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黃州一夢 第六章 行程
“你不該這樣的!”
秦梓身後,朱楚瑜輕輕低語道。
因為一行人一直都在行走中,再加上張彪一直聲音很大,所以他們兩人的狀況還真沒人發現。
秦梓也毫不忌諱,大大方方地與他並排而行,疑惑道:
“不知朱兄有何指教?”
朱楚瑜也不可惜,笑嘻嘻地湊到他那邊,伸出手指在空中一邊劃一邊說道:
“你的姿態太高,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張大哥已經有點意識到你的不尋常了。”
“嗯?那是什麼意思?”
秦梓還真有點拿不准他到底想說什麼。
“嘿嘿,”他賤兮兮地笑了笑,隨後說道,“我看你有眼緣,便幫你分析分析。”
“我們此行路途遙遠,一路上少不了跋山涉水,就算你對自己腳力自信,但除了山水阻隔,跨州最麻煩的還是各種關口,若是獨自前往,少不了一通麻煩,搞不好還要錯過學院納新時節。”
“不知朱兄到底何意?”
朱楚瑜神秘一笑:
“我的意思是,你能夠和張大哥打成一片,這很好,但是還不夠。”
“我雖然不知你到底是何背景,但想來應該出生不凡,自然沒有太多與那些底層小民相處的經驗。”
“所以你雖然看上去熱情親切,但那種親切,在我眼中恰恰是你骨子裏傲慢的體現。”說完,他還不忘補充一句,“雖然我不討厭這種傲慢。”
聽着他的話,秦梓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了,久違的,他的臉色有些凝重。
朱楚瑜沒有理會,繼續說道:
“你與那些最底層的人接觸的少了,自然不清楚,這些人身上有一種深入骨髓的自卑。”
“而這種自卑,可以幫他們很好的分辨出那些人身上有那種所謂的,上位者的氣息。”
“你可能覺得自己很親切,但在張大哥這些人眼中,你那股傲慢就如同黑暗中的螢火一般明顯。”
說到這裏,他也沒了笑意,眼神中有些落寞:
“最可悲的是,面對這種傲慢,他們甚至都產生不了厭惡之情,他們只會因為你的親切,而感到榮幸,感到受寵若驚。”
“自卑,那種自卑宛如毒藥,已經深入他們的骨髓,難以挽救。”
朱楚瑜稍稍嘆了口氣,隨後又恢復笑容,看着秦梓:
“現在你懂了吧,你不該這樣的,哪怕是裝,也要裝出來。”
“他們現在雖然敬重你,心中對你抱有好感,但是你們之間已經產生了一層隔閡,而這種隔閡,會讓你對他們的親近效果大打折扣。”
秦梓一時間有些沉默。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很聰明,人際交往之類的事情輕輕鬆鬆就能搞定。
事實也的確如此,但卻不僅如此。
他的確可以輕鬆勝任人際交往,不是他吹牛,整個落劍山恐怕都沒幾個人能夠比他好了,當然,這是要除去那些外門的人員。
可是這次在朱楚瑜眼中,他的交際似乎還是有所欠缺。
他有些疑惑,這個傢伙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他會對這些東西這麼了解?又是為什麼他來跟自己講?
看着他疑惑的表情,他微微一笑,瀟洒地說道:
“都說了一路上要相互關照啦,看你還有點不成熟,我自然是要關照一下你的。”
聞言,秦梓也露出笑容,熱情回應道:
“好啊,互相關照啊!”
朱楚瑜眨了眨眼,總覺得有些不對。
……
兩天前,秦梓帶着木木來到雲州城后,幾乎徹底確信了,雲州的確存在叛軍的。
這裏人民可以說是安居樂業,路上行人時不時就有熱情交談的,完全看不出是叛軍佔領區的樣子。
秦梓甚至在城裏走了走,雖然說他常年呆在山上,不了解凡間物價,但是走在米鋪旁時,他偷偷聽了裏面幾個人的對話,很顯然,這裏的米價一切正常。
想想也是,從之前在城外看到的景象來看,至少這裏的農民是沒有受到影響的,雲州牧居然還有心情清田,那可以確定這裏的糧食保證是沒問題的。
畢竟雲州雖然不大,但是靠近落劍山,土壤肥沃,糧食產量很高,每年還要向全國運送糧食。
然而,這些只是表象,從吉川鎮開始,秦梓就遇到了幾乎可以說是十分嚴格的盤查。
城中守軍個個都精神狀態十足,尤其是雲州城,秦梓親眼看到試圖行賄的商人被當場壓下。
這種狀況可不正常。
雲州隔壁就是落劍山脈,連綿的山脈中甚至都沒幾個人,自然也沒什麼侵擾的外敵。
而雲州可是商業大州,在這樣的地方,軍隊很容易就會腐化,和平年代怎麼可能會這麼嚴格?
不要扯什麼大離軍隊精神面貌好,一輩子都不大仗的軍隊,再怎麼訓練精神面貌也不會好的。
雲州這地兒糧產豐富,剝削也不嚴重,不然也不會被當成是清田的試驗地,這樣就導致雲州連土匪都沒多少,只有靠着黃州那段,黃龍江附近有些匪盜,其他地方是真沒有了。
這樣的地方,軍隊沒有原地解散就算是訓練得好了,甚至可以說,這樣的地方其實都不應該存在軍隊。
但是秦梓可是在雲州城外親眼看到了駐紮在這的大軍。
光是這點其實就能證實叛軍的存在了。
但是這裏卻處處充滿詭異。
按照秦梓讀史書的經驗,尋常這種戰亂之處,不說叛軍肆虐,光是軍隊駐紮就足夠百姓民不聊生了,可是雲州民生卻意外的好。
或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雲州這種民生安定的地方,就不應該存在叛軍。
難道說離國已經腐爛,雲州有人揭竿而起反抗腐朽統治?
秦梓想不通,這件事處處充滿詭異,光以手頭的情報實在難以得出什麼結論。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秦梓乾脆直接安排好身份,然後在雲州城找了商會,直接先去黃州觀瀾書院好了。
由此,就有了今日秦梓跟着“富貴商會”一起上路的情節。
……
我們從地理位置的角度來看,或許就能夠明白很多事情。
雲州土地肥沃,一旁就靠着落劍山脈,各種物產豐富。
以落劍宗的體量,自然用不到離得這麼遠的資源,所以與離國也沒什麼爭奪。
然而為什麼這樣一個本該十分繁榮的地方,現實卻不一樣呢?
答案是交通阻塞。
雲州,就像是落劍山脈與大離這一大片平原地帶的緩衝帶。
雲州本身地勢還算平坦,但是往西就有山脈阻隔。
這是一條南北走向的山脈,名為太巫山,又叫太武山。
就是這條南北走向的山脈,幾乎將雲州與黃州兩地阻隔開,只留最南邊一部分地勢較低。
這樣的地形就導致雲州交通極為不便。
從地圖上看,雲州黃州之間近乎毗鄰,但是真想從雲州到黃州,就得想往南走,然後換水路,沿着黃龍江前進,由此可以直達黃州城。
但是前文提到的,雲州地形本身就成南北走向了,所以這一段路,看似不遠,其實還真不好走。
……
秦梓一行人從出發開始,慢慢悠悠走了三天,一天要走上三四十里,這速度其實已經不算快了,幾乎可以說是慢慢走,可見商會那邊已經在刻意照顧幾個書生了。
但是奈何他走的時間太長了,秦梓自然沒什麼事,這種速度對他而言就跟玩一樣,畢竟以他現在的體質,就算走山路都能和馬一樣快,更別提他們一行都走的官道了。
但是,這種運動量對其他幾個書生而言,就是有點離譜了。
除了本身經常練武的盧氏兄弟二人,其他人都累成狗了,這其中就包括秦梓之前一直懷疑的朱楚瑜。
這小子,秦梓是越看越感覺奇怪。
首先這人肯定是不普通的,但是這一路上他卻表現的很正常。
當然,這裏的正常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正常,而是指很符合秦梓的預期。
他只用了半天時間就已經和隊裏的所有人混熟了,而且手段極其自然,絲毫不讓人覺得刻意。
有幾個商會的行腳夫,甚至和他都沒說過一句話,但是秦梓僅從神情就能看出這些人對他的好感,反倒是面對秦梓的時候,有明顯的猶豫。
這完全印證了他之前的話,秦梓在他們眼中太過完美了,以至於不敢和秦梓接觸,反倒是有些小毛病的朱楚瑜,相處起來很舒服。
這一路上,唯一令秦梓感到意外的是,這個叫朱楚瑜的,身體素質雖然還能算是不錯,但是也就是比那幾個不鍛煉的書生好點,還是脫離不了弱書生的範疇。
這讓秦梓又有些疑惑了,難道真的只是個十分聰明的普通人?
順帶一提,這一路上倒是沒遇到什麼狗血的劫匪情節,當然,張彪已經提醒過了,土匪肯定會有的,前面那段路上就有,但是大部分土匪還是講點綠林規矩的,只要他們好好交了過路費,就不會為難他們,也算是給眾書生一個定心丸。
沒有麻煩,秦梓也樂的清閑,並且歸功於朱楚瑜的活躍,一行人的氣氛很不錯,沒有了一開始那種相互之間充滿隔閡的感覺。
這樣的氛圍其實秦梓很喜歡,他有時候會想,如果不是中間發生了很多事,也許他也可以真正的做一個普通的書生,跋涉山水前去赴考。
每每想到此處,他難免有些遺憾。
只是見過了山上的風景,雖然仍會時不時留戀山下,但也絕不會甘心一輩子做個山下人了。
他秦梓志在長生,些許迷茫不過過眼雲煙,即刻便散去,怎會讓其影響心境。
他回憶起朱楚瑜之前對自己的評價——骨子裏有一股傲慢。
這一點,他並不否認。
他不會瞧不起那些凡人,不會小瞧那些天賦不如自己的人,但他的心中,有一股絕對的,不容動搖的自信,正是這股自信,指引他不斷向前。
一行人自出發開始到了第四日,終於遇到了書中那些進京趕考的書生必遇的情節——翻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