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出半招,觀袖裏乾坤
當秦佑年問及他娘親時,李陰山口眼打哈哈,東扯一下,西扯一下,顯然不想在這上面多做糾纏,又不能直言拒絕。
秦佑年見狀搖頭放棄了,不再逼問李陰山。
離開鳳翔城不久,便遇見了雷雨天,雨點打在馬車頂上“噠噠噠”直響。
李陰山往馬車裏面靠了靠,還是有些飄風雨打濕了褲腿,王鼎鼎見狀,把裘皮大衣披在李陰山身上。
王鼎鼎望了眼雨落地面濺起的一個個小泥泡,說道:“雷雨天,和姑娘小姐挺配,芙蓉帳暖,聞風而動,再聞聲而趴,外面聲是雷,裏面聲如雷。”
秦佑年輕笑道:“若是遇見連夜雨,五弟不得不眠不休,日上三竿?”
王鼎鼎面露慚愧,伸出一根手指,輕聲道:“我可沒有大哥地動山搖的本事,最多日上一竿,再多就傷元氣了,不值當。”
盤腿坐在駕車位的李陰山是個實在人,咧嘴笑道:“王家少爺,老奴在李府服侍過兩位少爺,沒有一個能在女人肚皮上堅持過半柱香的,你就是日上沒有竿,那也不得了了。有句俗話說得好,年少不知精氣貴,老來望女空流淚。”
“褲襠里着火——當(襠)燃了。”王鼎鼎豎起大拇指,說道:“李老說得好!”
秦佑年拿出一塊鹵牛肉扔給李陰山,笑道:“李老,我五弟這是變着法的給自己臉上貼金呢,只要回應他,就是在誇他。”
李陰山接過鹵牛肉啃了一口,哈哈笑道:“老奴心直口快,若是說錯話了,少主責罰,老奴便自己去領板子,絕無二話。”
唉,是個認死理的性子,通透是通透,認了錯,認了罰,下次或許還會再犯!
秦佑年沒有再勸。
王鼎鼎眼珠子一轉,問道:“李老,你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一號風流人物吧,可有風流往事,說來聽聽?”
男人之間拉進關係無非就三種,財,權,色。官宦之家出身的王鼎鼎從小耳目熏染深諳其中道理,軍中都是男人,和他們說的當然是風雪之事,聊的是哪家胭脂樓的粉頭花魁得勁兒,不僅能喝不少酒,也能快速打成一片。
秦佑年雙手環抱胸前,背靠車身,微笑不語。
李陰山撓了撓頭,露出他這個年紀難得有的一口好牙,說道:“老奴是個大字不識的粗糙人,武夫走卒哪配得上風流二字。老奴憋不住的時候,倒是經常和一干老兄弟頂着軍中禁酒令去逛窯子,結果東窗事發,藉著酒勁兒死不認罪,差點把鳥給逛沒了。”
秦佑年,王鼎鼎相視一眼,齊聲問道:“鳥還能飛咯?”
李陰山砸吧一下嘴,回憶道:“那時候,將軍夫人還未生下少主,身穿盔甲,每日巡視營帳,雷厲風行。”
王鼎鼎哦了一聲,眼神瞟向秦佑年,摸了摸下巴。
秦佑年勾了勾嘴角,說道:“李老,當時可是我爹嚷着杖責你們,最後又出言護下你們?”
李陰山嘿嘿笑着點點頭,眼含熱淚說道:“將軍怕夫人,這是軍營里眾所周知的事,將軍護下我們,便脫下盔甲領杖兩百,我們一干老兄弟阻止將軍不成,各自領杖三百,當眾責罰。其實將軍夫人刀子嘴,豆腐心,當晚便派人送來上好的金瘡葯,還吩咐我等小心照顧好將軍,再有下次,定斬不饒。”
嚯!
“四哥的娘親這麼生猛!”王鼎鼎看了眼秦佑年。
李陰山揮了揮手,玩笑道:“都是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少主相貌生的像將軍夫人,幸好-性子不像將軍夫人。”
秦佑年啞然失笑,若是李陰山得知他和老頭子在向陽村互相指着鼻子罵,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想必就不會這麼說了,話鋒一轉,問道:“李老,可有你的一干老兄弟的消息?”
王鼎鼎暴遣天物,拿出青鸞在桌上切鹵牛肉,一邊吃還一邊誇讚青鸞的鋒利,可吹毛斷髮,削出的牛肉片薄如蠶翼,可見燈影。
秦佑年看的直搖頭,並沒有出言阻止。
李陰山搖了搖頭,嘆息道:“早就斷了聯繫,天南海北,想見一面,難如登天。”
王鼎鼎抬頭,脫口道:“李老是不想找。”
秦佑年瞟了眼專心駕車的李陰山,輕聲道:“不打擾,安享晚年,是最好。”
李陰山肩頭一顫,終是落寞嘆息一聲。
王鼎鼎切完牛肉,青鸞收回刀鞘,拍拍手道:“浩然天下能有我看中的女子,願意給我添香暖被,送出青鸞作聘禮也未嘗不可。”
也就這點出息了!
秦佑年把劍匣放在桌上,一拍機栝展露出十一柄劍,說道:“五弟,看中哪柄劍,拿青鸞來換,二換一,三換一,都行。”
王鼎鼎面色一苦,捂住腰間青鸞,說道:“四哥,刀劍殊途,可不能練岔了,容易走火入魔。”
秦佑年玩味道:“無妨,江湖上也有刀劍同練的前輩。”
王鼎鼎看了眼窗外,驚呼道:“雷雨天竟然有流星當空,奇景啊,得去看看。”說完,便躬身走出車廂,和李陰山駕車閑聊。
秦佑年笑着合上劍匣,他說的是玩笑話,卻在暗中警示王鼎鼎,浩然天下那群人練君子劍練成了目光短淺之輩,讀聖賢書,自以為讀成了聖人,卻沒讀出為人處事來,和他們相處要小心。
半個時辰后,
沒有裘皮大衣披身的王鼎鼎,喝夠了東南風,訕訕坐回車廂,搓手道:“開春了還這麼冷,想仔細看看雨中風景都不行。”
背靠車廂閉目養神的秦佑年睜開眼笑道:“心緒不寧,看什麼都不對。去浩然天下找個刀法大家指點你練練刀法,再去刀劍池沉沉心就對了。”
王鼎鼎苦悶道:“四哥,可以不練刀法嗎?”
秦佑年搖搖頭,淡淡道:“練好刀法,不求你入宗師境名滿江湖,手握墨蟒,青鸞雙刀也能在軍中大殺四方,遲早封將,干不幹?”
王鼎鼎一愣,認真道:“四哥,此話當真!”
秦佑年嗯了一聲,“練不好刀法就只能當個衝鋒走卒。”
王鼎鼎一咬牙,“好,練不好刀法,我就待在浩然天下不走了。”
孺子可教也。
秦佑年沒有再說話,靜靜看了一會兒王鼎鼎便閉目養神,車廂陷入安靜,耳邊只能聽見雨落車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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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青雲州,是去浩然天下路上的最後一座城,接下來的道路泥濘,夾雜着山路,馬車過不了。
當下兵分兩路,置辦一些路上的吃食和酒水。
李陰山去馬廄放好馬車挑選了三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給了銀子,牽着馬匹出城等候秦佑年和王鼎鼎。
王鼎鼎換了身面料華麗的衣裳,腰間玉帶,頭頂銀箍,手握摺扇,面若冠玉的他可是享譽京城勾欄的風流公子,闊氣的一擲千金可讓那些粉頭花魁日夜想念。
這不,王鼎鼎剛走出布行大門,便有一兩位遮面的小姐半露杏眼悄悄望來,羞紅了臉頰。青雲州不缺模樣俊朗的公子哥,缺的是王鼎鼎身上的那一股邪魅狂狷氣,正是這股別樣的氣質,讓路過的小姐們心口如小鹿亂撞,低頭慌亂走開,走遠了還不忘回頭再望一眼留情。
魅力不減當年啊。
王鼎鼎笑着離開布行,雇了兩個人隨他在城內大肆採購,大包小包的慢慢走出城。
秦佑年買了六個水囊,三個裝烈酒,三個裝清水,在城門口和王鼎鼎相遇。
一同出城,
把買來的東西放在馬背上,秦佑年招呼一聲,三人便一騎絕塵而去。
出了青雲州地界,秦佑年降緩前行的速度,王鼎鼎驅馬和秦佑年並排,說道:“四哥,我合計了一下,我們也不能去浩然天下白吃白喝,我特意買了幾本彩繪版的大家丹青,送給浩然天下就當作是回禮了。”
李陰山跟在身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秦佑年瞪了一眼,說道:“送畫冊出去,讓我們黃泥巴落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王鼎鼎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個道理,頓時笑道:“也對,我們可是正人君子,與賭,毒不共戴天。畫冊我自己留着學習,不送了,就白吃白喝,挺好。”
秦佑年不可否認的點點頭,豎起大拇指說道:“要說不要臉,你和大哥是這個。”
王鼎鼎撓撓頭,靦腆一笑,把秦佑年說的話當成是誇讚,越聽越對味。
秦佑年喚李陰山並駕齊驅,問道:“李老,你對上浩然天下的山主,可撐得過三招?”
李陰山沉吟,半晌后伸出一根手指,想了想又把手指彎曲,說道:“少主,老奴能撐過半招。”
半招?
那也無妨。
秦佑年眯眼,若有所思道:“半招,半招夠了,浩然天下的山主也只會出半招。”
王鼎鼎一愣,轉頭問道:“四哥,那些老傢伙把聲譽看的比命都重,怎會只出半招和李老打個平手?難道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李陰山靜靜看着少主。
秦佑年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然後彎曲,說道:“因為那老傢伙就只會半招,多的招式就不會了。”
越說越糊塗,王鼎鼎乾脆別過頭去,看嶺南風景也比瞎猜來的實在。
李陰山嘿嘿傻笑,說道:“少主說半招,那就是半招,即使是半招,老奴也會竭盡全力。”
秦佑年輕聲笑道:“最好不過,雪叔叔說過那老傢伙有一招袖裏乾坤,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若是大飽眼福,我去浩然天下的藏經閣拿幾本上乘劍譜出來,再請喝上一頓大酒。”
李陰山驀然生出一股豪壯意氣,立即伸出一根手指,彎曲后再伸直,說道:“老奴偷摸着再出半招,雖然境界上不得檯面,浩然天下的山主匆忙應對,或許可以讓少主一觀袖裏乾坤。”
秦佑年點點頭,“嗯,戰術性的半招,該賞!”
王鼎鼎撇撇嘴,咕噥一聲,“懸崖邊上扭秧歌——好日子到頭了。先為浩然天下的山主默哀。”
官方吐槽:(都說了是正經人,秦公子非得不信,這是要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