好奇起葉浩與平原君的關係來。
“當然可惜，小子為趙將軍如今這幅死氣沉沉的摸樣可惜，同樣為馬服君混吃等死的摸樣感到可惜。”葉浩挑了挑眉毛，故意用兩種稱謂稱呼趙奢，話中有刺。
他第一眼看到趙奢，便對這位老人升起了同情，如今這遲暮老人已然是等死的態度，如何不叫他生出幾分不平的心態。不過當他看到趙奢目中富有震懾的光芒時，他心中卻不由升起了些許怯意。倒是有點害怕這位威勢猶存的老人來。
趙奢眼中閃過一道苦澀和怒意，旋即隱沒了下去，如雲劍眉揚了揚，抬頭道：“老朽身染頑疾，本就是將死之身，倒是如公子所言，的確是個混吃等死的人罷了，不過可惜，老朽卻不覺得。”
“趙將軍，這般想倒是大錯特錯了，你根本沒有頑疾，只是心病罷了……”葉浩嘆息，毫不忌諱的說出了答案。此話一出趙奢的臉色立刻便變了顏色，就連平原君，趙穗也將目光看向了葉浩，皺眉不已。
葉浩似乎是感覺到了自己話語中的失態，他雖然明曉，但的確只是將趙奢當做了一個可憐的老人，所以說起話來極為隨意。不過他倒是沒什麼好後悔的，既然話度出口了，難道還能收回不成，他只是心中暗罵了一句古代階級的勢力，隨即不為所動道：“當然心病還只是其次……”
趙奢看着葉浩的臉龐，笑了笑，神色終於恢復，他也不惱葉浩的評價，繼續道：“但聞公子所言，一說無妨。”
“其實……”葉浩還了趙奢一個笑容，朝平原君，趙穗兩人看了看，淡淡道：“你只是一個懦夫罷了。”
聲音很輕，卻無異於落地驚雷。
懦夫？！
趙國神將趙奢在葉浩空中居然成了懦夫！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言論瞬間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葉公子，莫要胡說八道。”趙穗率先反應過來，提醒道。
“葉兄弟，馬服君若是懦夫，敢問趙國可還曾有勇夫不成？”平原君也反應過來，皺眉喝問，他心中設置有些後悔將葉浩帶來馬服府。雖然明知道葉浩向來有幾分隨性而為，不按常理出牌，但這一次拿趙奢說事的確讓他有幾分氣惱。
唯有趙奢沉默不語，臉色黑的嚇人。他本來還挺看好葉浩這年輕的小傢伙，可是一句懦夫卻將他心中的血性與殺伐激蕩了起來。甚至若不是平原君在場，他已經要將葉浩趕出去了。
看來……自己這張爛嘴又是惹禍上身了。葉浩看到這一幕，森然之意驟起，即使以他玩世不恭的心態，也是為之一震，心中只剩下一陣苦笑。他有些暗惱自己這是管的哪門子的閑事，沒事找事了。要是趙奢一怒之下，將自己殺了，只怕是平原君葉保不了他，而自己只怕是要做那冤死的亡魂了。
葉浩看着一圈敵視自己的眼神，硬着頭皮繼續道：“趙將軍身經百戰，與趙國與百姓可謂是傾盡心血，與公與私都當得神將之稱，對不對？”
趙奢點了點頭，昔日的光輝似乎回到了這位老人身上，眼神中隱現出幾分倨傲。他這一生為國為民，與邯鄲與趙國都是盡心儘力，神將之稱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毫不猶疑便默許了。
“但趙將軍為何會變成這般田地？！是因為已近遲暮之年？！還是真的因為身患頑疾亦或者心病使然？”
葉浩扯動嘴角，雙眼就像最為銳利的刀子般捅在所有人心口：“對於一個將一生都奉獻給百姓和國家的將軍，這一切都不是理由，甚至是辯解。再苦再累，甚至是付出生命，一名戰士的信念都不會動搖，不會後悔，不會倒下，難道不是嗎？”
懦夫！
為何不是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