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 手段

周家沒有底蘊，不僅僅是人脈方面的缺失，更沒有什麼家傳寶物。

周母從大兒子成婚前，就已經準備了一些要傳家的器物，不過也只值一千銀幣左右。

前兩個兒媳面前，這樣的器物足夠了，可是今天朱橙送給她的玉如意最少價值三千銀幣，她思來想去，家中也沒有可以配比的回禮。

現在有了周北給的一萬銀幣銀票，周母這才有了一些底氣。“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回禮。”

朱橙經驗不足，一心想在未來婆婆面前討好，倒是忘了這是給周家增加了苦惱。

周北安慰道：“娘不用擔心，應天府繁華，許多店鋪都是開到晚上十點，侯貴強對應天府熟悉，肯定能找到合適的禮物。今日晚宴多了四公主她們，可還趁手？”

“你昨日說了，從今晚開始每日會有外客，我就讓晴娘多預備了兩桌酒菜，足夠了。”

晴娘是府上的廚子，她的丈夫是園丁，兩人都是高麗人後裔。

他們出生在大明，但是因為父輩沒有獲得大明國籍，至今仍然只能為奴僕。

不過在大明為奴僕，也要比回去當個自由民強，所以一直居住在幕府山外族聚居區，不肯離開大明。

大明這樣的人不少，只是應天府就有二三十萬外族人，並且都有一技之長。

沒有一技之長的人，早就被趕走了。

“那就好，我下去問問，四公主她們只是今日來，還是以後每日都來。要是以後每日都來，娘最好在二樓也給她安排一間休息室。”

提到這個，周母立即來勁兒了。“你問不合適，一會兒娘探探她的口風。”

這個時候，周北看到院子大門打開，知道是農學研究院的人到了。

任何朝代，在生產力沒有完全得到解放的時候，農業永遠是重中之重。

大明如今的土地多，人口少，機械化耕種也讓大部分人口從土地解放了出來，進入了工廠。

但是，大明的糧食產量並不高，如今糧食充足，只是因為天下幾乎都被大明佔據了。

為了應對以後的人口增長出現的糧食飢荒，大明也有各種農校，農業研究院研究如何提高糧食產量，未雨綢繆。

正德讓錦衣衛給周北送來的日程安排中，農業研究院排在第一位，足以證明正德對農業的重視。

畢竟，民以食為天。

“娘，你先下去見客人，我隨後下來。”

周母從來不會違背兒子的話，什麼都沒有問，就下樓去見客人。

書房裏，周北閃身進入了空間，先來到了駕駛艙下方的三樓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裏堆滿了各種書籍，都是周北從集裝箱，船上房間裏面找出來的。

其中關於糧食種植，蔬菜種植，水果種植的書，有超過二十套，並且除了中文版，還有英語版，法語版。

這些都是根據船上運輸的種子，要送給非洲黑叔叔的。

英語版和法語版的周北不用拿，只把三套六十本書提到了船頂。

隨後，他帶着一根早已準備好的撬棍，來到了第三個船艙處。

船上的儀器並沒有損壞，但是一切都是靜止的。

有電的房間，永遠亮着，沒電的房間，永遠黑着。

雖然有電，可是控制船艙蓋板的電機，無法工作。

周北此前就試過多次，無論他怎麼啟動儀器，也無法工作。

船上的任何變化，都只能通過他帶來的物理作用進行改變。

船艙他兩年前就打開過，當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摸清楚了蓋板的工作原理，利用撬棍打開。

根據運輸清單，他也拿出來了不少種子，自己家種的水稻，小麥，花生，黃豆都是從這裏拿的。

他熟門熟路地用布袋裝了幾袋種子，提在手裏，意念一動，回到了書房。

先把種子放下，他又回到了空間，把書籍拿了出來。

來到窗口，他大叫了一聲。“霍大人，上來一下。”

院子裏正跟下屬說話的霍弋抬頭看了他一眼，進入了屋子。

書房門口，霍弋的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的三摞書。“需要我做些什麼？”

周北向他招了招手。“你來看看，需不需要做一些掩飾。”

“什麼掩飾？”霍弋來到周北面前蹲下，拿了一本南北水稻種植叢書，眼神變的銳利了起來。

他打開了書，更是精神一振。“這不是大明印刷的書！”

周北點了點頭，拿了一本書讓他看封底。“這上面的日期，印刷廠家，都跟大明不同。但是只撕掉封底是不管用的，因為書的內容裏面，有各個年代種植技術試驗，還有更新換代的記錄，都有不同的時間顯示。而且，字也不同。”

大明依舊採用的是繁體字，而這些書，都是簡體字。

霍弋隨意看了一段，開口說道：“字不同無所謂，這些簡體字就跟草書的省略字體差不多。關鍵是時間。讓我想想……”

他還是不敢做主，問道：“二樓有電話嗎？”

周北將他帶到二樓小客廳里，他拿起了電話，撥打給了李基。

朱橙帶着孔典薄上樓，在玄關處跟周北微微下蹲行禮。“在恆，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嗎？”

周北點了點頭，她就露出了笑顏，步履輕快地來到了周北的身邊，等霍弋打電話。

電話接通，霍弋開口說道：“大人，雲山伯這裏有技術書籍，可是裏面有許多不同日期的顯示，若是為了保密，這些書籍就不能直接暴露出去。”

聽不到李基的安排，只聽霍弋又說：“農業研究院來的三人雖然可靠，但是防微杜漸，一切要從源頭控制住。我的意見是讓吳院長三人對書籍進行更正，然後重新印刷，再進行推廣。”

“好的，明白了。”

掛掉電話，霍弋搖了搖頭說道：“雲山伯，計劃暫時改變，你這裏的書籍全部整理一下，明日到你的實驗室那邊，先對你這裏的書籍進行全方位的整理，然後安排相關人員進行轉譯。”

周北笑容不變，點了點頭道：“我今天去學校已經跟老師請假，未來幾天，可以不去學校。你也別去了，陪我一起整理書籍。”

朱橙狠狠地點了點頭，眉開眼笑。

周北是故意的，並且為今天的勝利有一種阿Q式的愉悅。

從來到應天府，他就彷彿陷身於一座泥塘，掙扎不開，越掙扎越墮落，喘不過氣來。

正德對他是很好，可是這種好建立在他有用的基礎上。

如果以後他沒有用處了呢？

周北可以預見，為了自身的安全，皇帝肯定會除掉自己。

這種對立不容易解決，因為周北太具有威脅性了。

空間的存在讓周北更受重視，除了另一個世界的物資，還有各種新技術。

可也是空間的存在，讓他具備了超能力，對皇帝都能產生威脅。

周北不止一次後悔，自己當初沒有掩飾住空間，被正德一詐就詐出來了。

他當初想的太簡單了，現在才意識到，空間的存在反而讓自己失去了控制。

正德需要一個能完全掌控的自己，而自己的能力卻不會被完全掌控。

如果沒有空間，正德就不會忌諱自己，只會保護自己。

但是後悔也沒有用，他現在只能用各種手段，讓自己的利用價值更大。

利用價值更大，自己越安全。

那麼，他最大的價值是什麼呢？

不是發明，而是學識，而是另一個世界的知識體系。

正德看到了這一點，利用各個研究院來扒底，來摸清周北的利用價值。

而他絕對不能跟着正德的安排走，因為這樣的話，他會很快被各種專業人士摸清底細，也會很快讓正德覺得沒有利用價值。

他必須要讓所有人跟着他的節奏走，佔據主動性。

昨天跟達文西的見面，後面接到錦衣衛的安排，讓周北想通了這一點后，周北就已經想好了對策。

農業方面他算得上一竅不通，因為農業的複雜性遠不是表面看到的這麼簡單。

不是掌握耕種時間，耕種方法，就能改變農業生態的，這一切都是治標不治本。

另一個世界，一直到五百年以後，也只出了一個袁大爺。

國外的轉基因技術本身就是非常高的技術了，可是他們也弄不出來雜交水稻。

他們急功近利，只能通過轉基因來提高糧食產量，抵抗病蟲害。

他們沒有耐心幾十年如一日，在生物本身的繁殖上，進行遺傳分類，培育。

農業看似門檻很低，但其實涉及到的生物技術門檻很高。

周北即使把另一個世界的各種高產農作物產量都說一遍，種植技術都說一遍，沒有高產種子，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所以，他拿出了農業書籍。

一個目的是讓農業專家們不用逼自己，另一個方面，就是讓正德知道，自己這裏的根基非常深。

遠遠比他看到的要深……

這次以後，他就不會這樣一次性拿出這麼多書籍了，而是慢慢吊著所有人。

不能跟着正德安排的節奏走，而是按照自己的節奏走。

霍弋下樓打發三位來自農業研究院的專家先回去，明日前往夾江實驗室。

朱橙翻看着周北拿出來的書，好奇問道：“這些書是那個世界的種植技術？”

“不僅僅如此，這裏面對種子的培育，提到了許多新方法，而這些技術，是目前的大明沒有的。”

周北翻出了錦衣衛拿來的日程安排，遞給了朱橙。“這些沒有用，任何研究不是我說了些皮毛就能改進的，也許對一些研究有用，但是更多的時候，需要系統的深入研究。而研究，不是嘴上說說就能突破的。”

朱橙有些不解，問道：“父皇的安排不好嗎？”

周北需要她將自己的意思反饋到正德那裏，溫柔笑道：“不是不好，而是我有更好的辦法。”

皇宮裏，正德接到了李基的電話，知道計劃改變，沉吟了許久，才召來了蘇尚宮。

“雲山伯那裏有一些農業書籍，你現在去拿回來給我過目。”

蘇尚宮領命告退，他又叫住了對方。“你順便問問他，技術轉化更好的手段。”

第一天的計劃就被改變，這讓正德明白了一點，那就是周北已經有了防備之心。

他很聰明，沒有直接反對自己的扒底手段，昨天很順從地接受了達文西的各種詢問。

今天卻在一開始就拿出了更有效的方式，從根子上顛覆了自己的安排。

他拿起了電話，撥通了周北家的電話。

電話響起，樓上只有周北，孔典薄，朱橙。

朱橙正在問他：“這不育系，一代，二代，三代，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太懂，只知道是……”坐在地上翻着書的周北看了看孔典薄，說道：“孔典薄，麻煩你接一下電話。”

孔典薄當然不會違逆周北的意願，她的夢想就是跟隨朱橙出嫁，然後在公主府當一個女長史。

宮內的競爭太強了，她已經選擇跟隨朱橙，目的就是為了跟她出宮。

而周北，也能決定她的命運。

電話接起，她很快捂着話筒，大喘氣道：“是陛下的電話。”

周北指了指自己，她點了點頭。周北起身走了過去，接過了電話。“陛下，臣周北候旨。”

“雲山伯不必惶恐，朕只是聽說你那裏還有農業方面的書有些興趣。此前為何沒提？”

周北早有準備，回道：“陛下，臣這裏的相關技術書籍還有不少，許多書籍都需要臣用大明的方式轉譯過來，並不是敝帚自珍。”

“不少……”正德沉吟了一下又道：“那何不一次性拿出來，讓專業人士轉譯？”

周北陪笑道：“陛下確定這個過程中不需要臣嗎？臣每天都還在接受新的見識，各個行業的發展，並不是書上寫的那麼死板，應用也更加廣泛啊！”

這一次，正德沉默了更久，才說道：“朕明白了，朕會安排人聽你調命。”

“多謝陛下，臣一定鞠躬盡瘁，不辭勞苦。”

“鞠躬盡瘁倒不必了，朕也不能只將你當老黃牛。記得照顧好朕的公主。”

掛了電話，周北望向盤膝坐在地毯上，手裏拿着書的朱橙笑道：“陛下讓我好好照顧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