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話說愛卿近日伏案苦讀，莫非不日將有鴻篇巨製橫空出世？”

說話的人是曹醫生，一個身材魁梧的大塊眼鏡男，曾經和葉嘉楊並稱科室雙神，號稱未滿三十歲的主任醫師僅此二人。

但不幸的是，這位曹醫生上個月剛剛邁過了三十大關，就此跌落神壇，所以平日裏經常發出既生瑜何生亮的哀嚎。

此時的葉嘉楊正凝神專註於眼前的一大摞文獻，頭也不抬，“製造學術垃圾，我沒興趣。”

喲，是嗎？

曹醫生狡黠地湊上前來，奪過葉嘉楊手中的卷冊探頭一看，頓時間興緻索然。

“退行性瓣膜病變……心外科的文獻？難道我們神經外科這一方沃土已經不夠你施展拳腳了嗎？”

葉嘉楊抬手拿回卷冊，淡然說道，“2908那個準備室最近我徵用一下。”

“鑰匙放我這，用完還你。”

“隨你。”曹醫生滿不在意。

“為了慶祝我院的足球隊以0:8憾負瑞金，今天我請客小酌！”

招呼完大家，曹醫生又惡狠狠地往葉嘉楊的肩上補了一拳，“你這傢伙，毫無體育競技精神，吃白飯不會不去吧？”

小酌的地點，選在繁華地段里一個很隱蔽的日料店。

包間裏坐的都是球隊的戰友，聚在一堂笑笑鬧鬧地耍些嘴皮，氣氛熱騰騰。

“曹泊舟這個皮，平時場邊打輔助，女朋友來看就跳出來當射手。結果怎麼樣，被人家猛灌八個球。”席間有人開始調侃。

“失誤失誤！”曹醫生連連擺手，“下場比賽，讓你們看看什麼是真正的MVP！”

“還帶女朋友還來嗎？”

“哈哈哈哈輸了八個球，到下場比賽時候還能有女朋友嗎！”

真是太過分了！！曹醫生聽得捶胸頓足，痛不欲生。

“不對，有一個人比我罪孽更深。”曹醫生忽而想起，泣血控訴，“明明傳射過技術一流，放着前鋒不踢非要守門。眼睜睜地看着我被人家按在地上摩擦啊！！”

葉嘉楊，很難不讓人懷疑你就是敵方球隊派過來的卧底。

“哦？由於我個人的低調作風，球隊竟遭如此重創，實在罪過罪過。”葉嘉楊用詞上充滿了遺憾，可語氣卻頗為怡然。

曹醫生氣結身亡。

“聽聞坊間傳言，大學時候你在國外的球隊訓練一個人帶球滿場殺，四個人防都防不住，結果一到打比賽你就只站守門員。”

“葉嘉楊，我特別想採訪一下你，你這到底是怎麼個心路歷程？”曹醫生復活之後，拿起酒杯當做話筒遞到了葉嘉楊的眼前。

是啊，怎麼會執着於守門的呢，葉嘉楊也陷入了思考。

“葉嘉楊！”恍然間，一個清脆帶甜的少女嗓音從耳畔傳來。

命運好像是早已經安排好，有的人從闖進你生活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要和你糾纏此生。

時光回到那個多雨的初秋時節，正在教室上晚自習的葉嘉楊渾身發冷，頭腦發飄，在一片筆尖與草稿紙的摩擦聲中昏昏欲睡。

下午踢了一場無比艱巨的比賽，大汗淋漓后又淋了雨。

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一隻冰涼的邪惡之手已經伸進了校服衣領，覆在了自己的頸側。

“你幹什麼！”

那個時候，剛剛轉學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氣候，飲食，環境，還有這個過於活潑的同桌，一切都有待於磨合。

只記得自己當時被冰得一個激靈，驀地從座位上彈起，本來要怒目喝止，然而抬眼對上的卻是一雙漂亮的眼睛，

“神醫我望聞問切，斷出你今日身體抱恙，特給你開了一個偏方！”她叉腰得意，一副需要挨誇的表情。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橙色的小瓶，美林布洛芬。

“是甜的，很好喝。”

“本神醫為了溜出校門給你買葯，晚自習都沒有上，所以我們的課代錶行行好，明天就不要收我的物理作業了哈……”

後來也曾質問她，怎麼會想着去買小孩子的退燒藥來，結果那個人搖頭晃腦地發表了一大串歪理邪說。

“哎！其實我當時看不出你到底是發燒還是頭疼腳疼肚子疼啊，我去到那個藥店裏，發現這個葯又能退燒又能鎮痛，真乃一箭雙鵰之神葯……”

“雖說良藥苦口，但要是買那種苦苦的藥水，萬一你怕苦不肯喝可怎麼辦呀？”

如此為患者着想，看來真是一位好醫生。

“下午的比賽，很厲害呢！”她眼波靈動，真誠地誇讚。

是嗎？好像也沒有。

那場比賽是和高三聯隊踢，幾個體育生在前面尖刀衝刺，我方散兵被攪得一片落花流水。

最後的底線力挽狂瀾，比分停在了0:2，厲害談不上。

“比賽是輸了，可是你守門很厲害！”

“你怎麼知道是我守門？”葉嘉楊有些愕然。

下雨天，球場邊並沒有觀眾，她至多是站在教學樓上。

可那麼遠的距離，所有的人都濃縮概括成了一個黑點，又怎麼能分辨得清。

“守門員的衣服顏色不一樣啊，你的熒光綠色那麼顯眼，一眼就看到了好吧。”她眸中帶光，神采奕奕，和做物理題的時候判若兩人。

“心路歷程就是——個人喜好，不涉及你說的那個層面。”日料店裏，葉嘉楊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驀然地泛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