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救人哪!
蕭又晴進入房間后,先掃了一眼整個房間,對於她來說,這個地方只能用狹小來形容,房間裏的煤炭味為這狹小的房間更是添上一絲壓抑的感覺。
房間中央的位置擺着兩張簡陋的鐵床,一張床上沒有被子,另一張床上有兩床舊被子,蓋在一個女子的身上。那女子靠坐在床頭,面色蒼白,雖一副病容,但淺笑吟吟地看着蕭又晴。
“過來坐。”方木木先開口說道。
蕭又晴點了點頭,走到方木木的床前,本想找個凳子坐,發現凳子上放着一碗清湯寡水的面,床跟前又沒有桌櫃可以將面移過去,於是,她選擇坐在床邊,她坐的時候小心翼翼地。
“我哥他...”蕭又晴剛一坐下,便看着方木木着急地想要開口解釋。
“我知道。”方木木打斷蕭又晴,搖了搖頭,示意蕭又晴不必再說下去。
此刻的蕭又晴才發現,似乎除了解釋的話,自己沒有什麼別的話可以說。她再度將房間掃視了一眼,目光中途落在緊閉的房間門上。
王婆子讓蕭又晴進來之後,拿了件外套便出去了,同那幾位專家一起站在門外,將房間留給蕭又晴和方木木兩個人。
收回目光的蕭又晴有意無意地觀察着方木木,她心中那叫做憐惜的情感,正在一點點暈開。
蕭又晴從她父親蕭慕柯口中得知的信息是,方木木可能只是做完移植手術之後身體沒有恢復好,再加上天氣寒冷,着涼在所難免,無非是癥狀有些嚴重,可再嚴重也不過應該是誘發一些併發症而已,沒有王婆子說得那麼懸。她父親蕭慕柯讓她帶着專家直接過來看一看,給給建議,勸着拉到醫院,治一治也就沒有什麼問題了,期間發生的一切費用由他們蕭家負責即可。
蕭又晴還記得她父親蕭慕柯對於王婆子豁出去求他這件事的看法,她父親說,王婆子有可能害怕花錢,又看到他們家正好有錢,所以就想把袁承樂拉進去,好讓他們乖乖地付錢。還說,這是世界上大多數人慣會用的方法。
可當蕭又晴與方木木面對面的坐下時,她暗自責怪自己怎麼能和父親有一樣的看法呢?根本就不了解情況,便妄下論斷。這世界上,追名逐利的人很多,但淳樸敦厚的人也不在少數,至少方木木在她看來,屬於後者。還有王婆子,也是。
即便蕭又晴和方木木從未打過照面,但她只是就這樣瞥了一眼方木木,看到方木木的狀態,就知道方木木肯定是病了,致不致死她看不出來,但她能看出來方木木一定病得很重。
“哥哥…”方木木剛一開口,就立即改了口,“你哥,應該快要出院了吧?”
“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蕭又晴聽到方木木的問題后,心中猛地抽痛了一下,自己都已經病成這樣,怎麼還能把心思放在別人身上?
“那也快了吧?”方木木像是已經看到袁承樂走出醫院大門的樣子般,滿足地笑着。
“他的眼睛還…”當蕭又晴意識到自己不該提及袁承樂那雙依舊看不見的眼睛時,已經晚了。
“咳咳咳…眼睛…”方木木身子前傾着,那張原本靠着笑意才略顯正常的臉,此刻皺在一起,滿是擔憂。
“你別激動。”蕭又晴兩手懸空,想要上前去拍一拍方木木的後背,讓方木木稍微舒服一些,但又覺得自己這樣做似乎太過唐突,所以,只能幹着急地勸說著。
“咳…眼睛怎麼了?”方木木可算緩過來一口氣,忙問道。
“眼睛沒事,只需要動個小手術。”蕭又晴趕緊解釋着。
“會有危險嗎?”方木木滿眼擔憂地看着蕭又晴問道。
“聽大夫說,手術很小,不會有什麼危險。”蕭又晴盡量說的輕描淡寫。
“當真?…咳咳…”即便方木木希望蕭又晴說的沒事是真的沒事,但她還是有些懷疑地反問道。
“當然當真。”蕭又晴連忙點頭說道,生怕自己點頭點得慢了,方木木再激動起來。
“那就好,那就好...”方木木說著,舒了一口氣,微笑重新回到臉上。
“嗯。”蕭又晴將懸在半空的手放下,微微抬起的身體落回到床上。
一時間房間裏陷入沉默中,方木木歪着頭仔細地看着蕭又晴,這般細看之下,她發現,蕭又晴和袁承樂確實有些相像,尤其是眉眼之間,還有鼻子。蕭又晴的臉要比袁承樂圓潤很多,臉色也比袁承樂好一些。思及於此,她的腦海里開始出現袁承樂的模樣,那模樣一點一點地覆蓋在蕭又晴的臉上。
蕭又晴不似方木木那般直勾勾地盯着看,而是看一眼,別過眼,幾秒之後,再看一眼,再別過眼...時不時地與方木木四目相對,她會略覺得尷尬,但方木木卻沒有感到任何的尷尬,依舊看着。
“哥哥...”當腦海中袁承樂的臉與蕭又晴的臉完全重合后,方木木看呆了,讓她誤以為眼前的人是袁承樂,她嘴唇微啟,不自覺地叫出了聲。
“嗯?”只聽到聲音、卻沒聽清內容的蕭又晴猛地轉過臉,看向方木木,“你說什麼?”
“哦~”方木木這才驚覺自己出現了幻覺,微微搖了搖頭。
“好吧。”蕭又晴自認為不是個愛冷場的人,可今天不知怎地,怎麼也找不出話來,沉默讓尷尬更甚。
“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蕭又晴摸了摸自己的大衣口袋,拿出一張存款單子,遞給方木木。
“心意領了,存單就收回吧。”方木木只是瞟了一眼,確認蕭又晴拿出來的是一張銀行存款單子后,便抬起眼,看着蕭又晴拒絕了。
“不不不,還請你一定要收下。”蕭又晴站起身,彎腰鞠着躬,將存款單遞到方木木面前。
“咳咳咳…我…”方木木猛咳了一陣,緩過來后,看着眼前的蕭又晴和她手裏的存款單,竟一時說不出來話。她想再次拒絕,害怕蕭又晴一直站着不起,畢竟自己這身子,根本堅持不了多久;可她也不想接受,說實話她並沒有為別人做什麼,她是在為自己的感情而付出,若是收下這錢,她總覺得是將自己的感情陰碼標價了。
“你聽我說。”方木木的咳嗽聲讓蕭又晴擔心不已,她也想速戰速決,“這錢,單純的只是我們家裏人的一點心意,沒有多少,還希望你能夠收下。再者,我今天來除了表這份心意之外,還帶了幾個專家過來,正好給你檢查檢查身體,我們全家還是希望你能早日恢復健康。”
“謝謝你們的好意,真的謝謝。”方木木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但她依舊保持着。她不願與人提說她的身體,她不想去醫院,更不想看大夫,因為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已經沒時間了。
以前方木木總覺得上天不喜歡死人,她那麼多次嘗試走進死亡,都被救了過來。而現在,她卻覺得上天是喜歡人死去的,上天安排了一出又一出的成長史,讓人在磨難中掙扎,在死亡邊緣試探,直到有人開始慶幸死亡離他依舊很遠時,上天露出他喜愛的獠牙,將希望嚼碎,把喜愛殘留。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感覺?方木木也說不清楚,許是剛做完移植手術時,許是那次在路上跌倒時,許是癱躺在床上意識越來越渙散時。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像快要流盡沙子的沙漏,只剩下一點點時光。
方木木不想再這樣,昏昏沉沉地讓時光一點一點流盡,她想用最後這點時光,好好地跟這個世界告個別,起碼得跟王婆子告個別,畢竟她現在能夠見到的人,或許只有王婆子,她不想讓王婆子在某一天突然發現一具冰冷的屍體。
對於方木木來講,可能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辦法再見她那受苦受難的母親一面。
“你就收下吧。”蕭又晴也算是第一次發現給人錢,讓人收下,竟然能這麼難。
“這錢我拿着沒什麼用了。至於專家,還麻煩你給道聲歉,害他們白跑一趟。”方木木搖了搖頭后,說道,“我累了,就不送你了,麻煩你幫我把王姐叫進來好不好?”
“這...”蕭又晴看着說話開始吃力的方木木一時間沒了主意,她不知道該不該直接讓專家們進來。
“麻煩了。”方木木呼着粗氣,彷彿這三個字將她所有的力氣都耗盡了,她閉上眼睛,不再去看蕭又晴。
“好。”蕭又晴應聲之後,將存款單輕輕擱在床邊方木木不易察覺的位置,轉身離開房間。
“方木木在找你。”蕭又晴無力地對王婆子說道。
“知道了。”王婆子板着一張被凍得紅彤彤的臉回應道,沒有多做客套,直接往屋裏走。
“我們會在這裏等着,有任何情況記得喊我們。”蕭又晴叫住將手剛搭到門把手上的王婆子說道。不知道為什麼,蕭又晴總覺得心神不寧,尤其是方木木讓她離開時,方木木那像是要隨時撒手人寰一般的樣子。
“...好...”王婆子原本想要拒絕,當看到蕭又晴嚴肅的表情后,她改變了想法。
房間內坐着的方木木聽見開門的聲音后,轉過頭,看着王婆子一點一點地靠近,她抬起手拍了拍床,“王姐,坐。”
“木木,你覺得怎麼樣啊?”王婆子坐到床邊之後,見方木木面色白里透着紅,以為方木木發熱了,率先伸出手在方木木的額頭上摸了摸,又在方木木的臉頰上和脖子上摸了摸,邊確認溫度,邊問道。
“我沒事,挺好的。”方木木任由王婆子關切地察看着,“王姐,謝謝你。”
“你這孩子,說什麼謝呢?”王婆子手上動作一頓,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謝謝你收留我,謝謝你照顧我,也謝謝你對我的包容。”方木木微笑着,感激地說道。
“你也知道的,我婆子孤寡,你能陪着我,也算我的福氣,所以就不要再說…”王婆子正說著時,視線里出現一張存款單,打斷了她的話,“這…這是?”
“給你的,背面寫上去的數字應該就是存款單的密碼。”方木木的手懸在半空中,那張存款單細微地開始抖動。
“我…”王婆子想說不要,但看到方木木顫抖的手便改口說道,“那我就先替你收着,等你好了,再給你。”
方木木沒再對王婆子關於存款單的建議說些什麼,而是看着王婆子收好存款單后,與王婆子一起聊起了回憶。
兩個人打開心扉的暢聊着,直到方木木說話變得斷斷續續,王婆子果斷收起話題,讓方木木休息。
“王姐,你…能不能…幫…幫我找張…紙…找根…筆來?”方木木並沒有立即休息,而是懇求着王婆子。
“咱不着急,陰天我去給你買一大堆紙筆回來,今天先休息行嗎?”王婆子擔憂地說。
“王姐…求…求你…了。”方木木的語氣里竟帶着一絲撒嬌。
王婆子只得跑出門去找紙筆,先去鄰裏間挨家挨戶地借,結果都是跟她一樣的人,大字都不認得一個,她最後沒辦法只能跑老遠去買。
買回來后,方木木靠在床頭睡著了,王婆子本想扶着她躺下,誰料剛一碰方木木便醒了。
方木木接過紙筆,讓王婆子將被子高高隆起,墊着被子開始寫,除了偶爾的抖動外,她的字沒有太過變形。
“王…王姐…如果…未來有…有機會…就…把它…交…交出去…你…知道…交給…給…給…”王婆子還沒來得及接過方木木手中紙,方木木便沒了意識,任由王婆子怎麼喊,都沒有再醒來。
“快快快,救人!救人哪!”王婆子衝出門,衝著蕭又晴坐的車跟前使勁兒地拍。。
一群人一股腦兒地全部衝進小小的房間裏,本以為聲勢浩大能奪來半條命,誰料連口氣都沒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