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裂口阿四
他們師徒幾個,守着這鋪子,為的就是這一天。
今天造訪的這個人,便是這起局的第一顆子,絕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這小小的紙紮鋪子,立在這皇城根下,最繁華處,只在黃昏后開門,卻是靈羽他們遮風避雨,陪着師父渡茫茫紅塵,迎生送亡,輪迴不休的港灣。
紙紮鋪無匾,在百姓心中卻有千斤重。誰都知道,這鋪子裏的“葛先生”,是一位博古通今、能預知未來的神人!
人生若能得他一卦,便是最大的福分了!
“少主,我們到了。”台階之下,為首的侍從恭敬地稟報。
方才那轎子,已輕輕落地。從轎簾後頭,伸出一柄扇子,順着那青玉扇骨看過去,便是一隻極白的胖手,在鋪子窗下投射出的微光里,看上去竟圓滾滾、粉嫩似豬爪子一般!
那豬爪子上,還帶着一紅一綠兩顆方戒面的寶石戒指,把那手指頭勒得蓮藕一樣!
只看那扇骨輕輕一抬,侍從便心領神會,上了台階去叫門去了。
此時已接近子時,鋪子已然打烊。
敲了好半天的門,門后才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響,也不問是誰,只嚷了句:“今兒已經歇了,明兒請早吧!”就沒了動靜。
這叫侍從有些惱怒,並沒有就此罷手,反而加大了敲門力度,將那門敲得“砰砰”直響,肆意得很,一下子把整條街的人都炸了起來。
他這樣鬧,轎子裏的人也不惱,只靜靜等着,整一行人都是一副開罪不起的仗勢模樣。
“吵什麼吵?聽不懂人話啊?沒聽見打烊了嗎?大半夜敲門買紙紮,你家急着死人投……”
青玄也是個暴躁脾氣,被門外鼓面似的砸,哪裏能忍得了?不多時就罵罵咧咧地開了門。
他本來是想教訓上兩句,數落人家不懂規矩的,可誰知門一開,卻看見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就抵在他的鼻子尖上,離他甚至不足一厘!
“我們少主要見你們鋪主,還不快給我讓開!”敲門的侍從一反先前在自己主子面前的狗相,盛氣凌人的說。
青玄藉著光,瞧見他一臉橫肉,臉上還有一道長疤,一路從眉棱骨開到下巴,切過顴骨、劈斷嘴唇,扭曲如蜈蚣,一張臉凶如羅剎!
他的嘴,因為這疤,看上去就跟分了四瓣似的,因此在京中人稱裂口阿四!
說起裂口阿四,那在京中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嚴嵩家的狗,也是皇城根下最惡的地頭蛇,欺男霸女、燒殺搶掠,那是無惡不作。
整個京城的百姓,只要看見他在街頭走,就沒人敢在街尾過,小孩兒大人聽見他的名號,臉色就沒有一個不變的。就這樣的一個人,這後生豈有不認識的道理?
可偏偏……他就是不買這裂口阿四的帳!!!
“你家少主是誰?你以為人人都能見我師父?”青玄一看清阿四那張臉,頓時就鎮定不少。只見他穩住了心神,昂着頭就說:“我師父他老人家已經歇下來,你們明天再來吧!”
“好大的口氣!”裂口阿四冷哼一聲,抬腿對着鋪門就是一腳,罵道:“我們少主要見誰,那是他的福分,別說是睡下了,就是死了,也得給我從墳里爬出來!”
“你——”青玄沒想到來人這麼跋扈,連忙伸手一把拽住他。
誰知裂口阿四見他瘦弱,不像是什麼能打的,用了內力撞開他,自己抬腳闖了進去。
“娘老子的,你阿四爺爺你不認得?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裂口阿四說著,抓過青玄的領口,拔劍抵到他脖頸上,惡狠狠地問:“小雜碎,你倒說說看,你究竟認不認得我?”
青玄心裏恨得牙痒痒,可嘴上卻只是笑,說:“認得如何?不認得又如何?今日就是當今天子駕臨,我也是這般說,家師已然睡下,不便見客!”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他的笑,嘲諷意味實在太濃,嗆得這裂口阿四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只一下舉高了自己手裏的劍,高聲嚷道:“小雜碎,信不信爺爺一劍活劈了你?”
說罷,他果真就作勢要劈下去,絲毫沒有要嚇唬人的意思!
“我看誰敢——”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個清脆的女聲從高處傳來。她話音剛落,眾人便瞧見一道白光從二樓扶梯處急速飛來,“砰”的一聲,便將裂口阿四手裏的劍,打落了!
“師、師姐!師姐救我——”
青玄一聽是靈羽來了,頓時改了先前的傲氣,慫兮兮地哭喪着一張臉,對着高處喊道。
裂口阿四循聲抬頭,目光卻在望見靈羽的一剎那,驚愕了!
她站在樓梯上,氣質出塵,整個人清冽得如同從瑤池落入凡間的仙子,看不出半點煙火氣。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更如一汪碧玉寒潭,清澈深沉,又不失鋒芒,竟有一種英氣在其中。
這樣的一個女人,不論放在哪裏、那個時代,都算得上是美貌絕倫。就是皇帝宮中的貴妃,氣質也及不上她半分。
只是,此刻的她看起來太清冷了,像冰山、像雪山,像冰雪雕出來的人兒,彷彿只要看着她,七月大暑也能消退大半。
跟着阿四進來的人,此刻全都瞠目結舌,活像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驚艷於這種別樣的美。唯獨裂口阿四,在暗暗心驚——這丫頭手裏的功夫,了不得!!!
想他阿四走南闖北殺人無數,至今武林中只有兩人能打得下他手裏的劍!一個是遊俠柳風揚,另一個是昔日的武林盟主古達通。
這兩個人都是絕頂的武林高手,他打不過他們,也不算丟臉!
當初他臉上這道長疤,就是柳風揚賞的!
不管怎麼說,他也算是和武林絕頂高手交過手的人!可現在,他居然被一直小家雀啄了眼,這叫他往何處說理去?
“早聽說紙紮鋪里有個西施,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阿四決定要會會她,於是,果真鬆了青玄,往樓梯上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