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再見,那個來自大明遼東的小兵
況且此時的明軍,無論兵員素質、武器的數量、先進性,確實還做不到這一點。能夠火力覆蓋,就絕不戰術穿插。那麼連重真都親自上陣了,意味着什麼呢?
沒錯,就是火器的配備不足了。
畢竟只有香山主峰鬼見愁,這一處火器研發製作中心啊!
其餘的兵工廠別說建立,就連選址都還來不及呢!
可不論如何,他們的失利,就意味着大明的取勝。
厚積薄發,終於是有了如今的戰果,重真已經很滿意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身為信王,身為大明的攝政皇,不可能再如覺華島上那樣,錦州城下那樣,形同已經戰死了那樣去衝鋒,去陷陣。
八百標兵從側翼鑿穿了數個八旗的,披甲奴的陣營,一直來到剛才黃台吉的立錐之地,就不再衝殺。而是寶劍前指,戰旗獵獵作響。
以此,激勵全軍,奮勇殺敵。
困在各個兵團之間的小股敵軍,自然有步兵團軍負責圍剿、清理。
至於以黃台吉為首的八旗貴族騾馬騎兵部隊,則被曹文詔、曹變蛟、崔宗蔭率領着的關寧鐵騎,緊緊追着后隊不放,於是乎便連反擊都發動不起來。
盧象升部以步兵為主,但這個書生眼見一員儒將一馬當先,當即也被激發出了渾身的豪氣,帶着他的千餘個負責攻堅投擲手雷的騎兵,也追了上去。
祖大壽其實還藏着一些關寧鐵騎的底子,本來是打算絕不輕易投入戰場的。
但是,當他親手捧起袁崇煥受過無數次創傷的軀體,再也無法抑制悲慟。
“大帥!俺老祖的大帥啊!”他仰天悲憤咆哮,然後不顧一切地往建奴追去。
趙率教身為關寧軍里的“奔襲總兵”,入關勤王之處就差點兒中伏身死,正憋着一口憋屈的勁兒呢,這種時候怎能少得了他?
滿桂身為唯一一員蒙古族大將,自詡騎射之術永冠關寧,自也不甘落後。
沒有戰馬,就問友軍借一匹戰馬,就那樣直追了過去。
粗獷如他,自也知曉,落水狗就要痛打。
袁十三把大黑馬貢獻了出去,重真把棗紅馬貢獻了出去。
身材高大如他倆者,身着鎧甲邁着將軍步,威風絲毫不減。
隨着敵軍的遠去,隨着困獸的敵軍被清剿。
漸漸的,漸漸的,京師城外,京師周邊,終於安靜了下來。
這一戰說來不久,其實打了很久。
戰士們也是此時在驀然發現,天色也來到傍晚。
晚風一吹,空氣里瀰漫著濃烈的鮮血味道。
沒有人因這慘烈的勝利而歡呼,彼此相視,看到的都是血戰餘生后的喜悅。
百姓們躲在高大的圍牆裏,聽了一天的喊殺之聲。
或心驚膽戰,或熱血沸騰了一天,終於鼓氣勇氣向軍方提出,上城助戰。
上城者皆是勇士,然而一到城頭看到城下的情景,無不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好在幾乎所有之人都忍不住,趴在城頭嘔吐的衝動,那會被人看不起。
回首望去,城內仍是一片繁華。
城外,則是無盡的血液融在泥土裏,無盡的殺氣充斥於天空。
大地厚重,將一切鮮血混合著雪水所吸收,不管是敵人的,還是這片土地本身所滋養着的,既然戰死了,那就為大地在盡最後一次忠,化作養分。
與之相比,破碎的身體反倒無法成為這片修羅戰場的主角。
在默默的注視里,重真和袁十三一同登上了廣渠門,來到了城頭。
卸甲之後,兩人的真面目終於展現在眾人的眼中。
沒有嘩然,有的只是些許的驚訝,之後便是無盡的平靜,唯有晚風呼呼作響。
孫承宗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城頭,楊鶴也來到了。
面對兩人平靜深邃,但卻犀利如刀的眼神,袁十三全部的驕傲盡皆熄滅。
“誠然,不管他的冒充取得了多少戰果,僅是冒充本身,就足夠他的九族被誅滅了。”重真當然明白這一點,因此才決定於此戰之後,揭開真想。
免得時日一久,這個忠勇的漢子因為陰謀,而慘死於封建制度之下。
重真狠狠一拳捶在袁十三的肩頭,後者愣然望向他,看着他燦爛的笑容,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偌大的漢子泣不成聲:“臣!萬死!”
重真負手而立,看向建奴逃遁的方向。
夜色里,似乎能夠清晰看到那群野蠻人風聲鶴唳的場景。
許久,他才啟齒說道:“本王不會再去遼東。”
這句話沒頭沒腦,憨厚的袁十三卻驀然聽懂了,連忙低首道:“臣願往!”
谷窏重真看着他渾圓的後腦輕輕“嗯”了一聲,京畿的傾軋確實不適合戰場上的猛將——大勝之後進行大清算,幾乎已成了中原王朝的管理,數千年不改。
重真不是不想改變這一劣質的慣例,然而若是不清算,當朝的劣質官員,就能把一切所取得的成果全都葬送,還要附贈這一片大好的江山。
闖王令、大王旗,仍在窮蹙之地頗有影響。
治國就像做飯,重真從來不敢掉以輕心。
為防建奴派遣小股部隊折返偷襲,這一夜,京師九門,緊閉。
城內城外皆是冷冽的輕風,人的心卻熱乎熱乎着,哪怕有着高牆和厚重的城門所阻隔,士兵們回營整裝,青壯們就通過吊籃,一批批被放到城外清掃。
自己人的哪怕一根手指頭,都要被找出來,拼湊好,還給養育他們的母親。
建奴的身體本沒有去管,然而信王說:“若是放任不理,怕是會造成瘟疫,還是挖個坑埋了吧,就當做點兒好事,彰顯我華夏大族之千年風範。”
攝政王的話,已然成了金口玉言,人人遵從。
他的威望,不僅僅是率領軍隊拼殺出來的。
也有“奉天承運”的,更有親力親為,與軍民同甘共苦的。
享受完周伍兩位王妃於浴室溫水裏的愛撫,操勞了一日半夜的重真,終於得以安枕入睡了。他必須養足精力,以應對根深蒂固,其害比建奴更甚之挑戰。
這挑戰,便是豪強地主,文人士大夫。
“大明終於開啟了涅槃模式,然而一切都才剛剛開始。在接下來的數年裏,大明都將浴火而戰,攜火而生。日月昭昭,唯我大明!”
己巳之變大局已定,重真沾枕即眠,好夢連連。
夢的最初,他赫然披甲,率四神獸與無數仙魔,征戰諸天,焚火八荒。
夢的最後,大明王朝在這份霸氣之中,重現萬國來朝。
而己巳之戰,只是這諸多戰爭中很小的一環。
繼北驅蒙元兩百多十多年後,大明,再一次以戰立國。
黃台吉往東北敗退的過程當中,沿途所有的百姓都似乎成了頑強的戰士。
“這就是百姓戰爭的汪洋大海,黃台吉,你感受到了嗎?”
夜空下的廣渠門城頭,重真遙望東北。
除了迎娶徐亦歡,他註定無法再回去了。
“再見了,那個來自大明遼東的小兵。許多事情無法解釋清楚,那便無需再解釋。我只需以現在的紛紛,繼續砥礪,繼續負重,只為前行。”
黃台吉欲通過馬蘭峪回到關外,因為在他的認知里,那是一個很小的關卡。
入關的時候,這座關卡因為太小,從而被他輕視,只派遣了少許兵力。
出關的時候,他同樣小看了這座由戚繼光親自督軍修繕過的撐場關隘。
姜瓖率人,殊死抵抗。
黃台吉不是不能寸進,但是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較大的代價。
並且,隨着草衣衛、夜不收、錦衣衛、東廠等特工特種兵的加入,這種代價以成倍的態勢逐日遞增。
黃台吉聽取了代善的建議,驀然轉道向東,再次潛越薊州,兵鋒直指山海關。
袁可立像是早就料到他會有此一招,已調回張盤,並調動登萊軍其餘的海軍陸戰隊,嚴陣以待。
在火器的打擊之下,黃台吉無奈只得放棄攻佔山海關的計劃,折道向北。
但好不容易入關一次,他仍捨不得全盤放棄,哪怕此戰他已付出慘重代價。
他嚴令阿敏,率本部八旗侵佔河北四鎮——遷安、灤州、遵化、永平。
意圖,作為再一次繞道入關的前沿。
他本人,則率代善、莽古爾泰、多鐸、阿濟格等貝勒,由喜峰口竄出。
重真再次表現出了神奇的預判能力,清空了這四座城池,米粒未存。
“老八,你這是想剪除異己!”
阿敏氣得跳腳罵人,卻又不敢違背天聰汗的意願。
孫承宗秉承“窮寇莫迫”的兵法準則,阻攔不住一門心思逃出長城的黃台吉,還收復不了遷安四鎮么?憋屈了一整場戰役的整編馬世龍部,終於上場了。
不過他的刀槍劍戟也並非派上很大的用場,兵敗的陰影籠罩於八旗的頭頂。
孫承宗一到,便只管令炮兵往城頭和城門傾瀉炮彈,再讓馬世龍派遣純冷兵器的士兵往城內城頭一衝——四座軍事重鎮,皆一戰而下,被順利收復。
阿敏率殘兵退出長城,被等候在外的黃台吉治以重罪。
阿敏想要爭辯,環目四周,卻見莽古爾泰默然不語,代善輕輕搖頭,多鐸阿濟格連看都沒有看這堂兄弟一眼,情知大勢已不可挽回。
這隻替罪羊,無論他願意與否都只能當,便只能頹然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