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各自告別
王媽媽掀簾進來,向秀娘說道:“太太,快辰時了,東西都準備妥當了,差不多可以出發了。”
秀娘伸手拍了拍徐丹的肩膀:“丹姐兒,路途遙遠,早點出發吧,以後若有難事,便叫周家小哥來綉坊找我。”
秀娘幫徐丹理了理衣裙,又看了看頭髮是否整齊,弄好后朝王媽媽吩咐:“王媽媽,你去叫周家小哥到外間來。”
秀娘聽到外面的動靜,也知道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怕徐丹緊張怯場,將團扇遞到她手裏讓她遮住臉,才拉着徐丹的手往外走去。
秀娘輕生安慰道:“丹姐兒,你別怕。”
兩人剛到外間,就看到站着低頭行禮的男子:“黃太太安好。”
徐丹的確緊張,她手持團扇遮臉竟還不敢直視對方,只用餘光瞥了一眼,便低下了頭。
“周家小哥,該說的我早些時候都同你說過,時候不早了,今日我也不多啰嗦。今天我把我家丹姐兒交於你,往後你千萬要好好待她,別忘了她還有我這個乾娘護着呢。”
秀娘語氣里滿是慈愛又不乏長輩的威嚴,言語關懷間細細聽來又有一番敲打在裏頭。
“我會的,我會好好護着她的,太太放心。”渾厚的聲音直往徐丹的耳朵里鑽。
秀娘拉過周家小哥的手,隨後將兩人的手搭在一起,語重心長道:“你們兩人要好好的過日子。”
手指接觸瞬間,徐丹全身僵硬,那種陌生的感覺,只叫她感到膽怯慌張。
他的手掌很寬厚,還有些燙,她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殊不知對面的人也是渾身一顫,那柔滑的小手,白生生的,像瓷碗一樣好看,還有些冰涼,滑膩膩的,他覺得自己都握不住。
秀娘看着這緊張的兩個人,有些好笑:“好了,出發吧,你們路上小心些。”
徐丹後面是怎麼被雀兒扶着上了馬車,告別了秀娘和張媽媽,她都是恍惚的狀態。
她和雀兒躲在車上,緊張的靠在一起,大氣也不敢出。周家小哥和秀娘安排的下人牽着馬,正排隊出城。
城門守衛見是黃家的馬車,趕車的也是熟面孔,只是像平常時候略問了兩句便直接放行了。
若是生面孔,又有馬車貨物什麼的,定免不了一番盤查,遇上難纏的,給銀子也不一定能了事。
直到平安無事順利出了城門,周家小哥跟秀娘安排的下人道謝告別後,徐丹這才回過神來,感慨她真的離開這個地方了。
徐丹要逃離徐家,身邊的張媽媽和雀兒這兩個一直留在她身邊幫她的人,肯定是要想辦法好好安排的。
張媽媽是母親生前身邊服侍的下人里,唯一信得過的人,賣身契也是由母親收着的。
當時為了逃離徐家,則是先讓張媽媽假裝得了會傳染的急病。
果然徐太太一聽是急病,還會傳染,便連夜將張媽媽扔出了徐家,讓她自生自滅去。
正是因為這樣,才無人前來搭理徐丹的院子,唯恐沾了疾病。
這倒是讓她得了一段時間的清凈,也能方便幾人籌謀。
張媽媽行動自由,才好在接下來計劃中和徐丹裏應外合,助她逃跑。
張媽媽離了徐家,身上又有徐丹還給她的賣身契,便能光明正大的在縣城裏獃著。
為轉移視線,以防外一,讓張媽媽先假裝還在吃藥,休養身體。
過段時間秀娘會再安排張媽媽做事,這樣不至於打眼。
不然和徐丹親近的人都消失了,這才引人注目。到時徐家來盤查,便讓張媽媽撒潑哭訴,痛斥徐家不容庶女云云,干擾視聽。
雀兒是被家人賣給人牙子的,當時徐丹生母想給徐丹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便帶着徐丹前去挑選。
雀兒那時還小,本不想要她,偏偏徐丹卻看上了,硬要買下來。
徐丹和雀兒是一起逃出徐家的,怕徐家順着雀兒找到她,所以不敢將雀兒留着縣裏,只能將雀兒換個身份放在黃家鄉下莊子幹活。
待過幾年,人長大后相貌發生改變,風聲也過去,便成了。
張媽媽和雀兒兩人都有了去處,徐丹才能放下心來。
秀娘安排好,叫周家小哥去莊子上借馬車來綉坊辦事,辦完事後順帶將雀兒送到莊子上,最後她和周家小哥兩人再回家去。
一路上都是雀兒嘰嘰喳喳的說話聲,說話逗趣,再吃些糕點零嘴,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
他們怕路上突發意外,走了許久也不敢停下來找個地方吃飯,只顧埋頭趕路。
直到下午快日落時間,才聽見周家小哥在外面溫聲說道:“快到地方了,一會我送雀兒去莊子上,徐小姐你得在此處等等。”
一聽到了,雀兒便興奮的扶她下了馬車。兩人在馬車上坐了一天,手腳都僵硬了。
徐丹看見眼前一片開闊的土地,綠油油一片,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她看了看團團轉的雀兒,心裏很是鬆快。
“雀兒,你過來,從現在起,你的名字改叫小佳,你要記牢了,知道嗎?”
“佳?是哪個佳?回家的家嗎?”雀兒歪頭不解的問。
“不是,佳字,是美好的意思。”
徐丹撿起一截小樹枝,在空地上一筆一畫的寫出來,叫雀兒認。
“雀”字一分為二,便是小佳兩字,倒是很相襯。
一般女子不識字,但徐老爺暴富后想改頭換面,洗去商人身上的銅臭味。
為堵上外面的人說他不識字,沒見識,也為了提高身份地位,所以曾給家中子女請了教書先生,教子女讀書識字。
徐丹讀書時,也會教雀兒認些簡單的字。
“小佳,好呀,我以後就叫小佳,謝謝小姐。”
雀兒認真記好這個字,知道要和小姐分開了,心中很是不舍。
雀兒當時因家裏窮,又是個女娃,就被家人狠心賣給人牙子了。
她年紀又小,做不了什麼活計,很多主人家都是不要的。幸好遇到小姐,把她買了去。
小姐性子好,從不胡亂髮脾氣,也不打罵她,還教過她認字,對她比親生父母還要好。
她以為自己能伺候小姐一輩子的,誰想到如今卻要分開了。
“小姐,雀兒以後不能在您身邊服侍您了,雀兒祝小姐以後永遠開心,幸福快樂。”
雀兒認認真真的給徐丹磕了三個響頭,明明眼眸中含着淚,卻揚起了笑臉。
“好,雀兒也要好好的。”
徐丹拉起雀兒,拂去她額頭上沾染的草屑塵土,又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
莊子離周家小哥家不算很遠,她知道以後見面的機會還是有的,只是她沒有說出口。
她不想給雀兒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兌現的承諾,更不想失信於人。
“徐小姐,這路上一般沒有什麼人,但以防萬一,我還是帶你往那大樹邊上躲一下吧。”
周家小哥拿起徐丹的包袱,指了指不遠處的大樹。
徐丹看了看眼前的男子,不同於父親和家中兄長肥胖圓溜的樣子,也不同於讀書兒郎的清逸白凈。
他長得高大俊朗,濃眉大眼,一臉正氣,讓人覺得穩重又安心。
兩人走到大樹下,徐丹見他往大樹周圍還仔細的繞着走了一圈,確定沒有危險才把包袱遞給她。
“你別怕,我很快就回來,你就在這等着我。”
徐丹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也曾想過讓雀兒跟着自己一起生活,只是到底還是有些顧忌。
周家小哥是個獵戶,家中並不富裕。況且她是逃難嫁為人婦,不是來當大小姐的。
徐丹就這樣看着周家小哥把雀兒送走了,雀兒幾次回頭向她揮手,她也點頭回應。
直到兩人漸漸消失在視線里,她才忽然覺得心裏空空的,和她最親近的兩個人,張媽媽和雀兒,終是要和她分開的。
兩人的離開,就好像帶走了她在徐家的身份似的,她現在成了一個全新的自己。
可這個全新的自己是怎麼樣的?
她其實很茫然。
古訓講究“在家從父,出家從夫。”,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