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籌謀

從小到大，這個母親在他身上操心最多，兩次生病，退學，出外探險，每一次都讓她操心不已。

周北心裏有一些愧疚，對着母親笑了笑。“娘，沒事兒。”

她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周北看着她有些佝僂的背影，心裏泛起一股酸楚。

與男人保質期長不同，今年五十二歲的她，已經算是一個老嫗了。

周北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母親已經老了。

周東殺開了西瓜，先遞了一塊給周鐸。“爹，你先吃塊瓜，我來跟四弟說。”

周鐸點了點頭，接過了西瓜，一口下去就吃掉了大半塊，顯然是渴很了。

周東也拿了一塊，吃完才跟正在吃瓜的周北說道：“小四，唐王府世子之爭，影響到唐王府與唐州郡關係，以及與薛州郡利益之事，你知曉了嗎？”

周北比周東小了將近十歲。不過只十四歲以後，周北變化甚大，殺過九個人，又屢屢為家裏掙錢，即便是周東，對他也格外尊重。

周北點了點頭，問道：“我這邊是晚飯時候才聽郡主所說，難道已經傳開了嗎？”

周東看了看周鐸，轉頭道：“薛州郡，三河府，包括廠里都格外重視唐王世子病逝之事，這次弔唁，都派了人去。

昨天晚上，唐王府安葬世子之後進行內部會議，今天一早，一些消息就通過電報傳回了廠里。據說唐王府有意讓朱世清與朱立清競爭，選出一個精明能幹的當世子。”

周北搖了搖頭道：“我得到的消息是唐王支持朱立清，長老會嫌朱立清太精明不如朱世清好控制，支持祖宗家法，不讓唐王立三子。現在讓他們競爭，是因為唐王，長老會，唐州郡，有一個共同利益點……”

說到這裏，周北站起轉向了周鐸躬身道：“爹爹，孩兒料事不周，如今將我們周家陷入險境，愧為人子。”

周鐸嘆了口氣，拿起了一塊西瓜，又啃了起來。“無妨，我還撐得住。”

周東了解不多，見狀不解，問道：“只是世子之爭，影響到你娶幼薇而已，怎會如此說？還有什麼是我不知曉的？”

周北嘆了口氣，把自己跟朱麗華溝通的過程介紹了一遍。“因我一人之事，如今讓我周家陷入漩渦，還抽身不能。如今就怕唐王府借題發揮，以儀賓退婚之由把事情鬧大，屆時我周家難為。”

“既然幼薇還是處子，唐王府有何理由找我們的錯？”

周鐸嘆道：“四兒與幼薇之間親近，幼薇又有婚約，這就是錯。王府顏面大於天，他們若咄咄逼人，我們周家如何應對？無論如何應對都是錯。

何況，郡主不肯出頭，不僅僅因為顏面，怕也是看上了我們手裏的專利，四十萬銀幣的財富，不要說郡主府，就是親王府也不一定有這麼多現金啊！”

周北道：“若只是為財，錢財乃身外之物，孩兒沒有半分不舍。千金散去還復來，大不了以後再賺。我只怕唐王府以幼薇要挾，讓孩兒前往唐州，協助他們建廠。”

“你……”周東疑惑了一下，明白了過來。“爹爹這邊薛州郡肯定不會放人，你既然是專利所有人，他們只需要牢牢抓住幾項主要的技術專利，就能在礦山機械領域，打開一個缺口。再聘請一些技術專家，還真有可能把機械廠辦起來。”

周北點了點頭。“薛王府，郡主府，都不會直接跟唐王府對立。現在，只有薛州郡，三河府這兩個地方官府能為我們出頭。薛州郡那邊離的太遠，三河府這邊有什麼人可為依靠？”

周鐸笑了笑道：“有一件事，你們兄弟都沒有看清楚，那就是我周家，與專利，並不完全是一體。

唐王府，唐州郡，甚至唐王府內部的利益，也不是一致的。

大明專利法案，是高祖皇帝繼位之前，就已經推行的法律，距今已經有將近百年。

這百年來，因為專利法案的存在，給了無數普通人上進的機遇。這個通道，是任何人，任何利益團體也不敢封鎖和搶奪的。

只要專利在我手，我們就能佔據主動，就能保一家安寧。所以，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四兒的前途……”

“爹……”周北抬頭望着父親溝壑叢生的臉，眼睛有些濕潤。“孩兒前途事小，將全家牽扯進來，孩兒愧疚。”

周鐸笑了笑，拿起毛巾擦了擦嘴。“你自幼就與常人不同，進學之後就失了稚氣，雖然兩次犯病讓我與你娘操心不少，可是如今我周家家財數十萬貫，大多是你功勞。

家族享受了你的不少供奉，自然也要為你前程鋪墊。你大哥乃守成之人，二哥痴迷技術，三哥做事輕佻，振興周家之願，我一直都寄托在你身上。

按大明律，任何官員必須在三十歲之前大學畢業，否則不為所用。所以，這個大學你必須要上，這才是最重要的。

薛州郡，三河府，是肯定不會讓我離開第五拖拉機廠，也不會輕易讓唐州郡把礦山機械廠辦成。

但如今，完全封鎖是不可能的了，因為你避開廠里申請的專利，是如今礦山機械發展的重要技術方向。

任何專利都不允許一家壟斷，必須三家以上共享，第五拖拉機廠就是現在買斷授權，也必須與兩家共享。

今日廠里開了一天的會，就是在討論這個問題。只要我們堅持，這三家之中，有一家是唐州郡的那個機械廠，這件事還是有轉機的。”

周北皺眉問道：“三河府這邊什麼態度？第五拖拉機廠是什麼態度？”

周鐸的笑容寡淡了下來，嘆道：“他們當然不願意讓唐州郡的機械廠獲得專利，但主動權在我們手裏啊！”

他抬頭看了周北一眼，問道：“你當初為何堅持要避開第五拖拉機廠？可是當初就有了這方面的考慮？”

周北搖了搖頭道：“當初孩兒也沒有想到與幼薇的事會有波折，只是覺得以前的專利，都是以爹爹名義申請，爹爹又是廠里總工，主要權益歸於拖拉機廠，對我周家不公。

這次申請的專利有幾項是發明專利，利益太大，若讓拖拉機廠繼續佔據大部分權益，對我周家更是不公……可是爹爹受到了一些指責？”

“閑言碎語自然是有的，不過爹爹都五十有三了，如今也近乎升無可升，這點指責不會影響到我。也沒人會撤掉我的職位，若是離開體制，我一生的努力雖然白費，可是還有眾多利益無法掰扯清楚。”

周鐸是總工，屬於體制內的官員，他的專利，個人只能得一成到三成的分紅，大頭屬於工廠。

在常人看來，周家的這些發明，應該都是周鐸的能力。

但實際上，除了一些小的改進型專利，真正大部分發明專利，都是周北從空間裏的那些現代礦山機械中研究出來的。

無論是周鐸，還是老二周南，都只是助手。

但沒有人相信，這些技術是周北發明出來的。

現在，專利申請人是周北，第五拖拉機廠就占不到便宜，自然對周鐸會有些意見，認為他損公肥私。

若不是主事余承壓着，恐怕彈劾都會寄到應天府去了。

對此周北早就有預謀，他還保留了幾分專利，還有眾多研究思路，作為應對調查的證據。

對父親的意思，周北也很明白。

周鐸的名下有太多專利，這些專利有許多還沒有過二十年的授權期。

周鐸在體制內，這些利益好算，若是離開體制，第五拖拉機廠，三河府，都不願意見到周鐸佔據大部分權益。

所以，哪怕他們再大意見，也不會輕易撤掉周鐸的總工之職，這代表着他們會支付大筆的專利金。

見周北聽明白了，周鐸又說道：“現在我們想的再多也沒用，主要看唐王府那邊出招。你不用擔心他們會把你牽扯進去，我還有點用，定能保下你。

只是幼薇這邊，我現在沒有把握。畢竟她跟朱立清有婚約，若朱立清不肯退婚，誰也不會為了我們去逼他。所以……”

周東嘆了口氣道：“幼薇小娘子確是良配，但想娶進門，不是我們說了算。”

周北沉默了許久，抬頭問道：“爹爹，可是薛州郡，三河府在這裏施加了壓力？想讓我們放棄婚事，作為保護我們一家的代價？”

見周北自己都想通了後面的關係，周鐸嘆了口氣道：“想要拉攏薛州郡，三河府，我們必須要有所選擇。如今我們周家在薛州郡落地生根，自然不能背棄薛州郡，投向唐王那邊吧！”

面對薛州郡，三河府，朱麗華這個郡主就又不夠看了。

她想逼着自己去應對唐王府，是利用自己跟幼薇的感情，也抓住了自己為了晉陞家族層次，離不開幼薇的緣故。

但為了家族，周北必須要有所取捨。

可是，處心積慮了兩年，希望通過與幼薇的婚姻，讓周家躍升一個層次，謀劃了這麼多。

加上自己又真的喜歡純真嬌憨，心思透明的幼薇，就這樣放棄，是真的捨不得。

許久，周北抬頭說道：“爹爹，大哥，你們放心，我會好好考慮的。幼薇這邊，若事不可違，我……”

說到這裏，周北有些心如刀割，說不下去了。“明日……先看看唐王府那邊怎麼說吧！”

周鐸點了點頭。“你先回去安歇吧，明日事情不會少，要留足精力。幼薇這邊，我們也會儘力幫你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