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兩淮鹽、天下咸
那葯倒也奇了,腫也消了一些。
四人幾乎都是淺嘗兔肉,就着餅子吃了半飽。獵戶和婦人不停往顧焱他們包袱里塞餅、果子類。
“公子不要推辭,就怕個萬一走幾天遇不上小村小店的。這人餓個兩三天,渾漢子也經不住。”
“謝了。”深禮一回,讓傅青收了,王熙鳳將他拉到邊上,偷偷塞了錠冰涼東西在他手心。
顧焱已經感覺到是什麼,耍笑道:“沒想到王兄弟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從茄袋裏取出五兩銀子,王熙鳳這裏也是五兩。藏入兔毛中,這才朝獵戶一家拜別。
四人騎馬、趕驢終於在第六天到達揚州城外。王熙鳳的腳傷,已經不用人攙扶能自理行走。
“你們今兒回金陵還是明天?”在揚州城裏,一家麵攤坐下,四人點了麵食。
“明兒吧,這幾日沒休息好。”王熙鳳疲憊的含笑,“你們呢?”
“我們要在揚州待幾日。”看着鳳姐她們有些狼狽模樣,他嘆息一聲將臉探到她面前道,“你這傷未痊癒,他又柔弱的很,我吃些虧好人做到底。你們在揚州可有親戚,我護送你們過去,再讓他們派人護送你們到金陵。”
顧焱就差直接說林如海了。
說罷,順道有正當理由去瞧一眼林黛玉。他萬分期待王熙鳳能脫口而出揚州的林如海。
“不必麻煩,我們倆能回去。”她淡淡說了一句,顧焱臉往桌面一磕,揉着下巴問:“真不用?難道你們家在揚州沒熟人?若是有,你放心我當散步,送你一道兒。”
王熙鳳凝視着他,便說,“你這人肚子裏裝了什麼壞水。”把面推到他面前。
顧焱忽然換了副鄭重的神色,“你這便是斷章取義,送你去了我便走,絕不多留。”
兩人對視一眼,鳳姐便笑說,“倒真有,沾了我姑姑的福,揚州林大人總算和我們家沾點親。”王熙鳳心下思忖,現在她這樣的確不方便和平兒獨自回去。先前水匪的遭遇,讓她波瀾未定。
對了!”顧焱不待她開口,便替她做了決定,“就是這樣子辦!吃完咱們就上林府去。”說著,已經先把銀子付了,旁邊的傅青已經吃了三大碗。
如今是真要分別了,鳳姐卻不辨自己是何心情。
他還有生意要做,四人雇了車前往林府。這時王熙鳳問他家裏做什麼的,原籍在哪之類。
顧焱一一答了,不過半真半假。一副瀟洒公子爺的模樣,邊走邊說,“不愁吃不愁穿,家裏的么兒。奉父命出來自力更生罷了,你放心我們總會見面的,你捨不得我了?”
“呸!”
王熙鳳不禁笑了聲,“你少哄我,京城什麼富貴人家我不清楚?”掃量他身上,雖然衣裳有些地方劃破了,從做工和材料上。仍然可以判定出來,都是大家族子弟才穿的上,光是那身衣裳,恐怕也需要十幾兩。
“京城那麼大,你就知道了?頭髮長見識短。”他不屑一顧,撇了鳳姐一眼。
王熙鳳也不示弱,笑話道:“難道你的頭髮就短了?”
………
鹽務、漕運、河工為揚州的三大要。走遍天下不離錢,山珍海味不離鹽。
揚州自古就充斥着銅錢味,缺少了書卷氣息。鹽就是錢,財富推動,縱慾至極,聲色犬馬。
多少讀書人來到揚州不免沾了這種俗氣。
胭脂點額,慣作男孩兒裝束的王熙鳳此時來到林府大門外,卻有些猶豫起來。
顧焱也不看他徑直到了門口處,叩響了門環。
須臾,門從裏面”嘎吱”被兩個林府僕人推開,神情凝重看着他因問,“這位公子你們找誰?”
顧焱整理了番衣裳,誠懇道:“再下京城來的,欲拜見你們家老爺就說他在金陵的親戚來訪,勞煩通知一聲。”
林家僕人端詳他片刻,見他打扮不俗,語氣也恭敬道:“哥兒在門外稍等。”
沒等多久,大門被推開。按理說他們這等小輩是不開正門,然而鑒於不知來者是何人,怕怠慢了禮數。林家也就只作正禮邀請了進去。
卻說那林如海剛剛忙完妻子的喪事,又忙着公事顧不得傷心連日來清瘦不少。而當下七歲的獨女又無暇照顧,正不知作何解決。這件事先暫且不提。
再提賈雨村游至揚州,因被罷官一事,鬱郁不得志。苦於門路,幾盡奔走,風花雪月悲天愁地在揚州勾欄快活借酒訴志。
四人隨林府家僕來到大廳,眼見一位不過三旬左右,身形瘦弱臉色有些暗淡的男子正端坐在上首。期間伴隨着清咳,看上去雖是病怏怏的模樣。卻有着一股文人士子的風骨,五官丰神俊朗,足以見得他年輕時也是風流瀟洒的面貌。
林如海眼角含笑看着他,讓家僕奉茶來。“不知諸位是哪家子弟,可有要事相告?”
顧焱指着身後的王熙鳳兩人,稍一拱手,“再下姓顧,並沒要事求見。只是身後兩位公子,與我萍水相逢,出了些意外。還請林大人派車馬送返金陵,再下告辭。”不等林如海詳問他已經把王熙鳳是金陵王家人大概說了。
而林如海捋着鬍鬚點點頭,原來是子騰兄家裏的子侄。見他要走,起身留客道:“林某豈有不留客的道理,既是救了林家姻親子侄輩,應當感謝。便留下來用膳再走也不遲。”
顧焱琢磨半天,雖然他很想看林黛玉。可這小丫頭在後宅閨房,他也見不到啊。
並且黛玉這時候才六七歲,見了又能如何?而這時有丫鬟挑開帘子,帶王熙鳳兩人去住處。又同那丫鬟耳語幾句,會了意。丫鬟走到林如海耳邊又說了一次。
林如海詫異看着王熙鳳兩人,心裏暗叫:“胡鬧…”又讓人把王熙鳳兩人重新安排到了黛玉那院。
顧焱站在那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麼,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傅青在他耳邊道:“公子,林如海也太會端樣子了,您好歹是皇子,他不來見禮也罷了。”
“你討打是不是?難道我額頭上刻着皇子兩字?”顧焱無語看了他一眼。
等王熙鳳走了,林如海又邀請他相談。“顧公子救了王家…子侄。若就這樣走了,事後倒怕讓子騰兄笑話我,不會待客之道。”
“林大人不必,我向來逍遙自由慣了,最頭疼這些規規矩矩約束着。我又不求謝禮,也不求仕途。若是王家怪罪,找顧某就是,難不成他們會為難我這恩人?。”
“哈哈哈…”林如海對這個年輕人說法很是感興趣,“紈絝子弟我見多了,像你這般的倒是少有。你一不為金銀,二不為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功名,為了什麼?”
“自在。”顧焱淡淡一句,負手站立。
“你這人倒是有點讀書人的狂態。”林如海有些感嘆這少年的“頹廢”理想。作為讀書人,仕途功名就是他們一輩子的理想。想他生來富貴慣了瞧不上也說的通。
勸這小兒迷途知返也無用。
狂態?”顧焱笑了,“你不曉得讀過兩句書的人,到了揚州,不狂也要狂了。”
林如海有些愕然看着他,“你既讀過幾本書,且和我說說。為何到了揚州,就要狂了?”
“揚州人多的是銅臭,少的是書香。物稀為貴,自然要狂,也應該要狂!有句古話:兩淮鹽,天下咸。林大人作為揚州官這裏比我清楚。”
出語倒不俗,林如海心裏在想,聽他語氣也是不喜貪官污吏。暗道了鹽物之事,卻為何又偏是不問世態的紈絝子弟?
想他這種少年,若真的讀書走仕途,將來也定是諫官。
顧焱執意不多留,揚聲道:“林大人不必挽留,再下離開揚州之時,再來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