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母親王氏

不過在仔細翻找好幾天後，也不是全無收穫的，籃子裏放了幾根野山藥，細細小小，烤着吃香綿軟糯。

山坡下有幾個小孩子正在撅着身子翻草根，個子矮小，腦袋對比起瘦弱的身子特別不協調，餓得極了，哪怕看見土裏跳出顆蟲子，也會直接往嘴裏塞，陳柳絮頓住了腳步，陳氏也一樣沉下了臉色，心情沉重。

陳氏走了過去，聲音微啞地問道：“三娃，你哥哥呢？”

往常兩兄弟感情極好，都是走到哪跟到哪的。

一個小男孩抬起頭，眼神黯然，不知所措道：“哥哥被帶走了，娘說讓哥哥去過好日子了。”

陳氏沒再多問，神色無奈，哪裏是過好日子去了，分明是被賣掉了，飢荒之後賣兒賣女的不在少數，那些孩子以後過上什麼日子就只能看命，三娃哥哥平日裏不受喜歡，這時候就成了最先被拋出去的那個。

陳柳絮也隱隱猜到了什麼意思，眼神閃過絲憂慮，天災真的害人，人一旦被逼到絕境，根本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為了能活下去，有些人連親生孩子都能捨棄，原來他們村裡也出現了這種事情，看着幾個小孩天真的眼睛，她把籃子裏的山藥拿了出來。

幾個小孩高興地跳，當成寶貝一般捧着，臟乎乎的小臉上露出幾分感激地笑意，細心地把山藥放好。

“有了這個，咱們就不用被抬走了。”

“是啊，我今天還挖到了草根，不會睡過去了。”

“我才不想吃泥巴，肯定好難吃。”

陳柳絮蹙了蹙眉頭，“什麼叫抬走啊？”

三娃害怕地道：“小花她娘就是這樣的，一覺睡過去就醒不來的，只能抬走，小花她娘肚皮好嚇人的，鼓鼓的，臉又是黑色的，小花她哭得可傷心啦。”

話語細細碎碎，前言不搭后語，陳柳絮和陳氏卻頓時就聽明白了，陳柳絮以前看的電視劇里就是人餓極了，會把泥灰當成麵粉一樣吃下去，也叫做觀音土，吃下去可以緩解飢餓，但卻不能消化。

聽三娃這意思，村裏有好幾個人都是因為這樣死了。

陳柳絮和陳氏他們最近一直忙着找食物，倒沒發現村子裏的人變少了，她跟那些人少於交集，可陳氏的心裏卻尤其難受，都是以往說說笑笑的人，現在就又沒了。

陳氏眼眶微紅地回家，兩人心裏沉甸甸的，連吃飯都食不知味。

深夜裏一片寂靜，只有幾聲蟲鳴在外面響起，屋裏的人卻久久沒睡。

陳氏難受地翻來覆去，姜老頭好奇地問她，“怎麼了？熱着了？”

陳氏嘆口氣，說了今天聽見的事情，“老頭子，我這心裏堵着慌啊，我是能吃飽，可那些認識的人一眨眼就沒了。”

“會不會還沒等到下雨，咱們整個村子就完了？”

“我心頭就像有塊石頭堵着，睡不着。”

姜老頭沉默了一會，“我明白你的想法，但那個山洞是老大媳婦找到的，咱們不能做決定。”

“說的也是。”陳氏疲累地嘆口氣，勉強闔上眼睛。

另一頭，陳柳絮枕着胳膊也沒睡，看着頭頂漆黑的蚊帳，腦子裏又竄出了那幾個小孩說的話。

她以前的那個社會經濟發達，但大多數人都是利己主義者，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她不是什麼大公無私的好人，可還是有同情心的，聽到那些凄慘事，並不能做到毫不在意。

陳柳絮心酸又糾結，要是真的把山洞給說出去，所有人都去打水捉魚，耗用不少，她也就不能再繼續往裏面放水放魚，這份資源就沒了。

想來想去，陳柳絮還是做了決定，她知道有那個山洞她和姜家可以舒舒服服地吃飽，但她同樣也很清楚，要是她無動於衷地看着有人死去，以後都會後悔不安，她知道陳氏也是這麼想的。

那些魚既可以救人，又能讓她在村裡人面前落個好字，原主的名聲不好，假如把魚說出去，應該就能洗白名聲，一旦她真的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也要在這裏舒舒服服地活着。

至於把魚吃光了怎麼辦，先到那一步再想辦法吧，說不定又能找到新的食物或者等來朝廷的賑災。

想清楚之後，陳柳絮心裏輕鬆了。

在飯桌上的時候，陳柳絮便詢問道：“反正山洞裏的魚都那麼多，要不要幫襯一下村裡？”

幾個人都抬眼向她望來，陳氏有些驚喜，“柳絮，你願意嗎？這可不是個小決定。”

姜老頭也道：“說出去可就不能後悔了。”

陳柳絮笑了笑，“只要你們都樂意，我沒什麼反悔的，這個秘密一直守着我們心裏都不好受。”

飯桌邊的幾人都點點頭，大家都是一個村裏的，祖祖輩輩都相處在一起，一起聊天，一起幹活，互相幫助，都是很有感情的，眼睜睜看着族人死了，心裏怎麼好受。

陳柳絮問道：“那是先去找村長和族老嗎？”

村長在村裡是很有威信的，可以引導人心，他們直接說出去，恐怕村民們會瘋了般跑上山去搶奪，做出些瘋狂事，不如讓村長來安排。

姜老頭顯然也想到了這點，“等吃完了飯我立刻就去村頭。”

“你說真的？”村長眼眸瞪大，難以置信，樵悴蒼老的臉上又淀放出光彩。

這種事情應該不是開玩笑吧，村長神色激動，臉龐漲紅，嘴皮直顫。

他都以為村裡快要完了，只能等死，或者等着官府把他們遷到別的地方，沒想到突然又有希望了。

姜老頭肯定道：“確有其事，是我兒媳昨日無意發現的，而且她還做了個夢，找到了一種新的吃食。”

‘？”村長詫異，不過他也顧不得吃驚了，着急忙慌道：“大山，你快帶我去看看!他們快步往山上走，有了希望，村長腿腳都靈活利落起來，當真正看到洞裏那汪清澈的水流，活蹦亂跳密密麻麻的魚時，他的反應跟當初的姜老頭如出一轍，“這下子咱們村裡又能活下去了。”

就是只是樹皮草葉他都滿足了，更別提這可是鮮嫩嫩的魚。

“大山啊，謝謝你們一家了。”村長高興地說道，腳步生風般跑去族老家，準備妥善商討這件事。

下午山上發現了水和魚的事情就傳了出去，村民們枯腐的身體彷彿又重新煥發了生機，他們紅着眼睛堵在了村長的院子，眼神隱隱有些顛狂，他們不想死，他們想填飽肚子！

村長勸告了好一會，嘈雜的人堆才安靜下來。

他點了幾個還有力氣的漢子，拿上水桶去裝魚，那些漢子看見鮮活的魚肉就眼冒狼光，恨不得直接生啃掉。

點亮的燭火映襯下，水中的魚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他們把網丟了進去，在各個缺口堵截，沒多久收穫滿滿的一兜就提了起來，連續幾次，水流愈發清澈起來，帶來的木桶中裝的滿滿當當，忙碌到傍晚那些魚就徹底被捉光了，連石頭縫裏都檢查了一遍。

村長在旁邊記了數，這裏總共有整整七百多條魚，這數目把他驚了一跳，幾個人紛紛興奮起來。

雖然有了水源食物，可問題也就來了，這些該怎麼分配，是先暫時養着，還是每家每戶分下去，或者是大家煮了一起吃？

他們這地方附近都是大大小小村子，村裡人跟其他村的人也有很多沾親帶故，如今有這麼多魚擺在這裏，難免會有村民見不得親戚受苦想要接濟，消息一旦走漏出去，誰會不心動覬覦？到時候其它村子來討要怎麼辦，不給吧容易傷感情，可要是給了萬一又遲遲等不到朝廷救濟，他們自己村裡人該怎麼辦？

今年情況極為特殊，村長是不願意窮大方的，他想了想，還是打算把魚都分出去，誰家要是想要慷慨把魚送出去，以後萬一吃不飽也就自己承擔後果吧。

杏花村倖存下來的還有四十來個人，十三戶人家可以分到四十多條魚，多餘的幾條村長就送給了姜家，畢竟這些都是姜家發現的。

村民們枯槁的臉上露出喜意，高高興興地把魚帶回了家，害怕魚死掉，就把魚全部處理成魚乾，反正外邊太陽大，兩天就晒乾了。

死氣沉沉的氣氛一掃而空，傍晚的時候整個村子裏都飄着魚鮮味，那魚湯讓人恨不得把舌頭都吞進肚裏去，沒有絲毫嫌棄那股子腥味，只是丁點肉也讓他們回味許久，村民們簡直覺得像在做夢。

吃了湯身上都有了力氣，第二天村民就跟着陳柳絮去山上摘神仙樹葉，學着怎麼做豆腐，看着手腳利落，又能做出食物的陳柳絮，村民們的認知漸漸都改變了，這還是以前那個又懶又饞，潑辣作妖的姜家大兒媳嗎？現在都變得那麼勤快聰明了？村民們的態度也從最初的不屑轉為了感激，他們不管陳柳絮以前是怎樣的，反正現在陳柳絮能讓他們吃飽，他們就得記得這份人情。

“陳柳絮是個有福氣的，居然找到了那麼稀奇的山洞。”

“腦瓜子還轉的快，普普通通的葉子也能做出豆腐來。”

‘是啊，那豆腐可好吃了，做起來也省事。

“還是姜家仁義，沒有藏私，肯把那些魚都說出來。

有充足的水喝，又吃了魚肉，大家也有精力繼續去找食物了，時間長了總會有點收穫的，去山坡林子到處翻騰，時間長了總會有點收穫，接下來這個月村民們都過得極為舒坦。

雖然不想跟王氏相處，但陳柳絮空閑的時候還是送了兩趟食物回去，份量都不多，要麼是樹皮土豆，要麼就是幾根山藥。

一直聽着王氏碎碎念，轉來轉去都是那幾句話，陳柳絮都聽習慣了，選擇性忽視就好。

這天她把魚塊煮進鍋里，看見回來的姜寒水，雖然姜寒水照樣嚴肅個臉，但陳柳絮就是能感覺到他心情很愉快，眉目都疏朗了起來。

姜寒水把背簍表面的樹葉翻開，直接就提了一隻兔子出來，灰撲撲的，瘦弱的一團，左腿帶着乾涸的血跡。

陳柳絮瞳孔微張，驚喜地問：“你怎麼捉到的？”

兔子可是很狡猾的獵物啊。不是專門的獵戶，很難捉到的。

姜寒水唇角弧度柔和，“無意中看見的，這兔子被枯草藤纏住了，蜷在那裏動不了，沒費力氣就提了回來。”

陳柳絮笑了笑，高興地跟個孩子一樣，還有這種好事發生，上次丟了一隻兔子，這回又撿來一隻兔子，雖然那兔子看着瘦了些，但她一點也不介意啊，兔肉又香又嫩，比魚肉好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