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膽大包天的庶女
那是一段漫長又令人窒息的沉默,心上被捅了一刀,但由於刀子堵住了傷口,痛,卻沒有流血。
明明受了傷,卻還要像個罪人一般遮掩一番。沒有大夫能來幫她拔刀醫治,只能自己下了狠心,由自己來拔刀。
直至半個時辰后徐丹才緩緩開了口,那不帶一點溫度的平鋪直敘,令張媽媽和雀兒都堵住了呼吸,一時也沒了主意,只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會張媽媽才像反應過來似的,忘了作為下人刻在骨子裏的禮儀尊卑,跳起來破口大罵徐太太和大小姐,喪盡天良要遭天打雷劈,罵得嗓子都冒煙了也不停歇。
雀兒小些,平時慣做些跑腿的活計,在外早聽過王大富人的惡名,害怕惶恐得緊。
知道若是小姐嫁到王大富人家中做妾,怕是活不成了,她估計也是要隨小姐陪嫁過去的,這可怎麼得了。
雀兒急言亂語個不停,一通不成文的論調后,卻是突然冒出一句“不行我們就逃吧?不比等死強嗎?”。
只這一句,張媽媽停下了咒罵聲,徐丹也是一愣,兩人都同時直直的看向雀兒。
雀兒到底是年紀小,自然不會考慮那些行為上的後果,只嘴快的接下去說道:“小姐要嫁給天殺的王大富人,還不如逃走算了,當這樣的小姐太慘了!”
這一句話,明明大逆不道又荒誕無比,卻像是烏雲籠罩時,無邊黑暗中閃出的一道閃電。
一束光照亮黑暗,一道驚雷叩擊心門。
這世道對於女子本就嚴苛,生活不易,一般女子怎會輕易生出逃離家中的心思。
況且深門大院,徐丹從小接受着恭謹的禮儀長大,又因身份低微,步步謹慎,不肯給人留下把柄。
“離家出走”,多麼遙不可及的想法,怕是戲文里都不肯輕易這麼演的。
徐丹生母死前未能替她謀得一門好親事,本想着,以徐家如今想力爭上遊的勢頭,加上徐太太慣會做賢名的做派,再差也是讓她去當個普通人家的正妻,再者,去做填房也是有的。
誰曾想,父親竟死於非命,徐太太也就撕破了偽裝。
眼看着命運就要由徐太太任意擺佈,她若不想認命,只有抗爭。
可是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想要抗爭,談何容易。
父親已故去,家中後院大小事務便是由徐太太做主,她有的是各種辦法能將她作踐。
所謂抗爭,徐丹當時想到的只是白綾一條而已。
逃?能逃到哪去?她沒有外家,沒有朋友,甚至手頭上也沒有多少銀錢。
她不常外出,不知方向,也沒有第二個能讓她落腳的地方。
天大地大,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
可這樣的家,她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夜裏連覺都睡得不安穩。
逃出去被發現不過是被打一頓,若真要將她嫁人,也不敢往死里打,怕留下傷痕來,給男方家面子上看了不好。
大不了自己拼了命一頭碰死在家裏,也不嫁王大富人做妾。
正是應了那句話: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
徐丹想,幸好家中父親剛過,就算徐太太和大姐想趁熱孝把她送人做妾,也得等到做七結束第四十九天後才會行事。
現在才過了一個多月,她還有些時間籌謀。
張媽媽機警些,茲事體大,恐隔牆有耳,一把捂住了雀兒的嘴,將她往屋裏拖。而後又把徐丹從台階上拉起,扶她進屋坐着。
三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倒水的倒水,喝茶的喝茶,攥手指的攥手指。
雖是沉默無言,但空氣里分明流動着一些別樣的東西,強烈得令人無法忽視。
銀白色的月光灑向大地,冷風吹動雲層不斷飄向月亮,又無心停留,只有幾顆星星在夜幕上閃爍着微光與它相伴。
夜晚來臨,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沉睡,這破敗的院裏才打破沉默。
經過大半個月的謀划,徐丹終於做好了各個方面的打算,於是才有了深夜爬牆逃走這一幕。
徐丹平時在家中就是個小透明,不爭不搶,逆來順受,誰也沒想到她竟然膽大包天,生出了逃走的念頭,所以爬牆才能如此順利。
跑了兩刻多鐘左右,張媽媽帶着她們來到一個綉坊店鋪後面,輕輕扣了扣門,便有一位老媽媽出來開門,連忙招呼她們三人進來。
綉坊老闆娘叫秀娘,年輕時便同徐丹母親一起在青樓認識,說認識其實也不過堪堪幾天的緣分而已。
徐丹生母被人販子擄拐后,幾經輾轉才被賣給了徐老爺。
秀娘不同,她是從小被賣身於青樓的,被做生意的黃老闆看上,第一次開臉便是跟的黃老闆。
秀娘呆在青樓的時間長些,自然有些手段,哄得黃老闆包下了她,再不讓旁人來觸碰。
時日久了,黃老闆前來幫秀娘贖了身,帶回家納為妾室。
秀娘在青樓看多了各人嘴臉,為人處事更是八面玲瓏,慣會看眼色行事,在後宅便能過得輕鬆些。又因運道好,肚皮爭氣,生了個兒子,也能有些地位。
多番爭取,才能求來自己經營管理一間小小的綉坊。
黃老闆原配也是經商的女兒家,私房頗豐,黃太太才不把秀娘管的這間小小綉庄放在眼裏,當是給她打發時間,家裏也能少些勾心鬥角。
有時生意好,少往上報些賬,只要不是太大的出入,也當不知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況且秀娘無娘家可倚靠,身份地位低下,黃太太根本不屑於同她太過於計較,免得在黃老闆面前落了下乘,倒得不償失了。
兩個聰明的女人過日子,少了不少荒唐,大家都能清凈些。
深宅大院,秀娘是不可能夜宿在店裏的,只留了一個貼身的王媽媽來料理此事。
“老姐姐,可麻煩您了,實在感激不盡,往後老姐姐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做牛做馬報答您和夫人。”張媽媽一見着王媽媽來開門,抓住張媽媽的手便要跪下來。
王媽媽忙忙拉住說:“使不得,使不得,快別這樣說,可折煞我了。快快進來再說,可不好在門外這樣,以免驚動了人。”
一邊拉住張媽媽,一邊朝門口望去。
“是是是,都是我糊塗了,要是連累了老姐姐和夫人,我是死一萬遍也不夠的。”張媽媽一邊連忙起身,一邊轉頭開口,“雀兒快扶小姐進來。”
“哎,知道了。”雀兒脆生生的應答,扶徐丹進了門,轉頭趕緊把門關好。
幾人進了屋,王媽媽一邊倒茶水,一邊送上些點心,一臉和氣:“丹姐兒,沒有什麼好東西,先將就用些茶水點心,墊墊肚子。”又忙着招呼張媽媽,“你倆快過來喝口水,緩緩氣。”
徐丹連忙行禮謝過,“謝謝王媽媽,勞媽媽費心了,媽媽歇着就好。現今都夜裏了,倒是耽擱您休息了,秀姨和您的大恩大德,實在是不知如何報答,千萬別忙活了。”
“丹姐兒怎麼這樣客氣?”王媽媽拉着徐丹坐到椅子上說道:“我要是怠慢了丹姐兒,我家太太可饒不了我。只是這時候也晚了,不好弄出大動靜來。吃些點心墊墊肚子,也該好好歇着了,明天還要早早起來趕路呢。”
“我知道的,謝謝王媽媽。”徐丹起身謝過,一連喝了兩杯水才緩過來。
她身體瘦弱,今晚卯着勁跑了這麼許久,實在是累了,一鬆懈下來便覺得口乾舌燥。
張媽媽和雀兒立在一旁隨時伺候,見徐丹連喝了兩杯水緩過氣來后,兩人才自己倒了杯水喝。
“丹姐兒,我們這綉坊不大,裏面這床是太太平常歇午覺的地方,今晚丹姐兒便歇在裏面吧。”
邊說邊往後頭走去,並掀開帘布示意后說道:“外邊這幾個是我臨時胡亂搭的,就得委屈張媽媽和小丫頭對付一下了。”
“哪裏就說委屈了,若沒有太太和老姐姐相幫,我們主僕三人就得露宿街頭了,老姐姐快快別這樣說。”張媽媽馬上迎向王媽媽,連連擺手。
徐丹剛起身想謝過,還沒開口,王媽媽便笑着說道:“丹姐兒也不必再道謝了,這樣大家倒是顯得見外了,收拾收拾,好早早歇着吧。”
徐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頷首稱是。
幾人隨意吃了些點心,收拾一番,便草草歇下了。
徐丹躺在床上,思緒萬千。
一時難以相信自己就這麼輕易逃出了徐家,一時又為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而感到迷茫和擔心。
她知道,逃出徐家並不代表萬事大吉了,這不過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徐家明後天便會發現她不見了,大姐夫家是縣裏的捕頭,王大富人混的是黑道,她雖離了徐家,卻不能在這縣裏呆下去了。
當時打算逃離徐家找秀姨幫忙時,她便通過張媽媽將這顧慮告訴了秀姨,請秀姨為自己謀划,給她找一條生路。
前路艱難,充滿未知和迷茫,她並不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女子,但是殘忍的現實逼着她必須得儘快的做選擇。
所以當張媽媽帶來秀姨的傳話時,她並沒有猶豫多久,便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