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晚的浦東,燈火璀璨。
剛剛從浴室里走出來的葉嘉楊,帶着一身氤氳的氣息,靠坐在沙發上。
那個不勝酒力的小人兒,此時正在卧室里酣睡得香甜,就那樣乖巧地縮在被子裏,一動不動,呼吸均勻。
然而剛才為了讓她在床上躺好,可是費了一番功夫。
從把她從桌子上撈起,到打電話叫司機過來接,再到換下外套鞋子回到房間,這中間的每一步都不太順利。
自己的西裝外套在她身上顯然過於寬闊了,以至於攬過她的時候,整個衣領從一側肩膀滑落,光滑細膩的皮膚就這樣暴露在眼前,
小小的身軀,比想像中的輕盈很多,單隻手臂就可以穩穩托起不至滑落。可她猛地一個點頭,整個人便埋在了自己的頸側。
“但是啊,葉嘉楊,我自己的校服在哪裏啊!”她的嘴裏念念有詞。
炙熱的呼吸就在耳邊,溫軟的觸感撩動着自己緊繃的理智。
再後來,或許是酒精的作用,她變得乖巧了很多,就像一隻軟綿綿的布娃娃伏在自己身前,昏昏地睡了過去。
拉嚴被子,調好空調,葉嘉楊起身走到客廳,從冰箱裏開出了一罐啤水。
腦海里迴響着傍晚時在小吃街她說過的話,“方向盤才是成功之父。”
“那萬一兜兜轉轉,曲折盤旋,可直到最後也沒有等到柳暗花明,又怎麼辦呢?”當時的自己問道。
不僅沒有成功,還失去了最初的美好。
那個時候,她手裏拿着辣魷魚,目光明亮,信誓旦旦地對着山重水複的自己說,“就算失敗了,又能怎麼樣呢,退一寸自有退一寸的歡喜。”
可是夏夢,七年之後,我不再想要逃避。
在這件事情面前,退一寸,哪怕一分一毫,我就會失去你。
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眼前竟是一片漆黑。
枕頭,被子,還有身上這寬鬆T恤,一切都陌生得不可思議。
現在的自己是在哪裏?
極簡的冷灰色調,考究的木質裝潢,夏夢踮起腳尖,往客廳探去。
客廳也同樣漆黑,透過玻璃看向窗外,眼下是一整個黎明前的上海。
就着落地窗前灑下的斑駁,勉強可以看出房間裏物件的輪廓。
心中大概已經猜到了這是哪裏。
客廳的茶几上,孤單地躺着自己的手機。點點屏幕,凌晨四點三十。
夜色還未散盡,朝陽還未升起。
這個時間,萬物靜寂,那就不要吵醒他了。
可是心底卻忽然燃起一股濃烈的興趣。
光着腳,足跟點地,然後輕輕地落在地板上,就可以不發出任何聲音。就這樣慢慢地,小心地,朝着客房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怎樣的一股膽量,會驅使自己如此的放肆。
用最小的聲音扭開門把手,客房裏竟然也是一片空蕩,了無生息。
莫非他並不在家?
床鋪乾淨如新,但衣櫃好像是被狠狠翻過一遍的樣子,架子上赫然掛着一件高中母校的校服。黑暗中的一切都是那樣的模糊不清,如果不是這件外套的尺寸比其他短小了太多,夏夢根本不會留意。
心底好像是被狠狠地捶了一記重拳。掩上房門,迅速逃出了那個房間。卻正聽見外面有門鎖關合的聲音。
一股室外的冷空氣撲面而來。
“醒了?”
“來吃點東西。”
語氣里似乎閃過了一絲詫異,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往常。他從門口走進室內,把手裏拎着的小袋子擺到了遠處的餐桌上。
逆着晨光,他穿得很隨意。拖鞋,中褲,蓬鬆細碎的短髮,一件隨意的黑色T恤。一舉一動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殺傷力。
然後,生煎包和皮蛋粥的香味把自己吸引了過去。
咕嘟嘟地埋頭喝粥,味道真不錯。
“難受嗎?”他轉身從身後的吧枱衝出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設備簡陋,還望海涵。”
唔唔……嘴裏正忙着,夏夢含糊地搖頭。
忽而想到事情的邏輯,回到家大概已是凌晨,如果他再出門買東西的話,莫非是一夜沒睡?
事實上確實如此。
哪怕是握慣了手術刀的葉嘉楊,也無法冷靜理智到在這棟有她的房子裏安然睡去。
躁動地翻出當年那件“不翼而飛”的校服之後,便走到戶外去吹冷風。
頭頂的天空是一片空靈的墨藍色,枝頭偶爾劃過幾聲灰喜鵲的叫聲。
深夜的街巷寂寥無人,就這樣悠然信步在梧桐樹下。
很意外,很驚奇,在上海這座太過繁華喧囂的城市裏,自己竟然有了如此這般欣賞大自然的雅興。
而此時此刻,天邊一輪朝日正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