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定風波(三)

第三十九章 定風波(三)

“他已經說了,無人指使!”馮京一個健步攔上前來,冷笑着道,“還是楊王,非要讓他捏造出個人來?你想讓他招誰?”

楊劭看着馮京臉上的指印,平時清貴俊朗的容顏,蒙上了一層陰鷙的笑意:“挨的這巴掌,可別忘了,一回去就到明王跟前繼續告。”

“楊劭,大明朝廷,還沒到你可以指鹿為馬的地步。”馮京後背生寒,沉下了臉色。

二人目光相接,已如同一番刀光劍影。

“這事兒是明王殿下惦記的,人我要帶走復命!”馮京側目緩緩道,“崔恆如何處置,得由殿下定奪,你若把人硬扣下,是置殿下於何地?”

“王爺,要麼這事兒,你看就這麼結了?人我和馮大人帶回去,殿下定奪。”白策在一旁點頭哈腰,“您放心,誣告攝政王,這罪能輕么?殿下不會輕易放過的。”

“王爺,是小人失心瘋,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饒了我吧。”崔恆前有虎後有狼,急中生智搬出了顧予芙,“夫人行善積德,不會要我命的,我以後定不會再攪擾。”

“你還好意思再提王妃!”白策怒氣沖沖,踢崔恆一腳。

但這句話,卻真正觸及了楊劭的隱痛,讓他對一糾到底起了猶豫。

在詔獄再逼崔恆,他估計最多能供出馮京,觸不到梁固的根本,而且萬一叫予芙知道了……

對比之下,罪名已定,在明王那裏過了正堂送他上路,到底摘得更乾淨。

那從此以後,予芙便再沒有未婚夫一說。

思及此處,楊劭原本銳利如刀的氣勢,漸漸斂了起來。

“主上,現在怎麼辦?”趙雲青湊近身邊,低聲請示道。

“明王殿下要核實的事,如今已水落石出,崔恆誣告,證據確鑿。”楊劭不露聲色道,“人綁了,給白都尉一個面子,讓他帶回去,給殿下交差。”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白策賠着笑,叩下來謝過。

兩個府右衛進來,將已經癱軟在地的崔恆五花大綁,嘴裏也塞了布團。馮京不放心,甩了甩袖子,立刻便跟着押送崔恆的人去了。

帳內一時只剩下楊劭,趙雲青,和還跪在地上的白策。

“白策,此事前因後果。”見人已散盡,楊劭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立刻問道,“長話短說。”

待白策起身,原本的一臉憨笑卻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毅和平靜:“啟稟主上,是梁固。”

誰也想不到,看起來老實厚道的白都尉,內里卻有另一重身份。

府右衛掌詔獄、行刺探,做盡見不得人的勾當,看不見的蛛網,甚至早已織入了宮中。

“不用說也知道是他,問的是崔恆,怎麼來的?”楊劭翹起了腿,一身蟒袍煊赫。

白策略一思索道:“卑職常年在宮中蟄伏,並不太清楚前因,但路上曾聽馮京抱怨,可惜安慶府的檔案盡毀,不然又何須走這一遭。”

“媽的!”楊劭心頭一沉,忍不住大動了火氣,“趙雲青,你先傳信回淮南,一定要查出來,梁固之前是怎麼得知夫人的事。”

“諾!卑職這就安排。”趙雲青點了點頭。

白策急忙問道:“那崔恆……”

“不能留,借沈延宗的手送他上路。”楊劭皺了皺眉,“你別出頭,記着我的話,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要暴露。”

“是。”白策拱手應一聲,“要麼卑職先走,久了怕馮京起疑。”

“好。”暗沉的星眸微動,楊劭忍不住還是吩咐道,“回去的路上,替我多扇崔恆幾巴掌。”

白策微微一愣,笑起來道:“要麼卑職替您想個辦法,先廢了他,這小子來之前,馮京帶他喝了三天花酒。”

“呵!”楊劭微抬了眉,不置可否唇角卻露出了鄙笑。

白策會意,又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主上,您先不回去了么?”趙雲青問,“要不要叫人把奏摺,每日快馬遞來。”

“先不回去,等揪出了內鬼再說,正好我也想看看徐州稅改的成果。”楊劭略一沉吟,“奏摺撿緊要的遞,其他叫張逸舟和徐岳先處理。”

趙雲青立刻答應下來,楊劭站起來,張開雙臂疏鬆了筋骨,關節之處咔咔作響,趙雲青忙又替他捏了捏肩膀:“您這幾天長途奔波,累着了。”

“來了比不來安生,還有,崔恆的事,不要告訴夫人。”楊劭抬頭,舒服得閉上了眼睛,“就當沒發生過,免得她擔心。”

揉肩的手一滯,趙雲青許久才說了聲好,卻不由皺起了眉頭。

談玉茹和阿靖收拾完東西,顧予芙便和她倆站在帳外說會子話,兩個職守的驃騎衛遠遠站在身後。

“昨天你給關姐姐送吃的,她怎麼樣了。”予芙挂念着關靜齋,又問阿靖。

“關小姐手還是不大好。”阿靖搖了搖頭道,“我叫阿喬這些天多去照看了。”

“好,如果她缺什麼,讓阿喬告訴我。”予芙凝了眉,關靜齋之前在大龍山受傷,軍醫看過曾說,她的右手經脈斷裂,可能此生都無法恢復。

“關姐姐要是真的好不了,以後可怎麼辦!”玉茹忍不住悲傷起來,眼淚直打轉,予芙嘆口氣,攏了攏她的胳膊:“關姐姐的相公也不在了,一個人怎麼行,別擔心,大家如同姐妹,我會照顧好她的。”

三人正說著,卻見一個四五十的陌生男人背着手,鮮衣華服,後面跟着幾個隨從,迂迴曲折越走越近。

“什麼人?”兩名驃騎衛立刻警覺起來,提着刀攔在了他前面。

“你就是……攝政王王妃?”馮京眯眼一笑,捋了捋自己的鬍子。

“您是哪位?”予芙從沒見過他,彬彬有禮問。

“呵,還真是!”馮京忽然嗤笑了起來,不住地上下打量顧予芙,膚色雪白,身材窈窕,雖不絕色卻別有一番清麗可人,“想不到楊劭鐵漢柔情,原來喜歡這樣的。”

“放肆!”予芙被他看得極不自在,又聽他直呼劭哥的名字,不禁警鈴大作。

“崔恆你認得嗎?”馮京轉念一想,笑眯眯開口道。

予芙一驚,玉茹卻已搶先一步,指着馮京的鼻子怒道:“你誰啊你!再問東問西,等主上回來了,必叫你好看。”

“楊劭自己都臉色好看了,你們還不知道?”馮京呵呵笑道,“崔恆把他告到明王面前去了,明王要懲治他呢。”

“予芙姐,怎麼辦!”玉茹一怵,已慌了手腳,顧予芙卻鎮定異常,她觀察馮京臉色,低頭略一思索冷冷道:“這位大人,我並不認識什麼崔恆,也不懂你在說什麼。若要談公事,你等王爺回來,直接和他說便可。”

馮京見一招沒奏效,又盯着她詭笑道:“呵!那……顧崇,你總該認識吧。”

“大膽!”顧予芙心頭一沉,挺直了身子厲聲道,“你為外男,刺探上官內眷情形,萬分無禮。等王爺回來后,我會詳細告訴他,請他處置。”

兩名驃騎衛見狀,刀刃出鞘更上前了一步。

馮京沒想到在顧予芙這裏,居然也能碰釘子,嘖嘖了兩聲,便灰溜溜帶人離去。

“予芙姐,怎麼辦,要麼我去找江有鶴?”玉茹心慌意急,抱住了予芙的胳膊,“主上不會真的……”

“別慌,那人來者不善,劭哥都沒回來,我們不要自亂陣腳。”予芙輕拍了拍她的手,“再說了,這裏可是燕山衛營地,又有什麼好怕的。”

“也對。”玉茹摸了摸後腦勺。

顧予芙安撫完談玉茹,自己卻沉了心事。

以年紀和衣着來判斷,那人極有可能,就是早上趙雲青所說的馮京。馮京說自己是來傳明王密旨的,難道所謂的密旨,指的便是崔恆一事?

那能告之事,無非是搶奪人妻,她兀自思索着,不禁越發惆悵,劭哥有鴻鵠之志和改天換日的力量,卻總要為自己所絆。雖然他定不會怪罪,甚至也許回來后,連說都不會說,可自己難道除了拖累,就不能什麼時候,真正為他分憂么?

“夫人,東西我們都收好了,您中午想吃什麼,阿靖先去準備?”阿靖在身後悄聲問着,打斷了顧予芙的躊躇。

予芙驚醒過來,悄悄將自己的哀傷收束:“今日我和你一起去吧,劭哥愛吃桔瓣魚汆,這是漢陽菜,你想必不會。”

“人人都喜歡吃家鄉菜,我愛吃辣,可江有鶴是金陵人,一個大男人愛吃赤豆元宵。”談玉茹一見顧予芙要親自下廚,忍不住插嘴道。

“江有鶴,江有鶴,你現在一天能提百八十遍江有鶴。”顧予芙莞爾一笑,點了點她的額頭,“有的人,女大不中留。”

“予…予芙姐!”談玉茹轟然紅透了臉,“我,我沒有,沒有的事。”

顧予芙笑着,和她們一起往伙房去,可內心的悵惘,卻始終揮之不去。

等楊劭回來后,果然什麼要緊的都沒說。

他臉上仍是和煦的笑意,只告訴予芙,明王密旨問徐州城防,他招來徐州太守傅懷仁,順便問了這裏稅改的進展。

“真的沒有旁的事么?”予芙看向他溫柔的星眸,鼻尖都要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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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妃她說一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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