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我是惡魔
晚上，顧仰光進門，發現安洛初已經殷勤地等在門口。顧仰光狐疑地看着她，安洛初有點神秘兮兮地說道：“顧仰光，我和你商量個事。”
“什麼事？”顧仰光總覺得眼前的安洛初說不出的詭異。
“顧仰光，你說你畢竟是住在他的別墅，基本的禮貌總該有吧？”
“知道了，我以後不搭理他就是。”顧仰光不耐煩地說道，安洛初這是在偏袒那個混蛋嗎？
“我是說你是不是該叫他哥呢？”
“不可能，我為什麼要向他低頭？”顧仰光滿臉不屑。
他們兄弟非要說話都這麼默契嗎？安洛初有點好笑，耐心地說道：“我是說他要是叫你弟弟，你是不是該相應地叫他哥呢？”
這是什麼意思？顧仰光狐疑地看着她。
“顧仰光，若是他主動低頭願意叫你弟弟，就算是禮貌，你是不是都該叫他哥呢？”
“他低頭，怎麼可能？”顧仰光像是自言自語。
“那你的意思是他若是肯低頭，你也會保持應有的禮貌？”安洛初試探着問道。
“我才不要。”顧仰光想都沒想直接說道。
“顧仰光，你看着辦。反正顧仰辰說了，你要是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他沒有辦法和你生活在一個屋檐下，那麼，他就要請你離開。”
“這個混蛋，那你？”顧仰光期待地看着他。
“雖然顧仰辰說的二人世界，我有點恐懼，但是我答應了他。畢竟，他都願意主動低頭，這點面子，我還是要留給他。”
這個齷齪的男人，原來是找借口想方設法趕他走。顧仰光恍然大悟，早晨顧仰辰那麼堅決拒絕開口。他就奇怪，以他的性格，怎麼會輕易地逆轉態度？原來是為了拐彎抹角逼走他，真是卑鄙。
“顧仰光，我不想逼你。你要是覺得住在這邊不自在，想搬回去，我不會怪你，反正我和他只有二十天的期限，照目前的情形看，他不會傷害我，他的提議，我勉強勉強倒是——”
“我才不會讓他得逞。”顧仰光忿忿不平地說道，安洛初這個笨蛋，要是他不在跟前，也許會被那個混蛋的花言巧語騙得團團轉。這樣的卑鄙小人，安洛初單獨留在他身邊，要多危險有多危險，顧仰光下定了決心。
安洛初見狀，清亮如水的眸子中有深深淺淺的欣喜蕩漾開來，當然她不忘在心底對顧仰辰說：“對不起，我實在是迫不得已，所以讓你做了回壞人。”
顧仰辰拎着大包小包回來的時候，顧仰光不屑地看着他。他還真是會算計，這種糖衣炮彈就能彌補他對安洛初造成的傷害嗎？但是，看着安洛初雀躍的表情，顧仰光微微嘆息，她還真是單純，準確地說，是好騙。只是，那種明媚的笑容，他似乎很久沒有看見，顧仰光的臉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顧仰辰，把這隻巨熊幫我搬回卧室，然後開飯。”安洛初淡淡地指揮完畢，往樓上走去。
顧仰辰受寵若驚地點頭，抱起毛絨熊仔的時候，竟然挑釁地看着顧仰光。炫耀的姿態刺痛了顧仰光，顧仰光拋給他幾個白眼，漫不經心地說道：“原來世界上還有喜歡干苦力活的傻子。”
什麼？竟敢指桑罵槐說他傻子，顧仰辰剛要發作，就聽見安洛初不滿的聲音：“顧仰辰，你磨嘰什麼？快點。”
顧仰辰只好作罷，顧仰光幸災樂禍地看着他。
顧仰辰將熊仔放在床上，想到它佔據的是原本屬於他的地盤，微微有點嫉妒。
“顧仰辰，考慮得怎麼樣？”安洛初早想支開顧仰光，問問顧仰辰到底想通了沒。
這個女人，還記得這茬子事，顧仰辰微微有點遲疑。
“顧仰辰，你叫他弟弟，要是他敢說半句不是，不叫你哥哥，我們直接攆走他，連反悔的機會都不給他，好不好？”安洛初威逼利誘。
依照顧仰光的性格，他要是直接妥協才怪。就他那怪脾氣，怎麼都會陰陽怪氣地嘲諷他幾句吧？顧仰辰覺得，顧仰光要是不藉此羞辱他，那才不是他的風格。只是他要是這樣的話，豈不是要捲鋪蓋走人？顧仰辰又想到顧仰光剛才得意的嘴臉，他認真地問安洛初：“你說話算話？”
“當然。”安洛初喜出望外。
“不能給他任何反悔的機會，你保證。”顧仰辰顯然很不放心，安洛初總是容易心軟。
“我保證。”安洛初應付着，這個男人，還真是事多。
三個人總算坐在餐桌上，安洛初故作驚訝：“你們有事嗎？怎麼都不動筷？”
兩個人默契地搖頭，低頭扒拉着碗裏的飯菜，臉上都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好戲還在後頭，你們以為我會放過你們嗎？安洛初暗笑，不動聲色地拿起了筷子。
顧仰辰剛剛放下筷子，就打算溜之大吉，他想了又想，還是覺得叫顧仰光弟弟十二分的彆扭。
“洛初，我先上樓，還有文件要看。”
安洛初點頭，但是顧仰辰的表情來不及完全放鬆下來就聽到安洛初不咸不淡地說道：“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走的時候，都不用打個招呼？”
安洛初是什麼意思，顧仰辰怎會不懂？這就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吧，顧仰辰苦笑。無意抬眼，卻看到顧仰光早已擺好看笑話的姿態。他有點憤怒，這個顧仰光這麼明目張胆，越來越不像話，我看你還是等着看自己悲催的下場吧！想罷，顧仰辰狠了狠心，咬了咬牙，說道：“弟弟。”
什麼？其實剛才顧仰光看他那麼扭捏，早猜到他拉不下那張臭臉。他可是顧仰辰，自恃清高的顧仰辰，哪能主動低頭呢？傳出去別人還不笑死？因此，顧仰光輕輕從心底舒了口氣。哪料到，這個卑鄙的男人，竟然還是說出了口。
顧仰光回過神來，發現安洛初和顧仰辰都盯着他看。陰險，顧仰光想起安洛初對他說過的話，心裏暗暗咒罵顧仰辰。但他告訴自己，君子能屈能伸，他不能敗給這種小人。於是，他深吸口氣，鎮定地叫道：“哥。”
顧仰辰怔在那裏，已經多久，顧仰光沒叫過他哥哥。曾幾何時，顧仰光也曾整天追在他身後喊着他哥哥。又是什麼時候，他們兄弟開始形同陌路？往事歷歷在目，顧仰辰漂亮的眼睛中有淡淡的薄霧彌散，他匆匆地轉了身。
安洛初沒有為難他，顧仰辰的表情有點不對勁。她看向顧仰光，顧仰光低垂着頭，但是安洛初覺得他整個人都沉浸在悲傷中。
“顧仰光。”安洛初輕輕喚他。
顧仰光如夢初醒地抬頭看她。
“你怎麼啦？”安洛初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有點莽撞？
顧仰光搖頭，逃也似的起身離開。
看着兩扇緊閉的門扉，安洛初不自覺地嘆氣。終究，她還是敲開了顧仰辰的門。顧仰辰的眼神那麼脆弱無助，看到安洛初她勉強自己微笑。但是，就連他臉上綻開的微笑，都讓安洛初莫名的難過。安洛初輕輕地問道：“顧仰辰，你怎麼啦？”
顧仰辰搖頭。
安洛初小心翼翼地開口：“沒能如願攆走顧仰光，你心裏不高興，是嗎？”
顧仰辰依舊搖頭，安洛初微怔，卻還是試探地問道：“你是在乎顧仰光這個弟弟的，對嗎？”
“他已經很久沒有叫過我哥。”顧仰辰的聲音飄渺，像是呢喃。
“為什麼？”安洛初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
“他恨我，我是個怪胎，我是個魔鬼。”
“你不是。”安洛初看着將自己的整個臉都埋在交叉的手掌中的顧仰辰，急急地說道。
“洛初，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我。你知道嗎？是我，堅決阻止父親娶顧仰光的母親；是我，讓他的母親因此鬱鬱而終；是我，終日不肯原諒父親讓他含恨離世。你不知道，他臨終前老淚縱橫地求我叫他聲父親，但是我卻選擇了沉默。如果不是我，我的父親和顧仰光的母親也許不會那麼早去世，也許顧仰光可以幸福地生活在父母的庇護下。安洛初，我毀掉了那麼多人的幸福，我的父親，顧仰光的母親，顧仰光，還有你。也許，你該離開我這個魔鬼。”顧仰辰抬起眼睛看着安洛初，眼神痛楚而絕望。
“顧仰辰，我不會離開你，我不會。”安洛初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但是，顧仰辰的眼神中還有那麼濃烈的擔憂與恐懼，安洛初後知後覺地發現顧仰辰似乎始終生活在深深的自責中，她安慰道：“顧仰辰，你不是魔鬼，你那樣做，只是想保護你自己，對不對?”
“我知道我父親根本不愛我，他對我有的只是愧疚與憐憫。可是我好害怕，若他有完整的家庭，他們有自己的孩子，那麼我是不是就是唯一多餘的那個人？就算他們都不愛我，可是我不想成為家裏的外人，我不想——”
“顧仰辰，你這個傻瓜，你父親愛你，這世界上沒有哪個父親不愛自己的孩子。也許，他只是不知道該怎樣跟你相處。”
“洛初，你騙我，他從來都不對我笑。”
“顧仰辰，如果他不愛你，何必在乎你的感受？他要娶誰，那是他的事情。但是他還是考慮你的感受，對不對？”
“真的嗎？”顧仰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安洛初點頭，急促地開口：“你不要自責，那不是你的錯，沒有人會責怪你。你父親在九泉之下看着你活在愧疚里，他只會更加自責，原來作為父親，他給了你那麼多不安全感。顧仰辰，都過去了，你要開開心心地生活。”
“可是，洛初，我竟然連他最後的願望都不能滿足。看着他走向死亡，我覺得自己的心好慌，我想開口，但是我發現自己已經不會發聲，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永遠地離開我。”
安洛初看顧仰辰眼神愈發渙散，表情更加扭曲，急於轉移話題，想想，她補充道：“顧仰辰，你知道嗎？顧仰光知道你出了車禍急需輸血，二話不說挽起了袖子，醫生問他血型，他告訴醫生他是你親弟弟。如果他不在乎你，如果他在恨你，他為什麼要救你？他完全可以熟視無睹，但是他沒有。”
“你騙我，明明給我輸血的是你。”
在這種混沌的情況下，他還能這麼清醒嗎？安洛初有點佩服他的智商，看來他的思維縝密真不是蓋的，她趕緊解釋：“你以為我有那麼多血？我是給你輸了血，但是只是部分，剩下的血是顧仰光輸給你的。顧仰辰，我不騙你，我騙你是小狗。這個，你可以問醫生。”
如果是這樣，顧仰辰緊閉星眸，心裏愈發自責，他對顧仰光以及他的母親，似乎過於殘忍。
“顧仰辰，什麼都別想，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以後你們兄弟好好相處，好嗎？”
顧仰辰點點頭。
“好啦，顧仰辰，趕快去睡，明天你還要上班。”安洛初看着牆上的鐘錶，說道。
“洛初，以後你不會拋下我，對不對？”
或許是“拋下”兩個字觸動了安洛初，她竟然受了蠱惑似的直接點頭。
顧仰辰很滿意她的表現，深色的瞳孔有了璀璨的光芒。
“好啦，趕快去睡，我也累了，要去睡。”
累？顧仰辰突然想起醫生要她這段時間好好休息，趕緊點頭。
顧仰辰居然沒有磨嘰，居然沒有討價還價，安洛初微微有點詫異，心底莫名湧現有那麼點失落，但還是轉身離開，輕輕帶上了門。
早晨，安洛初早早準備好早餐，等着他們兄弟下樓。
“專門給我準備的早餐。”顧仰光下樓就開着玩笑，似乎早已經忘記昨晚的事情。
安洛初原本還期待顧仰辰可以表現得積極點，緩和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但看着他還是像往常那般面無表情，只是對她微笑，她心裏微微嘆氣。但，轉瞬釋然，顧仰辰自尊心那麼強，讓他主動去找顧仰光和解，有點困難。也許，他只是需要更多的時間說服自己，時間終究會化解他們兄弟之間的恩怨。
話雖是這樣講，但安洛初自己幾次面對顧仰光都是欲言又止。的確，站在顧仰辰的角度，也許他的確值得同情。但是，站在顧仰光的立場上看，問題似乎沒有那麼簡單。其他的都好說，但是他母親的事，安洛初沒有把握，她不敢貿然開口。若是觸動顧仰光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只怕他們兄弟會越鬧越僵。安洛初在這點上倒是有所了解，他們兄弟都是看着強大，似乎什麼都打不倒，但心底都有不為人知的傷痕的人。別看顧仰辰整天擺着冰雕臉，但心裏比誰都幼稚比誰都善良，而顧仰光整天玩世不恭，心裏只怕更敏感。果真是兄弟，安洛初由衷地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