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赤焰白景再相見
感受到簡音雲撫上後背的手,白景一僵,心中一股暖流涌過,而後放鬆了身體,這是他記憶中簡音雲第一次主動與他有肢體接觸。
雖然只是因為安慰。
簡音雲緊了緊手上的力道,又輕輕拍了拍:“真的,他要找也是找我報仇,當時在樹林裏他並沒有認出凡間的你,所以你不必有心理壓力。”
“這本就是我的罪孽,與你無關,就算現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依然會選擇全力保護你。”白景緩緩抬手擁向簡音雲後背,頓了頓又說:“你才是我最大的軟肋。”
簡音雲聞言,一抹粉紅悄悄爬上臉頰,她不自覺的嘴角含笑,又覺得自己有些太過容易被打動,於是故意說道:“我自己便是鎧甲,又如何成為你的軟肋。”
白景心知這女子實在是嘴硬得很,要想聽幾句好聽的情話,只怕任重而道遠。
“你可以是自己的鎧甲,但在我這裏,你可以放鬆做自己。”白景扣住她的後腦勺,用力往下一壓,簡音雲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手慢慢往下滑,潔白的玉頸在他手掌中有着輕微的起伏,他沉陷在往事中的心一點一點往上浮。
“從前是我太弱,護不了你,現在,除非我死,無人可以再傷你。”
“死這個字太沉重,以後不要說,也不要做。”
要說沒有感動自是不可能,但簡音雲始終清晰的記得當初軒轅班蘅死的時候,她已難過得不能自已。
若是現在……若是現在……她當如何?
現在的白景,於她而言,還是以前那個有名無實尚未動情的軒轅班蘅嗎?
不敢細想,簡音雲跳出白景的懷抱:“在這個鬼地方還敢心猿意馬,當真是不想活了?”
“若是能與音雲生同衾死同穴,那也不失為一樁美事。”白景懷裏一空,頗有些失落,卻還是打趣道。
簡音雲正待回應,餘光卻瞥見對面不遠處走來一隊魔族守衛。
她趕緊絞盡腦汁的想如何才能悄無聲息的矇混過去。
或者用秋逸輕做借口?向來魔族守衛也不會為難他們。
卻見面前的白景收起剛剛的神情,整了整衣袖,轉身旁若無人的繼續往前走。
簡音雲心裏如擂鼓,面上卻不動聲色的趕緊跟在身後。
魔族守衛一行人走到白景面前,雙手拱禮后並不言語便走了。
“秋逸輕的侄子。”在簡音雲疑惑的目光中,白景解釋道:“他又聾又啞,鮮少在這迷宮中行走,所以變作他,是最為保險的。”
簡音雲恍然大悟般拖長了音調回道:“哦——”
“你又如何識得?”
“雪靈來魔族之前,我亦常偷偷來此處與赤焰喝酒。”面對簡音雲的問題,白景無一不喜,願意問,才說明關心。
簡音雲再次“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你莫誤會,在你之前,我是從未接近過任何女子的。”白景回頭看了一眼語調有些奇怪的簡音雲,解釋道。
簡音雲點點頭。
“我只知道懷靈殿名稱的來歷,具體雪靈為何而死,我並不知曉,自那次魔宮一別後,我再未問起過,赤焰也再未向我提及過。”白景補充道。
簡音雲又點點頭。
心裏暗忖,會向你提及才怪,你倆可是情敵。
走着走着,便到了懷靈殿近處,行了這好一會兒,簡音雲都未看到軒轅皓的身影。
又不敢貿然動用魔氣去探,萬一被魔君發現,只怕免不了一場你死我活。
“可有辦法悄無聲息的進去瞧瞧?”簡音雲壓低聲音問白景。
“你在這裏等我,我先去看看赤焰在不在。”白景自從向簡音雲說起這段往事,便不再稱魔君,而是直呼其名。
簡音雲微微後退,隱在黑暗中。
白景化成一縷青煙,飄進懷靈殿仔細看了看。
赤焰不在,只有一個侍女在打掃,白景輕輕飄過去,侍女便昏倒在地。
他看向侍女剛剛正在整理的書架,旁邊掛着一副畫,畫中一女子立於蓮池邊正含羞帶怯的微笑,微風拂動她的發,裙擺微揚。
書桌上放着一尊小雕塑,與畫中女子一模一樣,看來這都是出自魔君赤焰之手了。
雕塑圓潤光滑,想必主人時常懷念撫摸吧。
白景有些傷感,當年三人遊山玩水意氣風發,現在卻連各自安好都沒有做到。
簡音雲在外面左等右等,白景卻遲遲沒有出來,頗有些心焦。
門口的魔族侍衛筆直的站崗,她不敢冒進,耐着性子繼續蹲。
卻發現遠處魔君正往這邊走來,許是感覺到殿內有異樣,魔君原本還在與身旁之人交談,卻臉色一變,從原地消失瞬間來到懷靈殿門口。
他雙手使力,猛的推開殿門。
殿內之人背對着大門正在沉思,冷不防魔君突然回來,他驚異的回頭,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愣。
沉寂良久,終是白景先開了口:“好久不見。”
“並非很久,上次見面,天帝可是霸氣得很。”對於白景護着他的殺子仇人,赤焰仍是耿耿於懷。
“抱歉,你可能誤會她了,你的兒子,是我所殺。”白景立於原處,低垂着眉眼解釋道:“那時的我正在歷劫,毫無記憶,若我知道他是你們倆的兒子,定不會要他性命。”
“為了護她,你竟連這樣的謊話都編的出?”魔君赤焰冷哼一聲,他魔族聖物現在就在那女子手中,不是她又能是誰?
況且歷劫時的白景不過凡人一個,如何能傷得了他魔族少主。
只有那女子半魔半神之軀,方才可能!
“事實如此,我無須騙你。”
“今日天帝不請自來,恐怕不只是為了跟本君說此事?”赤焰走進殿內,站在書架旁看向畫中之人,語氣疏遠而冰冷。
白景捏緊了拳頭,他與魔君赤焰早在十年前已決裂再無往來。
此時他自稱“本君”,是提醒他此事吧。
“原本也無事,路過此處而已。”白景轉身欲走:“打擾魔君,下次定遞上拜帖再來。”
“來都來了,何不喝上一盅,一起聊聊這女子該如何處置?”
魔君赤焰大手一伸,簡音雲瞬間從懷靈殿外被吸進殿中,直朝赤焰而去。
白景大驚,閃身擋在簡音雲面前,直接截斷了赤焰掌心的吸力。
簡音雲被白景單手攬住纖腰轉了一圈,穩穩停在書桌旁。
在無意識中她雙手緊緊抱住白景的腰,站定后也沒有鬆開。
魔君赤焰一甩手:“天帝上次逼我放人,這次難不成還想阻止我為我兒報仇?”
“我說過,令郎之死,乃我所為,若要尋仇,找我便是。”白景將簡音雲推至身後:“赤焰,你兒三番五次想致音雲於死地,你當真不知嗎?你設局想誘音雲自願獻祭,不也是想取她性命嗎?如此說來,她不過是自保,你兒也只是承擔了成王敗寇的結果不是嗎?”
“荒唐!我兒的性命,豈能與她這種螻蟻相提並論。白景,上次我看在你我往日情分上放她一馬,今日是她自己送上門的,這可怪不得我!”赤焰雙眼通紅,就算明知白景所言非虛,但殺子之仇不能不報,是非黑白在他心中已沒那麼重要!
“是!今日是我們一起來這魔宮,但這裏,原本也是她的家!你奪了她的家,卻還想奪她的命!”白景怒從心頭起,他明知提及舊事只會讓他與赤焰的關係更差,卻更不想真的兵戎相見,殺個你死我活。
能辯個是非黑白,讓赤焰放他們走而不連累旁人,是最好的選擇。
反正已經無法再言和,多這一樁事,也不過是溪入大海罷了。
“好啊!白景!她為了自保讓我兒魂飛魄散便是名正言順,我兒為了重塑魔軀而死於她手卻是罪有應得;那霄祺老兒為她逆天改命便是父女情深,我為了我兒性命篡位奪寶卻是不可饒恕,這是非黑白都是你說了算!”赤焰情緒有些失控,眼前是他最熟悉的敵人,卻也是他最陌生的好友。
“霄祺逆天改命從未傷害任何人。”白景冷冷的看着似要發瘋的赤焰。
“魔族中人辦事不拘小節,縱然如他那般憐惜蒼生,最後還不是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赤焰惡毒的看着眼前尚未理清頭緒的簡音云:“你怕是還不知道,你的親生父親,便是死於我手吧!”
他張開手臂,環顧四周:“這殿中的一切原本都是你父親所有,是我,我奪走了這一切。你父親的魔君之位可以讓我得到葵明鏡,我用葵明鏡才知道你是至尊血脈,而你的至尊血脈可以重塑魔軀。”
“如何?現在知道你的價值了嗎?你現在解除了封印,是不是經常感到靈氣無法控制?那是因為你半魔半神,根本融合不了體內的靈氣!你的父親傾盡所有想要為你重塑魔軀,卻不想,早早死於我手!哈哈……”
他又轉頭看向白景,話卻仍是對簡音雲說的:“你的這位好郎君,可是什麼都知道的,卻沒有告訴你。”
白景臉色頓時煞白,血色褪盡。
他不敢去看簡音雲的表情,他害怕看到她眼裏的失望,害怕看到她對他的唾棄,更害怕她剛剛卸下的防備再次築起厚厚的城牆。
他不敢回頭。
簡音雲靜靜的聽完這一席話,冷冷的看向魔君赤焰。
她沒有說話,甚至連仇恨的表情都沒有。
赤焰仍是不放棄,他想要看到的是簡音雲的瘋狂,只要簡音雲憤恨,只要她失控,他便可以通過心魔控制她。
可惜他看錯了簡音雲。
確切的說,是看錯了簡音雲的靈魂。
換做是原主,或許會歇斯底里,但她不會。
她只是外來的一縷魂魄,對這個父親,沒有絲毫感情。
有的,只是惋惜。
“若我的血脈可以重塑魔軀,我父親又何必再苦苦尋找別的辦法。”簡音雲冷冷問道。
她看着瘋魔的赤焰,心中竟也生出一絲憐憫。
都是可憐的老父親,又何必如此自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