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被辜負的民國女子（74）
唐寧收到消息回家的時候，見到的是狼吞虎咽的程子龍。
“姐！姐我真的找到你了！”
程子龍咽下嘴裏的包子，看着唐寧，先是高興的說完，後來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唐寧過去摸着他的頭，“好了好了，總算苦盡甘來了。沒有出什麼事，算是萬幸，以後在我這裏安心住着，該上學上學，不用再擔心了。”
“上海壞人好多啊，姐你不知道，我還以為是好人呢，沒想到轉臉就偷了我的錢……”
程子龍也不怕丟臉了，本來剛進門那會兒就想哭，只是面對着小芳和吳媽，怎麼好意思，這會兒見到了唐寧，回想起這幾天的經歷，真是恐慌后怕的很，實在綳不住哭了出來。
“那他們可真壞。”唐寧輕柔的接話，引導他把內心的恐懼給說出來。
“我好餓，又不敢輕易被人看出來，橋洞那裏睡得都是三三兩兩的人，我只在那徘徊了一會兒就差點被人看出來了，連忙走開……心裏想着什麼時候能找到姐姐就好了，又或者找到先生，可又不知道要去哪找……”
等到程子龍話說完了，也不哭了，唐寧才擰了個熱毛巾遞給他。
“擦擦臉。”
程子龍臉有些紅，但比起剛才心裏的壓抑和惶然，這會兒舒服了不少。
“你呀，就算想要偷偷的跑來上海，就不知道提前給我寫信嗎？或者給吳先生寫信，總得有個準備呀，你以為自己身上帶了錢，有知識什麼事都明白，就行了呀，這次也算是長個教訓，還好沒出什麼事，以後可要好好記得，否則說什麼都晚了。”
該心疼的心疼，該教訓的也要教訓。
程子龍點點頭，胖乎乎的小臉顯得憔悴了許多，“嗯，我知道了大姐，我肯定記得清清楚楚的，再也不敢這樣了。”
他還真的是以為帶了錢，天高任鳥飛，高高興興的奔向自由了，誰知道現實給他來了個當頭棒喝。
“好了，餓的久了一下子也別吃太多，小心胃疼，慢慢來。”
唐寧拍拍他的肩膀，“我已經讓人通知吳先生了，他要是知道你經歷了這些，保不齊要教訓你，你準備一下吧。”
老師的威懾力是巨大的，程子龍瑟縮了一下，隨後鼓起勇氣說，“我知道，先生之前說過來之前務必要提前告訴他，是我錯了，被教訓也是應該的。原來大姐也認識吳先生啊，你不知道，吳先生可喜歡你了！”
“嗯？”
“在津南的時候啊，吳先生話里話外都是對你的欣賞。他還帶我去看了你的庭審，一直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雖然他說的並不多，但我能感覺到以吳先生的平時的為人作風，大姐你就是吳先生極欣賞的女子！”
程子龍一不小心賣了自己的老師，但他無知無覺的，說的興高采烈。
剛剛那點害怕被先生教訓的擔憂瞬間也消失了，真是少年心性。
“原來如此。”唐寧點點頭，並沒有多想，但被人欣賞心情還是不錯的，“你洗個澡，好好睡一覺，睡醒以後大姐帶你去逛商店，買衣服，置辦東西。”
“好嘞!”
程子龍被大姐提醒以後，頓時覺得瞌睡蟲上腦，勉強洗了個澡，倒在房間的床上就陷入了昏睡。
吳光耀倒是聽說了就第一時間趕過來，親眼看到自己的弟子睡得像個小豬，才鬆了口氣。
“這個不省心的，給唐小姐添麻煩了。”
“吳先生這話說反了吧，我是他姐姐，自然是給吳先生添麻煩了。”
自打程子龍失蹤的消息傳來，吳光耀也發動自己的關係網尋找，自己也在街上找了幾天，學校那邊都請假了。
可見是極為上心的，他嘴上不說，付出的行動卻絲毫不含糊。
吳光耀向來嚴肅的臉也綳不住了，“那咱們就都別客氣了。”
唐寧也跟着笑起來，心裏面想着程子龍的學業，忍不住諮詢道。
“那天聽吳先生提過一句，覺得應該給子龍更大的舞台，不知道吳先生具體是怎麼想的，有什麼計劃沒有？”
“哦，自然是有。”
吳光耀點點頭，他平日裏話不多，但是談到自己專業的事情，不自覺的就可以聊起來。
“不止是子龍，還有他的幾個師兄弟，我打算讓他們在國內讀上一兩年的提高班，同時可以準備考取留法預科班或者留英預科班，努力學習語言等待機會去留學。”
“吳先生真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給他們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來到這裏，雖然遇到了不少人渣，但同樣的，也遇到了不少好人呢。
等到程子龍開始繼續上學，唐寧便給程興回了封信，內容十分簡潔明了。程子龍已經找到，現需學費生活費合計xxx元，請立刻匯款。
程興有心想要賴賬，可是又怕了他這個女兒，畢竟上一次賴賬的下場歷歷在目。
還有最近乖順極了的程太太，本來聽說兒子失蹤了，整個人每日以淚洗面，拉着程興擔驚受怕，本來趨於冰點的夫妻兩個居然有了共同語言。
程子龍再不聽話也是程興唯一的兒子，他的心頭肉，打程子龍那一頓，程興心有愧疚。
早知道會把兒子打跑，他怎麼說也不會對兒子動手，那可是他的寶貝兒子啊。
一聽上海來信了，程太太就趕過去了。
聽完信的內容，不等程興多說話，程太太就哭的像個淚人一樣。
“給，老爺，我們給錢，老爺別生氣，我的首飾還有一些，都可以去換了錢。就是有一點，我們能不能去趟上海，見見兒子？這孩子從小嬌生慣養的，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呢，萬一身上有點什麼不好，咱們老了可指望誰去呀……”
程興覺得她烏鴉嘴，但一想到那種可能性，也的確不放心。
“錢的事兒，還用不着你操心，我程興連兒子都養不起啦？”
他瞪着眼睛，看着女人瑟縮了一下，又心裏有點不忍，這段時間實在是不好過。
“去上海的事兒，倒是可以安排一下。也不全是為了兒子，上海那邊也找了人幫忙，現在兒子找到了，也要帶着禮上門致謝一番。”
“老爺說的是！我以後事事都聽老爺的，怪不得人都誇老爺，以前是我眼屎糊了眼，豬油蒙了心，把老爺為我好的話就當了耳旁風，反而去相信我那狼心狗肺的哥哥……幸得老爺不嫌棄，我以後凡事都聽老爺的，再也不敢偏信外人了。”
程太太沒想到老爺居然真的答應了去上海，感動的眼淚嘩嘩流。
去了上海，不但能見到兒子，還能見到女兒呢。
不過看老爺提起張家，尤其是張為民，那滿臉的不屑，她也不敢表現的太歡喜。
小心的問道，“老爺，到時候咱們也見見咱家玉芬，你說女婿原來看着也是個好的，怎麼就越來越不靠譜了？也不知道玉芬過的是什麼日子，離家又那麼遠，就算挨打受氣咱們也收不到消息呀。”
“收到消息難不成你還要給她做主？”
程興冷哼一聲，“她自己選的男人，拼死拼活不要廉恥也要勾搭上的，這會兒後悔，晚了！”
要說程興自己也覺得奇怪，那張為民還是他大女婿的時候，看起來是個多好的人才，整個人正正經經的，做學問也好為人也好，都沒什麼可挑的。
雖說有些少爺脾氣，可有那麼大的家業，長得也不賴，有些脾氣很正常的。
沒本事的男人才沒脾氣，程興當時雖然跟大女兒不怎麼來往，但跟張家倒是處的很不錯，姻親嘛，雙方都很給彼此面子，在外面也很因為有張為民這個女婿而自豪。
可自從大女婿變成了二女婿，那是一路往不靠譜的方向狂奔。
為人不用說，辦了錯事，就連行事作風也大變樣，張狂的不得了，又開始敗家，甚至直到後面他爹寧願過繼了兒子也不要他。
拿一筆錢給他流放了，對外倒是說在上海做事，其實做的什麼事？
有個空架子唬人罷了，到時候錢花光了，再想要回來，可回不來了。
程太太自然也知道這一點，連忙嘆氣，跟着一起罵女兒，“我哪知道她敢向天借個膽，要但凡事先和我說一句，我就攔住她了。外頭多少好男人找不着，非要去扒着張家的？難道全天底下的男人死絕了不成？”
說完不爭氣的女兒，又不着痕迹的轉話題，哀嘆一聲。
“我上次去張家，見着了張太太，我的老天爺你是沒見着，上回來我們家的時候，張太太雖然上了年紀但還精精神神的，現在才過了多久啊，整個人都老透了！頭髮都白了！說起話來也不怎麼利索，我看她院子裏也沒幾個人，可見那府裏頭指望不上了，都是那姨娘和繼子的天下。
雖說女兒女婿不爭氣，但是老爺，好歹也是咱們自家的孩子，哪能真的丟開手去不管他們。
既然咱們打算去上海一趟，那該說的還是要說，總得讓他們有個準備呀，不行就早早回津南來，家裏這份產業哪怕一分為二呢，也總比時間長了，親家公老糊塗了，什麼都撈不着的強。再者說，玉芬雖說是跟了女婿，但他們兩個還沒有正式辦手續，也沒有見禮，這算怎麼回事，不是委屈了咱們玉芬嗎？
說句老爺生氣的話，她是個不懂事的混賬，可做爹娘的哪能跟兒女一般見識，以前張為民是張家唯一的少爺，他家看不上咱們玉芬也就算了，現在張家有了兩個少爺了，他配我們玉芬也不吃什麼虧。老爺覺得呢？”
程太太學聰明了，也想的通。
對於程興來說，張家這門姻親，都扔進去兩個女兒了，可現在連個響都沒聽過。
不甘心啊，要是去上海順便聯絡一下張為民和程玉芬，說不定還能有意外收穫呢。
程興很快也想通了，“你說的倒也有理，就是，如果張家鐵了心要驅逐張為民，那什麼手續也不用辦了，還把玉芬接回來，另謀親事。”
“老爺跟我想一塊去了。”程太太喜滋滋的，一拍手，“他張為民是張家大少爺我們才高看他一眼，他要不是，別說玉芬了，我看他娶個媳婦都難！”
“我看他要是再回來張家難了，你到時候好好勸勸玉芬，讓她不要鬧。我自會給她挑個好的，要是她還想折騰，我索性就打死她，免得生氣。”
程興嘆了口氣，又想起來一個事兒，“對了，你哥那事兒怎麼說的，他還不死心？”
“不可能，他就是不死心，我也不能再認他，更加不會再去補貼他，我已經叫人給他傳信兒，讓他老老實實的回老家種地去，別擺什麼老爺的譜，沒那個頭就別戴那麼大帽子，仗着老爺過了幾年好日子就不是他了。”
程太太自打認清了現實，差點被休之後，要多乖覺有多乖覺。
現在居然說出這番話，讓程興都刮目相看。
“老爺不用操他的心，沒了錢，他狗屁都不是，不值當為了他氣着自己。”
“你肯這麼想，很好。”
程興總算有了點欣慰，“我不是不仁義的，咱們家在他手裏折了多少田產進去，我不說你也知道，再也留不得他了，這兩年先冷着他，過了這幾年，我也不攔着你回娘家。”
“老爺！”程太太感動的撲到他身上哭，“我的好老爺，我這輩子最大的運氣就是碰上了老爺！”
“老爺是最仁慈的，我不回去，我回去幹嘛，這對狼心狗肺的東西，等到他們實在吃不飽飯了，我託人給他們帶個幾塊錢就夠意思了，我從此就沒有娘家，只有老爺！”
程興滿意了。
剛才是故意試探，其實他根本就不想讓女人跟她那娘家來往。
要是程太太順桿爬，答應回娘家，程興肯定會生氣，並且再觀察觀察這個太太，確保她什麼時候不會傷害自家利益再把家裏的事兒交代給她，又或者乾脆換個太太得了。
好在程太太誤打誤撞居然選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