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望而卻步
正逢穀雨時節,天氣乍暖還寒。那天清晨,朝霞格外艷麗,紅透了半邊天。
所謂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這可的確不是美好一天的開始。
楊羨一聲不吭,默默的跟在一個高大挺拔而又穩重儒雅的身影后,縱然千言萬語也無法形容此時的感受,她一臉茫然,手腳冰涼,心情沉重,壓抑到了極致,只有麻木的身體被慣性推動着向前走。
前面的那個身影卻突然停下,轉過身靜靜地看着她。她乾巴巴的抬起頭,小臉煞白,滿是迷茫無措,卻始終沒有流露絲毫留戀與不舍,極力剋制的模樣讓人瞧着也心酸。黃瀟試探着伸出手去摸她的臉,楊羨卻下意識側身一躲,只留黃瀟的手尷尬的停在空中。
索性黃瀟並不覺得難堪,反而溫柔又包容的笑了笑,還是控制不住手的行為,揉了揉她的腦袋,“好了,回去吧,不想送就不要再送了,再送的話,我就真的捨不得走了。”
楊羨晃了晃頭,甩開了黃瀟的手,她原本想挽留的,可說出口的話,總是那麼的詞不達意,“其實,既然已經分手了,就不應該再見面的。而且,是你非要我來送你的,你現在又要說這樣的話,搞得大家都很難堪,何必呢!”
黃瀟心中萬般苦澀,還是微微一笑,反而張開雙臂緊緊的抱住了她,他埋首在楊羨脖頸間。她的身上,聞不到讓人頭痛刺鼻的香水味,只有淡淡的可以安撫情緒的中藥香,是這個燈紅酒綠的城市中,很稀缺的煙火味,也是他迷戀這個姑娘,愛到只能放手的無奈,“你還是太年輕了,就算遇到對的人,你也抓不住的。”
字裏行間滿是埋怨和責備,怎麼就是聽不懂呢!
楊羨的確不是很陰白,他們之間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是他要去北京的,她生怕自己耽誤了這個大律師的美好前程,她也是眼眶含着淚偷偷抹去,還要故作大方洒脫着來送他的。多心酸啊,她也是滿心的委屈和不甘,卻還要像罪魁禍首一樣,強顏歡笑着安慰他,“嗯,我知道,是我不好,讓你失望了。”
黃瀟抓到了她說話的漏洞,有些得理不饒人,“就是你不好,是你自作主張要跟我分手的。”
楊羨沒有退讓,立馬反駁,“是你自作主張一意孤行,偏要安排我跟你去北京的。”
黃瀟心酸無奈,他陰陰是個能說會道的大律師,可是在楊羨面前他總是不會說話,只能又將她抱緊,他捨不得啊,每一次她像小迷妹一樣用崇拜的目光看向自己時,他就做好了準備,要跟她共度一生的。可是這個姑娘啊,究竟是經歷了什麼,總是那麼的讓人捉摸不透,與其說她愛的小心翼翼,不如說她從未用真心愛過,外表的熱情似火,似乎從來都只是偽裝那顆捂不熱的心。
黃瀟有些哽咽,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輕聲的請求道,“可以抱緊一點嗎?”
楊羨本就抗拒在公眾場合下的各種親密舉動,而且他們已經不是戀人,就連這個臨別的擁抱,都是她有些心虛的額外饋贈而已。她立馬推開了他,又搖頭又擺手,一臉的慎重和拒絕,“不可以,不可以的!”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黃瀟失落透頂,“好吧,那就……再見了!”
這個再見,很有可能是真的再也不見了。楊羨點了點頭,還是一貫的洒脫,臉上哪有絲毫失戀的痕迹,“嗯,再見,祝你一路順風,前程似錦!”
當年黃瀟鍾情這個小姑娘,不顧一切來到有她的城市,現在不過是返回北京而已,她寧願分手都不願意陪他一起去北京,他還想再懇求一次,卻是欲言又止,“……再見!”
等到黃瀟真的走了,楊羨看着飛馳而去的高鐵,她對着那個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再見了,她的初戀,再見了,她愛過的人,再見了,這個一直給她正能量的良師益友。
楊慕已經在停車場等了很久,他胡思亂想着,難道他最親愛的姐姐,已經悲傷過度,挪不動腳了?還是,她也買了張票,跟着黃瀟去了北京?他被自己的想法嚇的一個激靈,趕忙下車去找。碰巧看到正在對着空氣鞠躬的傻大姐。
楊慕目瞪口呆,簡直沒眼看,“怎麼還鞠躬了呀,搞得跟遺體告別一樣。”
楊羨鞠躬鞠的太正經,從而有些忘我,被這竄出來的人嚇得渾身一顫,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於是輕拍着心口,翻了個白眼,“哎喲,沒看出來嗎,我在跟我的愛情很隆重很體面的告別啊。”
楊慕惋惜的嘆了口氣,牽着她的手,拉着她邊走邊說道,“哎呀!現在高鐵那麼方便便捷,去趟北京也不過是幾個小時,由此可見啊,遠的不是路程上的距離,而是你們心與心之間的距離。”
楊羨莫名的一陣心虛,遠嫁的姑娘那麼多,只有她直接打了退堂鼓,“是嗎?怎麼就被你一眼看穿了呢!”
楊慕也回頭看了一眼高鐵站,“瀟哥是真心不錯啊,溫潤儒雅儀錶堂堂,工作上遊刃有餘,生活中溫馨浪漫……”
楊羨又白了他一眼,“我們已經和平分手了,你要是那麼喜歡他,你可以去追啊,我也是能夠接受的。”
楊慕立刻捂住嘴,識相的不說話了,兩人沉默着回到車上。而楊羨的腦海一片空白,好像怎麼用力都想不起一些美好的曾經了,她系好安全帶后,索性直接閉上了眼睛。
楊慕還挺愧疚挺心疼的,畢竟是同胞的姐姐,更是親上加親,她不肯去北京,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放心不下他這個弟弟啊,“想聽歌嗎?”
楊羨閉着眼睛,眼角有淚水滑過,她藉著撩頭髮的動作,悄悄的抹去了,“好吧,那我點播一首周董的夜曲,紀念我死去的愛情。”
熟悉的旋律響起,只怪這車載音響效果太好了,這兩個人都情不自禁的紅了眼眶。
楊慕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同胞姐弟之間自然有心靈感應,他試探着問道,“心痛嗎?”
楊羨沒有遮掩,而是很誠懇的點了點。
楊慕感同身受,彷彿失戀的人是他自己,他又問道,“想哭嗎?”
楊羨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指,何止是想哭,是已經哭過很多次了。良久之後,她輕聲的嗯了一下。
楊慕是真的揪心的心疼啊,痛惜的呼吸都有些壓抑。可是兩個人總不能都在車上放聲痛哭吧,這樣開車太危險了,於是他就想着轉移注意力,“姐,我們晚上喝酒吧?”
楊羨頓了頓,她睜開眼睛,轉頭看着楊慕,這臭小子是想讓她借酒澆愁嘛!這可是個好主意,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呢,於是眼淚來的快去的也快,“好啊,小酌怡情啊!”
小酌怡情?這個成語好像用錯了地方。楊慕急忙叫停,“打住,小酌怡情可不適合我們倆。我們之間還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比較好。”
楊羨恍然大悟,“哦,對對對,是我用詞不當。”
楊慕見她狀態好轉,又忍不住挖苦了一句,親姐弟之間,就是互相傷害的,“我看你是傷心的語無倫次了吧?”
楊羨反問,“有嗎?”
楊慕一點也接受不了他們分手,在他眼中,姐姐和黃瀟簡直就是完美匹配。他哼道,“沒有嗎?你總是這樣口是心非詞不達意,讓人無法理解你的真實想法。哎呀,我親愛的姐姐,黃瀟是真心不錯的,你居然會捨得分手。”
只有當事人的感受才最真切,楊羨脫口回道,“下一個會更好。”
楊慕瞠目結舌,原來自己的親姐還有更高的擇偶標準,“不至於吧,他黃瀟在你的心裏,就那麼的一文不值嗎?”
楊羨覺得楊慕誤解了她的意思,耐心解釋道,“對於黃瀟,我是敬重和崇拜的,可能是因為,他作為一個法律人,身上有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距離感,我總是望而卻步,無法親近。啊呀,就是一種無法形容難以言喻的感覺嘛,我也不想說那麼多廢話,至少以後啊,我可以不用那麼拘束,可以放飛自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