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夫人，半夏那丫頭怎麼沒讓二夫人帶回去呢？”待眾人全都離去后，楊嬤嬤伺候着楊氏靠在榻上，拿起美人拳就開始輕輕地捶起腿來。
楊嬤嬤是楊氏閨中伺候的丫鬟，跟着楊氏陪嫁到蘇家，伺候了楊氏大半輩子，情分非同尋常。她口中的半夏，就是之前在二門迎着二房的那個丫鬟，也是楊氏另外一個陪嫁丫鬟春杏的老來女。楊嬤嬤與春杏一同長大，一同陪楊氏到了蘇家。她未嫁，春杏配了蘇府的一個管事，還做過一段時間大爺蘇彥文的奶娘，也是極得楊氏器重的。只是春杏福薄，生了半夏不久后就因病去了，留下年幼的半夏，楊嬤嬤自己沒有孩子，難免對半夏憐惜了些，經常去看望，倒也處了幾分情意出來。
前不久楊氏想要給二爺房裏送個侍候的丫鬟，她就想到了半夏。半夏自然是千肯萬願的，比起嫁個小廝或者管事，還不如跟了二爺，若是得個一兒半女，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楊氏閉目養神，也有着自己的考量。她對董氏一直不喜，自從董氏跟着老二去了任上，整整九年一次都沒回來過。以往是鞭長莫及，這次打從知道他們要回京，她就打算往老二屋裏塞個人，存着給董氏找不痛快去的。但是今天這事，董氏進退得當，讓人找不到一星半點的差錯，再加上桓哥兒確實做得太過了，她總要賣個好給二房。
見楊氏不說話，楊嬤嬤也不敢再說什麼，給她蓋了一層薄毯，輕聲輕腳地退了出去。
董氏帶着雙胞胎回了二房，平嬤嬤已經帶着下人們把東西都歸置的差不多了。看見董氏連忙迎了上去。
“二夫人，內室已經收拾妥當，四少爺和九小姐可要歇息一會兒？”
董氏看着一臉倦容的蘇清櫟和蘇清奺，心疼不已。忙讓蜀葵和蘭曉將兩人抱去內屋碧紗櫥後面的隔間裏休息。這一路舟車勞頓，莫說孩子受不住，連她都覺得有些累了。
董氏進內室后，紅玉上前幫她解珠釵，她揮揮手道：“不用忙活了，馬上還要去上房用膳，我榻上休息一會兒就成了。”
平嬤嬤伺候着董氏用了一盞剛燉好的燕窩，見兩個孩子已經睡熟，便遣了蜀葵蘭曉，又將紅玉紅珠兩個丫鬟打發到門口守着后才，將剛才打探的事情娓娓道來。“那姑娘是原先老夫人陪嫁丫鬟春杏的小女兒。半年前才到老夫人身邊，拿着二等丫鬟的份例，除了在老夫人跟前湊趣，甚少做事。”
董氏忍不住蹙眉心酸道：“嬤嬤，你說我究竟是哪裏做的不好？從嫁進蘇家起，我日日晨昏定省，哪怕是身體不適，也一日不落。事事順着母親的心意，不敢有半分忤逆。就連我那可憐的姐兒沒了，我都不敢說一句怪她的話。可母親為何要如此待我？算計着我回京的日子，想着法的給我添堵，就怕我日子過得舒心。”
說到最後，一向要強的董氏竟也忍不住嗚咽起來。出嫁前，她的母親告訴她，要孝敬公婆，友愛妯娌，她都努力的去做。可是從第一天給婆婆敬茶開始，她就能感覺到楊氏對自己的不喜。哪怕是後面三房庶出媳婦林氏進門，楊氏似乎都只是無視。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告訴自己，只要自己做好一個兒媳應該做的就好。可到頭來，還是忍不住的難受。
“我的好小姐，莫難過。您已經做得很好了！想想二爺，想想大少爺，二少爺，四少爺和九小姐，這都是您的福分啊！”平嬤嬤是董氏的奶嬤嬤，從小看着董氏長大，那是比自己親生兒女還要親的小姐，她摟着董氏，輕輕的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時候安撫她一般。
蘇清奺望着雕刻着繁瑣花紋的花梨木床頂微微發怔。下船前睡了一覺，所以雖然有些累，但她睡得並不踏實。平嬤嬤來打發蘭曉和蜀葵的時候她就醒了。只是不想麻煩，就裝着熟睡的樣子。
聽到董氏的哭聲，她也跟着有些難過。董氏不知道，這世上有種不可調和的關係，叫婆媳關係。有的時候，婆婆會因為媳婦太優秀而心裏不平衡，從而更加苛待兒媳婦，反而對那些經常犯犯小錯的媳婦更加寬恕。還有的婆婆就是覺得兒子太優秀，什麼樣的兒媳婦都配不上。這種問題在現代很普遍，是一些閨蜜間最常吐槽的事情。不像現在，孝道大過天，哪怕婆婆再不好，兒媳婦也不能說一個字。真的很可悲！而她就要在這樣可悲的時代生活下去了。要遵從三從四德，要活在這個時代對女人標刻的條條框框裏。蘇清奺一時悲從心來，淚流滿面。她就靜靜的哭，一點聲音都沒有，彷彿陷入了一個怎麼都出來的悲傷旋渦中。
過了一會兒，董氏才有點不好意思的從平嬤嬤懷中出來。平嬤嬤手腳利落的伺候着董氏洗臉，見她哭狠了，眼睛有些紅腫，便喚紅玉倒了熱水，拿毛巾給她敷眼睛。
許是情緒發泄出來了，董氏到覺得心底輕鬆了不少。從啟程回京的那天開始，對楊氏的抗拒和擔憂就一直縈繞在心間，隨着離京越來越近，這些情緒也與日俱增。董氏沒有辦法跟別人傾訴，只能死死地埋藏在心底。今天也算是因禍得福，若沒有發泄出來，遲早也是要成為心病的。
蘇彥文回到鍾雲軒的時候，董氏已經收拾妥一切。
“二爺，栩哥兒和楠哥兒可是安排妥當了？”蘇府的規矩是，男子滿七歲便要搬到前院去，免得跟后宅女子待久了，被寵壞了脾氣。因此這次回來，蘇清栩和蘇清楠都是直接住進了前院。
“你有什麼可操心的，男孩子哪有那麼嬌氣。”蘇彥武對嫡長子和嫡次子那一直扮演的都是嚴父的角色。特別是對蘇清栩，作為蘇家第三代的第一個男孩子，身上肩負着光宗耀祖的重任。好在這個大兒子也爭氣，有幾分自己年輕時的風範。
“父親讓我明天陪你回趟娘家。你這麼多年未見岳父岳母大人，想來他們也是萬分牽挂着的。”
聽了蘇彥武的話，董氏心裏對楊氏的那點不忿徹底釋懷了。不管楊氏對她如何，看在公公和夫君的面上，她都不會再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