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六章 扛天
轟！
兩片世界即將相合之際，一個人影，站了出來，立在那裏，要用自己的雙手雙腳，撐開天地！
砰！
瞬間，一聲振聾發聵的巨響，響徹仙域，人們的耳朵彷彿聾了，什麼也聽不見，靈魂彷彿被震碎，渾渾噩噩，身體也因為劇烈的地震而摔倒在地，四仰八叉，瑟瑟發抖。
他們艱難地抬起頭，就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
大地以徐越的雙腳為中心凹陷了，裂痕如蜘蛛網般蔓延，地面龜裂不堪，山峰斷裂，塵埃四起，河川截流，洪水四溢，樹林倒塌，飛葉漫天。
半空中，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天雷不斷，劃破天際，無數的閃電遊走其中，如蛇如龍。
最頂上，則是一片陣紋所化的大陸，其內的山河無邊無際，遼闊無比，和天州如出一轍，像黑暗的巨毯，覆蓋仙域，吹響世界毀滅的序章。
而一個人影，徐越的法相天地，則是天地間唯一一個還站立的存在，像一根支撐天地的柱子，要做那最後一搏！
“開！！”
徐越在怒吼，渾身綻放出極盡的仙光，雙眸如同兩輪光輝四射的明月，雙手的血管肌肉全部暴起，死死抵住那下壓而來的陣圖！
但只有同在天上的道鈞才看得到，其實在第一時間，徐越就已經被震的口鼻溢血，滿臉赤紅，表情也十分痛苦。
畢竟那可是相當於一整個天州世界啊，不僅擁有着無與倫比的重量，還攜帶着世界的大道本源，非個人所能抗！
砰！
果然，下一刻，徐越的腳就因為承受不住那等力量，猛地一滑，在地上拉出長長的溝壑，帶動大量的煙塵，險些摔倒在地。
轟！
關鍵時刻，一抹血光從徐越體內流淌出來，澆灌在他的雙手雙腳上，讓他暫時穩住了身形，頂住了天州陣圖，但那極為顫抖的四肢，讓人知道他現在無比勉強。
“強行透支生命精華？何必呢。”
道鈞俯視着這一幕，搖了搖頭，緩緩道：“明知不可為而為，實在愚蠢。”
咻！
道鈞伸手一彈，一縷黑色的流光飛射而出，打天州陣圖之上。
轟隆隆！
瞬間，陣圖的力量陡增，讓徐越的身子明顯一抖，手掌扭曲，腰部劇顫，雙腿咔咔作響，不斷發出不堪重負的骨裂之聲。
“喝！”
他咆哮，神色猙獰，倍顯艱難，但通紅的目光透露着堅定與果敢，沉重的天也壓不住他沖霄的豪情，意志不斷凝聚，身體也迅速膨脹，無窮無盡的力量不斷湧向他的雙手，讓四周的空間開始裂開了，虛空裂縫如碎玻璃一般蔓延開來，混沌氣不斷溢出，瀰漫半空，真若那開天闢地之勢！
“起！！”
轟的一聲，徐越的道基轟鳴了，無盡仙光綻放，賦予偉力，伴隨着衝天神霞，竟將陣圖緩緩舉了起來，推向域外！
“起！起！起！”
“徐大人萬歲！”
“仙盟永存！仙域永存！”
“神仙顯靈！神仙保佑！”
一時間，萬眾歡騰，舉世震驚！
因為之前的戰鬥還僅限於在三十三重山附近，雖動靜極大，卻只有仙盟修士可以看見，而如今那壯烈的巨人擎天，卻是清晰映在每一個仙域子民的眼裏！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這一步！”
黎庭有些老淚縱橫，看着那頂天立地的身影，不由想起了那個曾經在自家後院，齜牙咧嘴地頂着磨盤，艱苦練功的青年。
雖然二者姿勢一模一樣，但如今，他已經很難將二者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了。
“……”
高空，道鈞也默默看着這一幕，聽着那滿世界的歡呼聲，心緒起伏，思緒萬千。
曾經，他也受萬世敬仰，萬族朝拜，站在徐越所在的位置，直面身前的無盡黑暗，守護身後的億萬生靈。
只是，滄海桑田，造化弄人，如今的他，卻戲劇性的變了位置，來到了仙域的對立面，成了曾經的自己對抗的存在。
“唉。”
片刻后，道鈞回神，感受着臉龐吹過的呼呼狂風，俯視着下方被倒推回來的天州陣圖，臉上的惆悵之色漸漸冰冷，目光之中，儘是漠然和殺意。
“孤之前說了，你我這等級數的人，就不應該再與凡塵俗世有太多的糾葛，否則便是作繭自縛！試問，若不守仙域，你何以撐天？若不護螻蟻，你何至此地！”
說話間，道鈞的手動了，一個個見都沒見過的法訣迅速結出，詭異又強大的波動肉眼看見的蕩漾開來，他的身上也有黑色的仙光騰起，如光如霧，如夢似幻。
最後，道鈞也和徐越之前一樣，身體砰的一聲炸開了，化為漫天黑色的光點，如傾盆大雨，全部落向天州陣圖，唯有一道森冷的話語，飄蕩世間。
“既已為仙，自當超凡！即已為尊，何故自賤！”
轟！
無數的黑色仙光融進了天州陣圖的陣紋里，天魔神煞大陣的殘餘力量被徹底激活了，陣圖開始熊熊燃燒了起來，如一塊被地獄火侵蝕的大陸，焚滅虛空，燒斷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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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天地不斷炸響，大道不斷哀鳴，有了道鈞力量加持的陣圖宛若世界之山，可以鎮壓世界萬物，截斷時間長河！
砰……
所有的歡呼聲消失了，天州生靈轉瞬陷入恐懼，成千上萬的體弱多病者，在這等爆炸中昏迷了過去，更有不少年老體衰之人，直接七竅流血，當場暴亡！
就連修士們，都驚心動魄，覺得修為跌落了，肉身被削去了半截，靈魂被挖出個大洞！
而在地上受到保護的萬眾生靈尚是如此，身為天地碰撞點的徐越，可想而知！
“噗……咳！咳咳……”
徐越吐血了，神色痛苦，面色一陣白，一陣紅，大量的血液從他口鼻，甚至眼耳中滴落，掉在地上，造成洪水濤濤，腥紅一片。
他的內臟已經被那等重壓擠爆，每一節骨頭都在發出斷響，雙腿已經變形，雙手也因接觸那燃燒的大陸而焦黑，即將灰飛煙滅！
“啊！！！”
但他還沒有放棄，一聲氣動山河的大吼，一股股狂暴的氣流從他身體中爆發出來，如同萬千猛獸在咆哮，帶着無盡的不屈和悲壯，再次調動渾身的力量，向天頂去！
這一刻，他的呼吸變成了狂風，他的心跳變成了雷鳴，他的血液變成了江河，他的肌肉變成了大山，他的腳掌深深踏進地里，皮膚裂開，鮮血潺潺，他的雙手揮動混沌，像是劃破天際的閃電，要撕裂黑暗！
“徐越！”
“盟主！！”
“徐大人……嗚……”
無數的修士和人民看到這一幕，不自覺熱淚盈眶，心中萬分悲憤，又無比自責，恨不得化作泥土，填進徐越腳下，讓他站得穩一些，恨不得變成露水，灑在徐越那被燒焦的雙手間，讓他好受一點。
“徐大人！快走吧！已經夠了！別撐着了！”
白軒淚灑當場，不顧一切朝前方衝去，卻很快就被那天地間的靈壓鎮在地上，不斷咳血。
“徐小子……別管我們了……走！”
老兵黎庭倒地，奄奄一息，仍虛弱地伸出手，抓向天空那滿身是血的人影。
“夠了！！”
道鈞的聲音也再次出現在世間，非常複雜，除了飽含殺意和憤怒，竟還有絲絲的悲情和傷感，似乎也被徐越所觸動，或者說，被他的所作所為刺激到了內心。
轟！
一個黑色的巨人出現，渾身都是污血，長滿了漆黑的觸手和肉瘤，身上遍佈利齒尖牙，詭異的符文到處都是，像一尊魔神，污染着世間。
那是天澤的法相天地，此時出現在天州陣圖上方，高高躍起，似乎飛到了域外，隨後帶着無盡的光輝，像一掛銀河，橫天砸來，映照古今未來，撞在天州陣圖之上！
天地失聲，所有人似乎都耳鳴了，陷入良久的寂靜，世間也變成了黑白色，彷彿被定格，成為永恆。
隨後。
轟！！
巨大的衝擊力蠻橫地撕碎了一切靜止，天地崩裂，末日來臨。
徐越再也無法承受那世界之重，雙腿砰地跪在了地上，不知壓塌了多少座高山，毀掉了多少河流，雙手也撐不住了，手骨斷裂，手肘彎曲，森白卻沾滿鮮血的骨頭刺穿皮肉，露在外面，不斷滴落着觸目驚心的猩紅。
可他還是用盡最後的力量，在雙手脫力之際，低下了頭顱，用自己的脊椎和肩膀，迎了上去，將熊熊燃燒的天州陣圖扛住了。
咔……
一瞬間，恐怖的聲音就響起，徐越的脊椎似乎就斷了，肩膀上的肉也被壓成血泥，骨肉脫落，凄慘不已。
“咳……”
他哇的一聲，吐了一大口黑血，氣息迅速跌落，仙光渙散，生命微弱，眼神迷離，意識朦朧，全憑那一絲執念，撐着不讓他倒下。
“叮！警報，宿主生命垂危。”
一個傷痕纍纍，渾身是血的巨人，跪在地上，深低着頭，用骨折的雙手，斷裂的脊椎，破碎的肩膀，扛起一片燃燒的大陸，以自己的身軀，庇護一方生靈。
就是這樣的一幅畫面，成為了仙域的永恆，映進所有人心裏，傳承進了血脈，哪怕千秋萬代之後，哪怕當年的人都已經不在，人們也會在夢中時時夢到那巨人開天闢地的景象。
砰……
羽毛輕彈的聲音響起，天空突然下起了鵝毛大雪，飄飄而落，灑向這片殘破的大地。
細看之下，那竟是從徐越身上分化而出的潔白羽毛，沾着他的鮮血，凄涼又美麗。
與此同時，徐越的修為波動開始迅速跌落，眨眼就掉下了仙境，向著半步仙境一路俯衝。
或許是由於傷勢過重，或許是由於時間已到，之前凌璃用生命施展，賦予了徐越畢生修為的太上飛仙訣，消散了。
“哈哈……哈哈哈！徐越！你看看你如今的狼狽模樣！哪還有一點仙人的模樣！哪還有一絲強者的氣息！”
見狀，道鈞手指着徐越狂笑，表情誇張，跟哭沒什麼兩樣，甚至眼睛裏還擠出了幾滴淚水，不知是因為笑得太過劇烈，還是另有原因。
勝負已分，這場戰鬥，是他道鈞勝了。
“嗯？”
突然，他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神色一滯，凝神朝下方看去。
殘破不堪，飽受戰亂的天州大陸上，此時以徐越跪倒之地為中心的方圓百萬里，正有無數的黑點，從四面八方匯聚而去，如群燕歸巢，眾蟻回穴！
那是一個個仙域的修士和生靈，此時哭喊着，咆哮着，翻過殘山斷崖，越過肆虐洪水，跨過深溝峽谷，用盡畢生之力，向著徐越靠攏！
道鈞忍不住側耳，動用神通，想聽聽這些螻蟻此時在說什麼，卻在聽清的一瞬間，雙目顫抖，胸口微痛。
“徐大人！我們來助你！”
“堅持住啊徐越！我來了！”
“徐師兄！我來也！！”
“滾！不管你是妖魔的王上天澤，還是仙碑宗宗主道鈞！都給我滾！”
“不！你根本就不配為我們的老祖！滾開！”
“不準再向徐大人出手！沖我來！”
“滾出我們的仙域！滾！！”
聲浪如潮，一道道憤怒的驅逐聲，迴響在殘破的天州大地，甚至還有數道在道鈞看起來可笑至極的靈光，衝天而起，向自己打來，可都因為太過於弱小，在半空中就能量耗盡，消散於風。
“呵，呵呵……”
見到這一幕，道鈞又笑了，有些嘲弄，有些苦澀。
這就是，被眾生所棄么？
他不再關注那些螻蟻，轉而看向徐越，凝視了片刻，才低語道：“這就是你，以及曾經的我，想要做的事嗎？可悲，可憐，可敬……可嘆……”
他抬起了手，要親自終結這一切了。
轟！
黑色的法相天地再次暴漲，如千斤墜，如萬鈞山，壓在了天州陣圖之上，施加偉力，讓焚燒着黑色仙火的大陸再次下沉，鎮殺向最下方用肩膀脊椎扛天的徐越。
但是，徐越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回應了，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經停止，肉身破碎，靈力凍結，意識也徹底陷入了昏迷，沉睡不醒。
只有靈魂深處那一抹微弱到極致，隨時可能熄滅的光，還在不斷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