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她是君逸，她不會
第一百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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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美的鋼琴聲傳來，君逸有些愣神。
怔了許久，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坐在北方基地紅燈區的清吧里，對面是許久未見的雷達。
“君逸小姐，你怎麼不喝了？”雷達微醺的樣子像只慵懶的大豹子，他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大口，暢快的舒了一口氣：“真是好酒啊。”
君逸愣愣的看着，便見雷達醉倒在桌案上。
君逸站了起來，鋼琴聲沒有斷，君逸便循着聲源走去，腳步越來越快，君逸離拿扇門也越來越近。
只是打開房屋大門的一瞬間，周遭的事物又變化了。
第一個見到的人，竟然是洛桑——那個神佑之地的領導人。
入目的是篝火，歡樂的人群，沉靜的夜晚，和不知名的歌謠。
君逸走了過去，洛桑熱情的招呼她，頭上的羽毛隨着他的動作蕩來蕩去，臉上的笑容如同溫暖的太陽。
她看到了端木龍，陳啟榮，還有衛茗。
幾人坐在火堆旁說著什麼，看到君逸便笑着招呼着。
“君逸！餃子好了。”
只是一句話，入目的場景便如褪色的油畫發生了改變。
是除夕夜。
白娘娘端着自己的盤子，一臉幽怨：“我還沒嘗出是什麼味道呢。”
君逸後退了兩步，曾經熟悉的面容此時宛如洪水猛獸。
“我是君逸……我是君逸……這些記憶不屬於我……我是神，我不屬於這裏……”
“不……”
“不……”
“我是君逸，我是哪個君逸？”
君逸蹲了下來，如同故障的機器，不斷的重複這句話。
“我是君逸，我是哪個君逸？”
“我是君逸，我是哪個君逸？”
在那片亘古不變的黑中，君逸喪失了一切。
她沒有時間，沒有空間，彷彿進入輪迴中一般。
一會兒是第一劍宗的開宗祖師，一會兒是那個在山中修行不諳世事的女孩。
這是一種及其混亂的狀態，在一遍遍的輪迴中，她的神識彷彿得到了一遍一遍的淬鍊，她的靈魂也好像不斷的絞碎成一片一片的，然後被雜糅在一起。
直到，她終於平靜下來……
她抬起手，輕鬆的劃開那片虛無，睜開了眼睛。
第一個看到的，正是一張熟悉的再熟悉不過的臉。
窗前灑下半縷陽光，剛好落在君逸身側。君逸坐起身，輕輕觸碰了一下陽光，又收回了手。
“玄天。”君逸熟稔的叫着身邊的人。
諸葛玄天臉上的笑先是僵了一下，隨後道：“你回來了。”
君逸站起身，面上沒有一絲表情，那雙眼睛裏此時已經什麼都不剩了：“嗯。”
諸葛玄天目光落在君逸身上，沒有像以往一樣不正經的調笑，而是從空間裏拿出兩盞茶坐了下來。
“回來了，就坐下喝杯茶吧。然後把你自己的爛攤子收拾了。”
君逸盯着那盞茶，沒有動，轉身走出房門。
“你幹嘛去？”身後諸葛玄天問道。
“去找他。”
蒼風席捲破敗不堪的北方基地，這片天地中，彷彿已經不剩半分美好。
君逸沒有一絲波動，只是看了一眼，便要離去。
“君逸！！！”一個少年的聲音遙遙吶喊着傳來，君逸望過去，遠遠的地平線上站着一個瘦小的身影，背着一個，抱着一個，即便如此也沒有將他壓垮。
他站在廢墟中，胸膛劇烈起伏，喘着氣。
一雙鳥類的腳磨出了血，也不知道奔襲了多久。
見到君逸，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快速跑到君逸面前。
白嫩的小臉上沾染着灰塵，此時綻放出一個笑容，露出兩個梨渦，很是惹人疼惜。
“你沒事！君逸姐姐！你沒事！太好了！”
君逸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無垢。”
君逸叫着無垢的名字，只是那語氣充滿了疏離。
無垢愣了一下，聰慧如他，君逸一開口他便察覺到了君逸的異樣。
恍然中，他突然有些理解那時他剛剛契約玄機（無格）時，李青的感受了。
陌生，所以有些害怕。
曾經朝夕相處的家人，只是幾日不見，便活生生變成了一個陌生人，遙遠的陌生人。
無垢喉嚨有些發緊，只道：“君逸……沐雲和李青突然昏迷了。”
君逸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幾人，一句話都沒留下，便消失在原地。
無垢愣愣的看着眼前這片空地，久久沒有回神。
君逸……
為什麼這麼冷漠……
“喲？熟悉的氣息，是……無格？”諸葛玄天信步走到無垢面前。
無垢收拾起自己的情緒，警惕的看着來者。
略微思索，便將眼前人的身份猜測了七七八八：“你就是君逸姐姐口中的祖師爺？”
諸葛玄天一挑眉，不置可否，只是笑道：“小子，你不好奇自己為什麼沒有沉睡嗎？”
無垢默了一秒，隨後語氣軟了下來：“前輩，我不好奇自己怎麼了，我只想知道君逸姐姐她……怎麼了？”
無垢只覺得被君逸那般冷漠對待，就好像心中被挖走了一塊那樣難受。
就算再秘境中忍受百年孤獨與寒冰，也沒有那一刻讓他覺得寒冷。
諸葛玄天見他這個樣子，悠悠嘆了一口氣：“她本就是君逸，這大概才是她本來的樣子吧。”
“我不明白。”
“你可以想像成，君逸本來是一塊歷經千萬年的岩石，經歷千百萬年歲月的磨損，她遺失了一部分。那一部分在遙遠的從前，而遺失自己的她也失去了全部之前的記憶，開始了新的一段人生。
在經歷了許多事情之後，因為某種變故，她將自己分成了兩塊，一塊就是自己這段人生的切片剪影，一塊便是又一個遺失全部的自己，如新生兒一般，再一次沒有記憶。”
而那個切片剪影，便是澤鴻尊者。
另一個遺失全部的，便是這個世界的君逸。
“剛剛的君逸，找回了她曾經遺失的所有記憶。那些記憶也許本來就沒有遺失，而是分散在歲月長河以及天道之力中，所以當君逸再一次能掌握天道之力之時，那些曾經遺失的，便會自然而然的回來。變成如今這個神識完整的她。”
無垢努力消化諸葛玄天的話，想了很久很久，才問道：“一塊岩石分成兩份之後，還是原來那塊嗎？”
諸葛玄天微怔，隨後笑了笑，悠悠看向遠處：“是啊，你說的對啊。分成兩塊之後，無論如何都不能再一次復原，那麼，兩塊石頭還能算是原來那塊嗎？”
後世將那一塊新生一般的君逸稱作天靈血脈，她本應該沉寂在澤鴻尊者的元陽之中，用作天下第一宗的後盾——就算澤鴻尊者某一天不幸隕落，也能傳承下來，宛如新生守護修仙界。
可是……
諸葛玄天思緒轉到這裏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醉酒誤事！醉酒誤事！！！！
無垢低着頭，還在努力消化諸葛玄天的話。
那如今的君逸，還是以前的君逸嗎？
她會不會已經忘記了他們……不……
剛才君逸能夠叫出他的名字，可見是認識他的。
可是……
無垢癱坐在原地，可能是日夜奔襲勞累所致，也可能是思緒太亂，以至於光是站立就已經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氣。
“無垢，你永遠是無垢，不管你經歷了什麼，變成什麼樣子，在我這裏，你就是你。”
耳邊突然傳來君逸曾經跟他說的話，無垢迷茫頹廢的目光突然堅定起來，他看向皺着眉不知道正在苦惱什麼的諸葛玄天問道：“前輩，君逸剛才去那裏了？”
諸葛玄天頭都沒抬：“她去世界本源了。”
無垢早就聽君逸說過，世界本源就在深淵。
於是當即沒有耽擱，化身一道殘影，向西南方奔去。
地平線處，太陽將將是要落山的樣子，懸挂在天邊的紅日已經將近六個時辰沒有動彈了。
無垢滿肚子不理解的疑問都被咽下肚子。
他要去深淵。
他要永遠跟在君逸身邊。
君逸不會拋棄他。
因為她是君逸。
一絲隱晦的，即將再一次被人拋棄的恐懼與心中蔓延。
無垢加快了腳步。
她是君逸。
她不會。
無垢告訴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