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信仰之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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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之人齊齊看向首位上的老人,等着他做決定,畢竟歷年的盪魔之舉都是由鎮獄峰主持的,而歷代護法也被稱為劍主之下第一人。
護法降旨,舉宗盪魔!
不過就今而論,這個隱晦的規律似乎已經被推翻了。
一來,這個規律是基於過往劍主為山中魁首,而這一代劍閣公認乃至世人公認的最強者卻是他們的太上長老玄鈞,沈丞豋位不久威望和底蘊看上去並沒有前者那麼深厚。
二來,似乎除了劍主和太上之外,誰也不知眼前這個當代護法的實力到底有多強,甚至連他是否成聖都看不清楚,這位貪睡的老人活的太久了,身上的迷霧濃郁不散,沒人看過他揮劍的樣子,見過他出劍的敵人都死了,見過他出劍的同門在敵人死之前也都死了,護法就是這麼特殊的存在,非涉及薪火生滅之時,最主要的職責便是坐鎮宗門,確保宗門火種不會熄滅。
御慈燈修習過推演一道的術法,他曾私下與玄竹推測過,老人就算還沒成聖也是半聖中絕頂的存在,這種人已經明悟天地大勢完全可以輕鬆渡過天劫立地成聖,有着抗衡真聖的底氣,只是他們的目標在於沉澱二字,沉澱有多深厚,破境后便有多強橫。
老人遙遙看了北地一眼,這一眼沒有多餘的情緒,還是那般冷漠,彷彿世間一切皆是沙子,容不得在他眼中停留剎那。
“聽聞十絕獄效仿傳說中冥府十八地獄,一層苦過一層,一旦關入無人能從中逃脫,不知是何人竟能從最深處逃離,也不知比起我那寒獄孰強孰弱。”
是的,令北地魔宗之所以大動干戈的原因便是那個令人望聞生畏的牢獄最深處,逃出了一個囚犯,除了魔宗之人,想來是無人知曉那個囚犯的身份了。
不過有資格被關在最後一層的人,絕對是世間一等一的存在,起碼也應該是個聖人,且對魔宗而言意義非凡,不疑有他。
下面之人認真地聽着老人緩慢的語調和難聽的音節,若不是發生這等大事,倒有幾分前輩給晚輩講道的意思。
說了一會,老人感到一陣無聊,看了看下面眼巴巴的眾人,各種心思被他看破,說道:“沒事都散了吧。”
眾人有些無語,費了半天口舌,結果等來的只有這麼一句話?
中年男人騰地起身,有些惶恐說道:“可是前輩…我們該怎麼辦?”
老人深陷的眼窩帶着幾分滄桑和頹然,然而那雙眼睛卻在這此刻像是一把打磨無盡歲月的利刃,刺入中年男人的心中,斬斷那份來自對魔宗的恐懼。
“一群脫褲子光放屁不拉屎的東西,用不着過多擔憂,他們不會再找你們了。”
說完,老人有些吃力的起身,體內隨着動作響起一陣令人牙酸的炒豆子聲,然後蹣跚地向大殿外走去,還沒走到門口,便如夜晚降臨前的最後一縷暮光,落入西山漸隱漸無。
破元盟四位盟主,看着面前這平生未見的一幕眼睛瞪的發直,懵然不敢相信,這是什麼詭異身法?
只有御慈燈他們看清了,老人行走的看似緩慢,實則節奏已經快到肉眼不可看清了,這一幕不過是留下的殘影導致的。
四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玄竹他們也相繼化作劍光離開,留下御慈燈盡着地主之誼,象徵性地安慰道:“我師叔說的話,定然是可靠的,倘若你們破元盟出了問題,我劍閣自會負責到底,放心回去吧”
四人互視一笑,很是苦澀。
真到出問題的時候,估計也該死人了。
臨別時接受了贈予的大量上等丹藥,元石和珍貴藥材,這是劍閣對他們帶來這則消息的賞賜,四人雖然惋惜於沒能得到劍閣強者的指點,但還是帶着這些東西欣然離開了,那些丹藥拿出任意一枚的作用都足以抵得上他們這個級數的強者清修數年的成果,就算留給後人也是極好的。
……
……
小書來此時走入了踏道丘範圍,沒辦法誰教這麼座小山確正好處於劍閣腹地受群峰圍護,若是不想繞遠,便只有這條路是最近的。
早晨雲霧較多,高空之上忽然傳來一陣嬌喝,震散了片縷煙雲,落入峰林中迴音蕩漾。
聽到這聲音,小書來腳下一頓,挑着眉尖仰頭向天上看去
果不其然,時隔一年多,小丫頭那蠻橫的性子依舊不見改變。
“收心靜氣,抱元歸一。感受體內真元流動的規律,不要在馭劍上浪費過多真元,不然日後戰鬥起來沒等敵人怎麼樣,自己就先被耗死了!”
“那邊的,屁股撅那麼高幹嘛?雙手瞎划拉什麼呢!”
“知道的你們是在修習馭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要跳大神。”
“怎麼著,老娘在邊兒上給你們奏一曲?”
只見七八個弟子以一種相當蹩腳的馭劍水準,磨磨蹭蹭的在空中滑行。
一旁有個長得玲瓏嬌小甚是喜人的少女,正單手掐腰隨意坐在一把煙墨色的飛劍上,迤迤然地飄着,看着他們那副彆扭的樣子,都有些不忍直視了。
幾名弟子臉色蒼白,緊咬牙關聽着她的訓斥,皆有欲哭無淚之感。
谷煙如那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不知迷惑了多少弟子,可當一個個被她“調教”過後,眾弟子便不約而同的達成了共識……
但凡不是修鍊時辰,遇見她都要保持二十張開外的距離,以免被她禍害。
“師姐,我…我堅持不住了!”一名女弟子忽然緊張地喊道。
話音剛落,伴着驚慌的叫聲,其腳下的飛劍失去了真元的支撐,驟然無力墜落。
見狀,谷煙如腰身微挺,飛劍嗡嗡作鳴,兩息間便來到了那名女弟子的下方,順勢摟住對方的身子,緊接着另一隻手又抓住了那柄飛劍,然後安然落地。
圍觀的弟子看着這一幕,暗自鬆了口氣,感覺比她們本人還要緊張。
暗處毓之瑤四位執教師長聚在一起關注着小傢伙們,見谷煙如做起教習來還有模有樣的,不禁微微點首。
小書來這時從樹下走出,看了眼上空不見谷煙如的身影,便默然繼續朝着山外走去,他想繞遠就繞遠吧,以後還是避開這裏為好。
不然,還是有些麻煩的。
……
……
半個時辰后,小書來終於回到了去年的起點。
一座形同虛設的石門,可門內門外之別,便是那天地之差。
然而現在卻不像當時那般有內閣弟子值守,因為沒必要白白浪費弟子們的時間,除了值隆重日子有賓客來訪時,才會安排弟子或是執事來值守迎客,平時也不會有人盲目自大到闖劍閣山門,或是揚言能破開這護山大陣。
回憶往昔,小書來沒有唏噓什麼,此世為人是他自己的選擇,他並不後悔,在一切選擇的背後,都有着至少一個需要達到的目的,接下來他要做的只是一個字。
——學。
人類是什麼樣,他就是什麼樣。
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非金非木,不知是什麼材質的牌子,正面刻畫著一座巨峰,背面則是一個玄字。
這是重均峰的身份象徵,而玄則表明牌子的主人正是此峰至高無上的存在。
持有此令牌可隨意穿過劍閣的護山大陣,毫無阻礙。
穿過石門順着山路來到一處崖邊向下看去,原本規模不小的寒山鎮此刻在小書來眼中如同他家院子的縮影一般。
只是怎麼下去此刻卻是個問題了。
他沒有劍,沒劍便不能飛。
至於順着山路走……
看着面前這條蜿蜒陡峭,迷霧重重的羊腸小徑,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迷路。
設若此刻有人自山腳向上望來,設若那人的視線很好,或是纏繞在山體上的氤氳再淡些,便能看到一幅讓人提心弔膽的畫面。
小書來站在崖邊,半張沾滿露水和灰土有些埋汰的腳掌懸在空中,雙臂緩緩展開,像只離巢即將迎來自己首次飛翔的雛鷹般,只不過這隻雛鷹沒有表現出任何緊張或是驚恐的神色。
然後。
縱身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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