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希望
伯爵?這怎麼可能,軍隊中不乏貴族,但是以伯爵的身份,軍銜只是一個少校,這聽起來未免有些荒謬。但是軍服上象徵貴族的王權標誌和家族紋章的確證明了這真是一位伯爵。哈爾希注意到年輕人胸前的家族紋章似乎有些不同,一般貴族紋章圖案不外乎雄鷹,狼,狐狸,熊之類的動物。寓意也各不相同,比如熊代表力量,狐狸代表智謀。可是這個伯爵的紋章卻與眾不同,皇家橡葉中鑲着一朵紫荊花。
看到上校盯着自己的紋章,霍克微微一笑:“這是紫荊花,大人,寓意親情,象徵兄弟和睦,家族興旺。”
“不知閣下來此有何貴幹?”意識到自己失禮了,哈爾希立正敬禮。
“恩,是這樣的,軍務部委派我在您麾下任職,我和副官紹爾趕到營地時,你們已經出發了,為了趕上部隊,我特意找了2匹好馬。大人,這是我的任命書。”霍克掏出任命書遞給哈爾希。
看到伯爵堅決趕來送死,哈爾希欲哭無淚。手中的任命書和廢紙差不多:“這裏的情況,您都看到了吧,再過20分鐘,這個世界上就沒有506團了。”
“是的大人,如果您再不行動的話,甚至用不了20分鐘。”
“行動?閣下,您認為我們還有希望嗎?”
“當然!!”霍克指着戰場說:“至少,我們的士兵還在戰鬥!”
山坡下,506團的士兵依然咬牙堅持,雖然敵軍攻勢兇猛,防線有好幾處已經被突破,但是士兵們死戰不退,有的地方甚至演變成白刃戰。
哈爾希的眼眶濕潤了,506團不愧是第八軍團最精銳的戰鬥團。士兵有着堅韌的意志和頑強的戰鬥精神。
“當務之急是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大人!現在的戰場態勢我們不能下令撤退,敵人從后掩殺士兵會崩潰的,但是如果能打退他們的進攻,只需要他們的進攻緩一緩,我們就有時間從容組織撤退。”霍克靈氣的雙目炯炯有神。
“這個我也知道,但是,我們沒有兵力了,連預備隊都上去了。”哈爾希滿臉無奈。
“上校,您好像忘記我們還有炮兵衛隊。”霍克悠悠地說:“至少有500人,再加上炮兵,可能有600人,足夠組織一次反擊了。”
大炮是戰爭之神,歷來受到戰場上的重點保護,4磅炮射程在350碼左右,這個距離實在不能算是很長,如果不用重兵保護,極易被敵人突破摧毀。
不要大炮了嗎?哈爾希沉思不語,失去大炮,步兵就得不到支援。
像是看穿了哈爾希的擔憂,霍克用‘舍不着孩子套不到狼’的眼神看着上校:“一旦士兵崩潰,再多的大炮也沒用,再說,現在戰線膠着,炮兵暫時不需要,大人,快做決定吧!!”
不愧是精銳團的指揮官,只用10秒鐘,哈爾希就想通了,當即做出決定:“好!!”露出一線生機的上校亢奮起來:“馬上組織反擊,要快!金斯少校,由你來負責,最短的時間內準備好,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
“上校,請允許由我來指揮這次反擊。”霍克打斷哈爾希,臉上笑容可掬。表情似乎不是指揮敢死隊,而是去參加某人的婚禮。
“閣下,您貴為伯爵,我必須為您的安全負責。”哈爾希搖頭,506團是否能活着回去還是未知數,再搭上一個伯爵,後果不可想像。此時的上校,早已把陰謀論拋在腦後,眼前的這個伯爵,英武而果斷,身為貴族卻不倨傲,他實在不想讓他白白死在戰場上。
“大人,您忘了,我雖然是個伯爵,但同時也是您的下屬,霍克少校。”霍克平靜地注視哈爾希,目光中靈氣閃動:“請您下命令吧,時間不多了。”
看着身邊的這個男人,哈爾希無語。
越是危機的關頭,越是能暴露出人性的光輝和陰暗,有的人選擇逃避,有的人則挺身而出。
“好!”哈爾希整整軍服,身體站的筆直:“我命令,霍克。阿爾弗雷德。法爾比少校全權負責反擊事宜,一旦成功,馬上組織士兵撤退。”兩人如同多年的老朋友一般緩緩敬禮:“注意安全,伯爵。”哈爾希的聲音微微顫抖。
列兵漢斯趴在草地上,一株橫倒的大樹遮蔽了身形。臉頰貼着草皮,細小的砂石劃破皮膚卻不覺得疼痛。手指因為緊抓地面而脫臼,痛苦緊張的表情寫滿整張臉。不遠處,自己的同伴倒在血泊里,手裏還緊緊攥着燧發槍。更遠的地方,連隊長皮爾斯斜靠在大樹旁,早已停止了呼吸。這一切讓小漢斯快要發瘋了,敵人連綿不絕的進攻似乎永無盡頭。生存和活下去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一開始戰鬥的勇氣早已煙消雲散,小漢斯到了崩潰的邊緣。我要回家!!耳邊激烈的槍聲漸漸遠去。
父親親切的笑容浮現在眼前,安詳地坐在搖椅上,嘴裏叼着煙斗,一份昨晚的報紙反覆看了又看:“漢斯,別整天到處閑逛,田裏的雜草除了沒有?你也不小了,徵兵處的老布朗是我的老朋友,也許,你該到軍隊去鍛煉鍛煉,我已經替你報了名,你明天去看看吧,軍隊生活對你有好處……”
火爐邊媽媽織着毛衣,因為干農活長滿繭的手顯得有些笨拙:“去當兵嗎?呵呵,那可是很辛苦的呀,再說,萬一打仗,會不會有危險。”
“現在是和平年代”老漢斯放下報紙,看了一眼妻子:“男人受這麼點苦算什麼?”
‘乒’的一聲門被推開,妹妹旋風般衝進來:“哥哥你要去當兵嗎?我在門外全都聽到了喔。”可愛的小臉因為寒冷凍得紅撲撲的:“聽說,當兵要三年呢,這樣的話……”明亮的大眼睛閃爍着機智:“你的房間就是我的啦,哈哈,你什麼時候搬走?”
“哥哥,告訴你一個秘密。”妹妹神秘兮兮地湊上前,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鄰村的蘇妮姐姐好像有點喜歡你哦,我看見她每次看到你都會臉紅。”
小漢斯眼眶濕潤了,爸爸,媽媽,還有妹妹,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無助的小漢斯低下頭無聲地哭泣。
軍鼓聲隱隱從後方傳來,漸漸變得清晰。
隨後,鼓點節奏一變,更為有力敲擊每個戰士的心靈,稍後軍笛和軍號也加入到陣營,吹奏出一支雄壯的進行曲。
軍笛手主旋律顯得從容不迫,嘹亮的軍號象徵激情和勇猛,低沉的軍鼓聲有一種肅殺的氣勢。整支樂曲似乎給人無窮盡的動力。又顯得無比寬容和恬靜。
戰後倖存的506團一個士兵在回憶起那場艱苦的戰鬥時,是這樣描述它的:“給我的感覺很震撼,當時我們的信心都快崩潰了,敵人的風笛吵得我頭昏欲漲,怎麼形容好呢,”士兵獃獃地凝視記者,儘力回憶當時的場景:“對!!”士兵猛地抬頭:“就好像上帝站在我們這邊,就是這種感覺!”士兵激動地大喊。
小漢斯循着聲音的方向回頭望去,一幕震撼的畫面展現在他眼前。
幾百名士兵排着整齊的隊形緩緩前進,踏着鼓點的腳步是如此整齊劃一,沒有人說話,每個人臉上寫滿堅定。人群中既有身穿灰色制服的普通士兵,也夾雜着黑灰色制服的炮兵,槍刺密密麻麻烏黑髮亮,一股巨大的氣勢迎面襲來。
越是危急的時候,人類的求生**就越強烈。炮兵本來不是近戰的兵種。平常的操練也和步兵截然不同,但在這危機的關口,所有人都拿出必勝的信心,因為他們知道,能救他們的,只有自己,於是,眾人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大氣勢。這股能量是如此強大,以至於他們踏出的步伐整齊得像是一個人。
“我們還有希望,我們會勝利的!”有人大喊。
“前進!!506團萬歲!!”更多的人怒吼。
小漢斯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是的,至少我還活着,至少還有希望見到父母和可愛的妹妹。如果現在放棄,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要回家,我不能死!!”悲憤的漢斯大喊:“爸爸媽媽!我來了!!”
紙筒包裹的彈藥用牙咬開,黑火藥和彈丸順着槍管滑入槍膛,這一次,捏着彈藥的手不再顫抖,通條插入槍管使勁壓實,扳機‘咔嚓’一聲上膛。怒吼一聲小漢斯猛地站起,一槍撂倒不遠處猝不及防的布里斯頓士兵,隨後又是一個衝刺,槍刺狠狠地扎進另一名士兵的胸膛。
生死一線間,看到希望的人們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和勇氣。
更多的‘小漢斯’們從樹叢后,草地間悲憤地殺出。子彈打完了就用刺刀,刺刀折斷了隨手檢起石塊,木棒,甚至赤手空拳沖向敵人。
布里斯頓人顯然被這股氣勢嚇倒,一陣大亂后勉強抵擋住,卻被隨後跟上的600名敢死隊員奮力掩殺,最前面的步兵方陣迅即支持不住崩潰,殘兵敗將慌不擇路向後退卻,又衝散了緊跟的另一支步兵方陣。一時陣型大亂,士兵互相踐踏,死傷無數。
嗚嗚的風笛聲急速響起,這是撤退號,大批敗退的士兵往後涌去,正在前進的團隊也收住腳步緩緩轉身。一支又一支隊列退到山坡后重新集結。
“我們贏了!”一名士兵獃獃地站着,“我們打退他們了!”不敢相信的士兵禁不住淚流滿面。
看着潮水般退去的敵軍,506團士兵爆發出山呼海嘯般歡呼聲,興奮的士兵高呼萬歲,互相擁抱。他們沒有理由不驕傲,一個團在開闊的平原上打退了一支軍團的衝鋒,這在戰爭史上並不多見。
站在山坡上的哈爾希同樣激動,既為士兵如此勇敢頑強感動,同時也深深佩服霍克的指揮藝術,交這樣一個朋友,是我一輩子的榮幸,哈爾希暗暗想。
“祝賀您,上校。”身邊幕僚不失時機地道賀。
歡呼聲中,霍克伯爵斜靠在一棵大樹旁,對着副官悠悠地說:“你知道嗎?紹爾,一個合格的指揮官必須運用戰場上一切可以運用的制勝因素。”霍克嘴角掛起一絲微笑,頓了頓繼續說:“包括音樂的力量!”
“太神秘了!”紹爾驚呼,隨後順理成章推出更大膽的假設:“那麼……如果我們繼續演奏,就可能有機會包圍全殲他們,大人!這樣的戰機千載難逢啊。”
“笨蛋!!”霍克差點摔倒,勉強支撐起重心:“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想,我看你就是想得鼻子發紅,也不會明白。”不等紹爾開口,霍克裝作不認識他,背負雙手匆匆走開。
摸不着頭腦的紹爾低頭猛想,不小心撞在樹上。
摸着被撞紅的鼻子,紹爾喃喃自語:“連這都預料的到……太神秘了!”
多年以後霍克回憶起這場戰鬥仍然心有餘悸:“當時非常驚險!”霍克滿臉深沉:“差一點就頂不住了,連我這個指揮官都上了第一線。”
霍克抱着頭,面部表情極其痛苦,似乎這段回憶相當悲壯:“敵人多的殺也殺不完,當時我剛用燧發槍轟碎第一個敵人的腦袋,來不及換彈藥,第二個就撲了上來。”
伯爵誇張地做餓虎撲食狀。
“無奈之下我一刺刀結果了他,但是連拔出刺刀的時間也沒有,第三個又撲了上來。”眾人胃口被吊起:“後來怎麼樣了?”一個聽眾焦急地問。
“情急之下我扔下槍,拔出指揮刀,一刀捅進他肚子。”霍克做了一個劈刺動作,眾人一慌,紛紛讓開。
“沒想到指揮刀還沒拔出,第四個又沖了上來,當時我手無寸鐵,場面尷尬極了。”霍克伸手拿起茶杯,淺淺地喝了一口。
“啊?那怎麼辦??”眾人發出驚嘆聲,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呃……當時……”伯爵怔在那裏,一時語塞。
霍克心中暗叫糟,怪只怪自己一時說得太快,現在他才深切體會到什麼叫做場面尷尬極了。
“到底怎麼樣了?快說呀!”有人不耐煩地催促。
“這個……自殺……對了!他自殺了!!”霍克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似乎剛才的停頓是記憶力出了問題:“被我的氣勢所嚇倒,悲憤之餘,他自殺了。”霍克說得理直氣壯。
“噢……”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的眾人,意味深長地一起發出懷疑的‘噢’聲。
紹爾在人群中滿臉倦容,似乎這個故事他聽了無數遍:吹什麼吹,那天大人只是吩咐軍樂隊幾句話后,就拖着我躲在大樹後面偷窺,戰況最慘烈的時候,大人緊張地拉住我的手,紹爾,快去準備兩匹好馬,要跑得快的那種。
要不要揭穿他?紹爾惡毒地想。
像是有預感似的,一道警惕的目光掃向紹爾,無形的壓力泰山般襲來。紹爾支持不住差點摔倒。
飛快地分析了利弊得失以後,副官做出了正確同時也是無奈的選擇。
“當時我也在場”紹爾一臉正氣地分開眾人:“我可以作證,那個布里斯頓人的確是自殺的。”在霍克滿意的目光下,紹爾侃侃而談:“那個士兵突然掉轉槍口,對準自己的腦袋扣動扳機,血噴得到處都是,他的燧發槍都染紅了。”
“笨蛋!!”霍克暗暗罵道‘燧發槍這麼長,他的手夠得着扳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