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日
兩天之後,黃走那手掌斷骨已好了一半,於是與白潤兒如期“大婚”。除了師傅於四及白朮,並無旁人觀禮。黃走拜過師傅,於四坦然受了,白潤兒為新家主白朮端過一碗茶,白朮也笑着抿過。夫妻對拜之後,就算禮成。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后,看到屋內由白潤兒裝飾好的紅燭,倒也喜慶,一直被蒙在鼓裏的黃走依然覺得這一天是他有生以來最高興的一天,師傅一直對自己很好,不僅有知遇之恩,又教其做人傳其武功,如今又為他尋了一位稱心如意的娘子,黃走沒有什麼不知足的。
第二天,黃走換上了潤兒給他帶來的白家管家服飾,並在腰間懸上一塊於四順手給他的玉佩,黃走笑着與潤兒道別,意氣風發上山去了。
山上罡風依舊,遊子甄依然盤腿坐在紅色石頭底下,看到黃走前來,並未起身。黃走走至老人身側,鄭重抱拳,朗聲喊道:“彤雲派十三代弟子黃走,再次拜會老前輩。”
老人擺擺手,示意黃走坐下,黃走心疼娘子給整理的新衣裳,只是蹲下。老人也不在意,開口道:“你雖是十三代弟子,卻是於管家的親傳弟子,於管家不僅有恩於我,更是將這妙不可言且玄而又玄的竅穴之法授予我,所以他也是我的師傅,我們平輩相交即可。”
黃走點了點頭,繼而問道:“游老,師傅提及的竅穴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游老瞥了眼黃走右腕,說道:“你不妨抬起你的右臂看看與左臂有何不同?”
黃走擼起袖子左顧右看,皺眉說道:“游老,肉眼看來,並未發現有何不同。”
“是啊,肉眼確實是難以分辨...”游老歪了歪脖子,似乎想起了什麼,“你師傅二十年前第一次和我提及到你,說路過你家鄉,看到你一個私塾掃地的小廝,正在發牢騷,一把一斤余重的掃把,生生被你小子擲出了十幾丈遠哩。”
黃走有些慚愧,原來這才是當初師傅選中自己的原因,繼而發問:“難道師傅就憑我這一擲,就看出了我體內有竅穴的?”
“自然不是,雖是猜測,也是差不離的。”游老用他那隻皺皺巴巴的老手往褲兜里掏出一枚精緻的小瓶子,約莫半個手掌大小,遞給黃走,說道:“這是顯竅粉,由多種名貴草藥精鍊而成,你的竅穴大致位置在右臂,不妨塗抹看看。”
黃走輕輕打開瓶蓋,瞬間有種辛辣刺鼻的味道傳了出來,倒入左手后,再將淡灰色粉末輕輕塗抹在了右腕,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倒是整隻手腕都火辣辣的,游老勸黃走別急,等着便是。果然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黃走的右腕出現了一道月牙似的淡淡白光,顯竅粉的剩餘粉末,也融入那月牙般的竅穴中不見了。
“這就是竅穴嗎,我還以為是圓的,沒想到是個弧形的。”
“你是有所不知,我們這種竅穴,處於體表與骨骼外側,因人而異。所以被稱為外竅,起初要麼是一條縫隙,要麼是你這種圓弧,只有經過錘鍊,才可以得以圓滿,成為閉合的圓形以及各種形狀...我獨臂上這一竅,雖未圓滿,但是形狀更近似於一副馬掌的樣子,只希望有生之年,能獨竅圓滿,就不枉此生了。”遊子甄手臂緩緩晃動,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大限將至,起身緩緩走動,腳上鐐銬叮叮噹噹。
黃走皺了皺眉頭,繼續發問:“為何前輩並非在此為奴,卻腳上還有腳鐐?”
老人嘆了口氣,不經意瞥了眼腳下,回道:“大約十一年前,老夫因要控制體內傷勢,服用了於管家說過不到萬不得已只能緩緩外敷的續命藥膏,導致一時神智錯亂,出手打傷了正好前來收取礦物的兩位仙師的其中一位,期間於管家正在彤雲派教習你武藝,並不在身邊。這腳鐐就是另一位仙法了得的仙師當時施展的一手手段,我都未曾發覺就被制住雙腳,雙腳就被鎖鏈纏住,行動不得了...你說厲不厲害?後來我被關禁閉了十餘天,於管家就回來了,好在那位一時疏忽的仙師傷得不重,於管家幾番求情,終於答應放了我,只是這腳鐐一直不曾取回,我也就沒敢摘下來。”
黃走很是吃驚,以老人的閱歷及江湖經驗,竟然發現不了如此大鐐銬的跟腳,便繼續發問道:“這憑空出現的腳銬真的就防不勝防嗎?難道仙人們這麼欺負人,游老你能咽下這口氣?”
老人難得有點笑意:“好小子,老夫好歹打傷過從天上下凡的謫仙人,被仙人稍作懲戒,算得了什麼?只是後來趁於管家來此,問起此事,於管家說這種高深的技法,用氣竅隔空御物,當得上是真正的仙家手法了,他說他於四,就不會這個。”游老說著說著,收斂了笑意,向黃走要回顯竅粉的小瓶子,說道:“若說我們這體外竅,算是橫練功夫的‘法寶’的話,這仙人身上的氣竅,就更加妙不可言了,聽於管家說,更厲害的是那些身上有多處氣竅銜接,融匯貫通的,可以窺探到一個新的天地,不但可以餐霞飲露,還能使壽元大增到一個想像不到的地步。”
這一天黃走聽到的東西,一點都不比三天前登頂的震驚程度差,不但是因為老人之前講的這些仙蹤逸聞,更是因為隨後黃走問到如何發揮右臂體竅的威力,老人解釋道:“我走的是竅內集‘勢’后迸發的路子,那晚如果你能躲過三手發竅的排雲掌,那我的竅穴短期內就排不上用場了,需要用幾個時辰的功夫才能恢復竅內的效果。簡單來說就是那晚第一掌沒有震傷你的左手,或是被你躲過了第二次胳膊掄起的‘發竅’,還有就是借用你身體當做‘暗器’擲向那小夥子的那一記借氣打力的無理手,拳怕少壯,那我十有八九是打不過你的,二十多年前有個小夥子跑到山上來跟我套近乎,那時候的我身體很差不說,體竅里的‘氣勢’也僅僅夠容納我的一次迸發機會,所以我在擊傷了那小子后,給他連滾帶爬下了山跑掉了...”
黃走心想這自然是孫師弟的生父無疑了,繼而發問道:“那前輩這竅穴如何儲存氣勢呢?”
“這個,很難掌握技巧,於總管也沒有給出明確的功法,只是他將一絲自身氣竅的氣機轉至我的體竅,當時只覺得妙不可言,手臂內有一絲絲的氣流在不大的範圍內流淌,整隻手臂都覺得沒有一處不舒坦的。直至半個多時辰后,那縷氣機自行散了去。”游老精神奕奕,繼續說道:“當於管家第三次傳功給我時,讓我趁着這股氣機修習門派的招牌掌法排雲掌,並自己掌握機會將氣機迸發出去,我遵照他的指示去做,結果那一掌威力果真大得驚人,隨後我在體竅空虛之後慢慢收斂散發出去的氣機,有意思的是我散發出去的於管家的一絲氣機,竟然以自己感受得到的速度流回了自己體竅,已轉化為他武道行者的一絲‘氣勢’了。我又驚又喜,將這種狀況告知在身邊含笑不語的於總管,於總管說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需要自己多多體會,於是我在山上坐禪一年有餘,終於能不再借勢而自行迸發氣勢了,只是那會臂內體竅太小,所以容量也小,一旦一掌拍出,釋放外竅內的氣勢,兩到三天內就無法再凝練出一道完整的氣勢,就是在這時候,上山的那個小子才來到山上的。”
“之後我晝夜不息圍着這彤雲石練拳,擊打山石也好,隔空習練也罷,偶爾於管家上山,也陪我過兩手。三年過後,我驚訝的發現我的氣勢越發濃厚,竟然在傾力打出一掌后氣勢還有富餘,於是我拼盡全力再出一掌,雖比不上第一掌那麼渾厚,亦不可和普通一掌同日而語。這時放題宗的仙使恰巧來收取礦石及化溟草,看到傾力出拳不停的我,與身邊於管家笑着說道不妨給我點拔竅的藥粉,看看是否有培養出二竅的可能性,若不久能開出二竅,可以跟他們回大陸做個下宗的看門人。於管家笑着點頭答應了,等仙使走後,於總管卻沒有給我所謂的拔竅粉,並耐心與我解釋這拔竅粉是十分陰毒的拔苗助長的法門,多用於被各處圈養的開竅之人,意圖在於強行開竅,且成功率不到兩成。不管成功與否,用藥之後不出十年,新開的竅穴及天生的竅穴皆會閉合,於管家說道,真正能藉助外力開啟體外竅且對身體沒有副作用的辦法,基本沒有,即便有,一般主攻體外竅的武者也買不起。只有靠常年廝殺,在自身竅穴已趨於圓滿的時候,才有極小的機會在生死時刻開出新的竅穴,所以一般武者會按照自身竅穴的位置選擇功法,功法針對所在的竅穴加以錘鍊,直到開出新的竅穴,再換一門新的功法繼續錘鍊,終其一生,武道之大,無邊無垠,武道之遠,無窮無盡...管家還說道,武道修鍊到最後,騰雲駕霧,跋山涉水,甚至一拳打爛整座山頭,都不在話下。
黃走受益匪淺,開始有樣學樣,在山上打了一天的拳,第二天上山繼續練拳至晌午,於四來了,說練拳不急一時,先跟他去了解一下外門管家的瑣碎活計,下山之後,黃走與於四請教竅穴之事,看到徒兒張口,於四只說了“人多嘴雜”四字就不做聲了,黃走心下瞭然,繼續跟着於四往白府前院走去。
當大管家於四把白家下人集結完畢,草草公佈了黃走的外事管家身份后,這百十號子人,就都各施一禮散了去,又有幾個家丁打手過來與新來的頂頭上司套近乎,黃走不善言辭只是點頭。於四大手一揮,這幾個近似潑皮無賴的傢伙才做鳥獸散了去。隨後於四又給黃走安排了馬廄、篷車、糧庫和好多白府高朋的名單及住址,這些活計都需要黃走去走動打理,黃走半天轉下來,腦子都拎不清了,又不敢請教於四名單上不認識的字和地名,只好晚上回到家找自己的新婚娘子認字去。
一晃黃走來到白家已有月余,結髮妻子白潤兒在這一天晌午為夫君做了一桌六菜一湯,黃走覺得這飯可真過分了,即便白家不缺錢糧也不該如此浪費,隨後黃走在白潤兒的口中得知了一個消息:他要當爹了。
黃走先是一愣,放下湯匙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這就當爹了?一會的功夫,黃走又笑了,看來當爹比開竅容易的嘛!我就說我們老黃家,怎麼可能沒個一男半女的嘛!
黃走趕緊問是男孩女孩?白潤兒眼神溫柔,這才剛有身孕,怎麼可能會知道男孩女孩的呀?隨後補上一句,應該是男孩吧?
黃走高興啊,就問有沒有酒,白潤兒說把酒忘了,這就去沽,黃走說不用,有就喝,沒有就算了。白潤兒有些不落忍,黃大哥這人真是太好了,等主子事了,定為他生個真正屬於他的一男半女。
隨後的日子,隨着白潤兒的肚子越來越大,黃走上山的次數就越發的少了,期間師傅於四一直未曾露面,怕是又外出做大事了。黃走讀書少,還盼着孩子出生前師傅能趕回來,為娃兒取個好寓意的名字,畢竟自己這名兒,可不就是他老人家取的嘛!
九月初九夜裏,白府後院悄無聲息的誕下一名男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