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雪后應當是晴空
這個漫天飛雪的日子裏，整個大地都被染白了，在這白色之中，還剩下一個一個小黑點。湊近了看，分明是一對人影，沿着大路向前走着。大學將他們的頭髮都給染白了，恰如一對白髮蒼蒼的夫婦，在這僅剩下他們兩人的世界裏享受着專屬於他們的浪漫。
他們已經走了很長時間，此刻距鄉里也不過十來里地，但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了下來，林曉也累得夠嗆，走得一搖一擺的，不僅僅是累，氣溫實在是太低了，凍得他實在有些受不了，他的身子已經撐不住了，更何況背上還有個何嘉熙，突然他眼睛一花，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林曉……林曉……你沒事吧……你別嚇我啊……嗚嗚嗚……有沒有人啊……快來人啊！有人暈倒了……有沒有人啊！”何嘉熙趕緊從雪地里爬起來，一邊大喊，一邊不停地搖晃林曉，可任憑她怎樣呼喊，怎樣搖晃，林曉都沒有反應，也沒有任何人理她。
摸了摸林曉的額頭，非常燙手，正發著高燒，何嘉熙有些嚇壞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一時間手腳無措地呆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看着漸漸變暗的天色，何嘉熙抹了抹眼淚，下定了決心。她把林曉拖到道路的旁邊，找來了些乾草給他擋雪，脫下身上那件本就屬於林曉的大衣給他披上，自己獨自踏上了前行的旅程。
等林曉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頭還有些昏沉沉的，他搖了搖頭，從床上爬了起來，然後靠在枕頭上，枕頭上和被子上傳來的香味，隱隱讓他覺得有些熟悉，不過沒有多想，開始仔細打量起周邊的環境來。
這個房間有些簡陋，除了一張床和一張辦公桌，就沒有什麼其他大一點的傢具了，說是辦公桌，其實就是兩張課桌拼在一起罷了，床還算大，被子不算新，但卻很乾凈。另外，房間裏還放了盆，保溫瓶一類的東西，哦，對了，還有一個掛衣服的架子，上面掛了很多女孩子穿的衣服，不過都算不上艷麗，大都比較樸實。
房間裏隱隱約約還能夠聽到孩子們傳來的讀書聲，無疑，這是個學校的宿舍。
林曉打算起身下床去外面看看，突然手就觸到一個軟軟的東西，抓過來一看，是一隻粉色的小鯨魚，他拿在手裏反覆把弄，似乎想起了點什麼。腦子裏忽地閃過一陣光影，這隻鯨魚不是何嘉熙的嗎？
那是他們第一在約會，當然了，是偷偷約會，他們很老套地去看了電影。然後在地下通道里迷了路，碰巧在裏面發現一個射箭送玩偶的，一等獎是一個米老鼠的大玩偶，二三等獎是什麼，他也忘了。當時何嘉熙特別想要那隻米老鼠，林曉就試了一下。
放出豪言壯語之後，花了五塊錢，別說米老鼠，連二三等獎都沒挨到邊，最後還得老闆看他們可憐兮兮的樣子，送了個紀念品，也就是那隻粉色的小鯨魚，沒想到何嘉熙到現在還留着，還放在自己枕頭旁邊。
事實上，經過這些天的相處，林曉知道這份感情還被彼此留存着，但他仍然無法接受何嘉熙當初一聲不吭地離他而去。
掏出兜里的手機看了看，已經關機了。
走出房間，外面天氣還算好，雪也已經化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小部分還殘留在地上陰涼的地方。孩子們的讀書聲也一下子就大了起來，給這所學校增添了不少書香氣。大平壩小學林曉上次也是來過的，如今，學校的基礎設施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籃球場和乒乓球桌什麼的也都建了起來，和之前的破破爛爛形成鮮明的對比，當然這也多虧了那筆專項資金。
反正手機也關了機，林曉也難得偷個閑，所以先打算在學校逛一逛。不過，剛走出去不遠，便碰見了劉德洲老校長。
“林局長，你醒了！你怎麼出來了，外面冷，你該在房間裏多休息一下的！”林曉之前來過一次，劉德洲也是認識的，見到他醒了，還出了房間，趕緊詢問一下身體狀況。
“不礙事，劉校長，我身體素質好得很，這點冷，不算啥！”
“那就好，那就好！”
“哦，對了，劉校長，我是怎麼回到這學校里來的呢？”對於自己一醒來就躺在何嘉熙的床上，他還是有些疑惑的，畢竟他明明記得自己暈倒在了雪地里。
“林局長，是村裡人大家一起把你抬回來的。”
林曉點了點頭，他也知道靠着何嘉熙把自己背回來是不太現實的。
“不過……”劉德洲話鋒一轉，又繼續說道：
“不過啊，是何老師跑回來讓大家幫忙去把你接回來的，你敢信，何老師光着腳，就這樣在雪地里走了十多里地，剛到村口就倒下了，鄉親們把她扶起來，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叫我們去把你接回來。”
林曉錯愕地愣在原地，沒想到這小妮子為了救自己，竟然光着腳跑了這麼遠。
“林局長，按理說你是領導，我也不好說什麼，可是要是涉及到何老師，那我老劉得多說兩句，何老師這樣的好女孩，你可得好好珍惜啊！她光着腳走這麼遠，那腳啊，被凍傷得厲害，還一心想着你！何老師在這工作這麼多年，我也算半個娘家人，多多少少也是有感情了，別說我，你要是待他不好，咱們整個大平壩村估計都不會答應！”
這話說得林曉有些不好意思，左右看了一眼何嘉熙不在附近，趕緊拍着胸脯保證道：“劉校長，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待她，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對了，劉校長，你這有沒有手機的充電器啊，這手機沒電了，也聯繫不上人。”林曉掏出手機，給劉德洲看了看手機的充電口。
劉德洲仔細地看了看，點了點頭。
“林局長，這充電口應該和我的差不多，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我房間拿一下充電器。”
“劉校長，我和你一起去吧，要不你把我手機帶上，就放在你房間好了！”林曉想跟上去，不過卻被劉德洲拒絕了。
“林局長，我房間沒有插板，只有廚房才有，你還是在這等我一下吧，我馬上就回來。”
林曉也只得點了點頭。
手機充上電，一時還無法開機，正好學校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所以林曉打算先到處轉轉。
何嘉熙正在教室給孩子們上着語文課，她講得很投入，孩子們也很認真。課堂便是如此，哪怕氛圍再好，總是避免不了這麼一兩個走神的孩子，此刻，王小強便是其中之一。他眼神不停地往教室外面瞟，不僅如此，還不時在他同桌耳邊說著什麼，影響別人。
林曉也已經在教室外面站了一段時間，看着站在講台上給孩子們授課的何嘉熙，她上穿的是一件棉衣，雖然不是羽絨服，但絲毫遮擋不了她那姣好的身段，下身套的依舊是一條淺藍色牛仔褲，站在台上，文文靜靜的，如此，使得一陣溫馨感瞬間向林曉湧來。
一開始何嘉熙講得比較投入，雖然注意到了王小強不認真聽，卻也沒怎麼理他，但這個王小強越來越過分，居然還影響別人，這她就忍不了了。
“王小強，你在幹嘛，你在唧唧歪歪說什麼呢？不聽課就算了，還影響別人，你還想不想聽了，不想聽就去教室外面，站起來聽！”何嘉熙也有點生氣，索性叫他站起來，語言也有些嚴厲。
林曉沒想到，這何嘉熙平日裏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樣子，站在講台上發起火來居然令他都有一次次懼怕，以前也不是沒見過她發火的樣子，但也只是“裝模做樣”罷了，與今天生氣時的表現真的截然不同，或許這就是來自老師的威壓吧，有老師身份的加持，對學生有一種天然的威懾作用。
“老師……有……教室外面有個哥哥……他一直盯着你看。”王小強挨了罵，直接就把責任怪在外面那個“大哥哥”頭上，事實上，他一直往窗外看的原因確實是因為這個“大哥哥”，當然了，不用說也知道這個“大哥哥”是林曉。
林曉大囧，趕緊腳下一動，躲到了厚厚的牆體後面，喘着粗氣。拍了拍胸口，他這才平靜下來，心中暗道這群小屁孩：自己不好好聽課，還把責任推到自己頭上來。
何嘉熙也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該做什麼，她剛才也已經看到林曉偷偷躲起來的身影，自己是該裝作剛才什麼也沒發生呢，還是該出去找他，趁這一次把以前的誤會解釋清楚。她猶豫了，這麼多年來，逃避成了她的處事風格，所以下意識地就想到自己應該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繼續上自己的課。
不過，剛把視線再度放回到課本上，轉瞬便想起臨走之前老爸對自己說的話：“嘉熙，這個林曉是不是之前那個林曉啊？”
“爸，你在說啥？”
“就是高中時候……高中和你有關係的那個。”
“爸，你怎麼知道的？”何嘉熙有些吃驚地問道，這件事什麼時候被老爸知道了？
“多虧了昆林……”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何齊武趕緊遮掩道，“我是說，從哪知道的有那麼重要嗎？你就給我說說是不是就完了！”
何嘉熙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只能沉默，可這落在老爸眼裏，那就等於默認。
“閨女啊，林曉這小子還真是個情種啊，這麼多年了，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你啊……要說，也怪我，都怪我太心急了，讓你們分開這麼多年……如果可以，老爸希望你可以勇敢一點，這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說開就完事了，錯過就真的成了遺憾啊……”
這話說得何嘉熙耳根子都紅了。
“爸，你說的都哪跟哪啊！”一扭頭就躲進自己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