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閉關終南

第三章 閉關終南

外面,桃花島已從海面上消失不見了。船艙內,郭靖秦業相對無語各自端着碗吃飯,氣氛頗有些沉悶。

“業兒!”還是郭靖率先開了口,想着秦業素來聰敏孝順,只是自己木魯,往常兩人相互間私談並不多,自上一次帶他出島歸來,秦業便一直隨着黃蓉習文練武,一直以來,自己竟連秦業想什麼,武功如何都不知道。若非見秦業也柯鎮惡比武,只怕還會將他與大小武郭芙相提並論了。郭靖是個實誠人,只覺自己對秦業的關心實在太不夠了,心下隱隱便有了些愧疚之意。

“師父?”秦業聽得郭靖話語隱隱有些不安,心下詫異,不明卻是為何故。

“你想過先去哪裏沒?”郭靖想半天才道,他並不是一個能侃的人,一時也不知道該和徒弟說些什麼。

“是啊,我想到處先轉轉,走到哪是哪,過上一陣如果沒什麼事就回桃花島去,把功夫練好再出來……”秦業話倒是不少。

“你家裏呢?”郭靖說這話的時候,扭頭望向艙外虛空,不由想起了年少時在蒙古大草原上的生活,腦中浮起當年母親李萍在夕陽下忙碌的情形,憶起往昔母親對自己的諄諄教誨,心頭不由的一痛。

“我家裏?都忘了家是哪裏的了,也不知道我跟我父親長得有幾分像,就算長得很像,我身上又沒傳家寶胎記紋身什麼了,這麼多年了,只怕沒有人還認得我。”秦業黯然,語氣極為枯澀,說著話人也不敢看向郭靖,與之相錯着澀眼看着內艙無語。幾年來秦業一直不敢去觸摸這個問題,父母養兒幾十年,自己逞少年之氣一去無回,也不敢想像父母都傷心成什麼樣了。時至今日,秦業對當日所為並無絲毫後悔,只一想起自己慈靄的父母,心中愧疚之情便再也掩飾不住。

郭靖並未注意到秦業的不適,只自沉浸在對亡母的懷**中,靜靜聽得秦業的話,眼抬望着艙外漸黑的虛空,半響輕聲道:“可能的話,去終南山看看過兒吧,也不知道他在那邊怎麼樣了。每到一個地方記得找當地的丐幫分舵,給你師母和我報個平安。”

說起楊過,秦業轉回對家中父母的思**,心頭微微一嘆,這小子也不知在全真教的憋屈過完了沒有,本來自己此行亦有打算上去一探了,當下點了點頭便應了。其時兩人心中俱有心事,話頭便自斷了,又靜坐了片刻,眼見夜色漸濃,便吹燈各自和衣睡了。

次日正午,船開到了臨安海邊,郭靖帶秦業下了船,找了一間酒家吃過午飯,便讓秦業自行離去,他又到當地丐幫分舵吩咐了些事情,探得一些消息這才離去。

秦業年紀小,卻獨自一人挎着一個包袱,每到一處只旁若無人的遊街逛寺,形象特殊的他少不得要引起某種人的注意,不過那些人大都只是不入流的小混混,打劫不成倒是回回叫秦業反打一劫,順便除暴安良了幾回。當然,此類事並非每天都有發生,打劫的小混混也大都是窮得尿血的那種,刮不出多少油來,而秦業卻是每天要吃飯睡覺的,最嚴重的是時不時的見着落難人,心內不忍要接濟了他們一下,如此一來,只一個月不到的功夫,從桃花島帶出來的銀子日日瘦身,眼見就要沒了。這下秦業才着起急來,卻沒曾想,次日他到當地丐幫分舵讓人給桃花島寄信時竟接到了一封銀子,讓他高興之餘又好生尷尬,出來走江湖的還找家裏要盤纏,沒面子!

有了一次差點斷糧的經歷,秦業便自小心了起來,想起江湖中人出來討生活的,除了丐幫中的某些人,無外乎“劫富濟貧”,難不成自己也來這一手?雖說自己輕功還可以,只是自己白天逛街晚上習武(這個可丟不得),好像也沒那個時間!最後,在一次偶然的邂逅之後,秦業干起了他那個素未謀面的二公公的活計來。

這事說來好笑,郭靖當日教秦業聖手書生的絕活時,亦曾想過這套功夫不太上得了檯面,本也不想傳給他了,轉**卻又覺二師傅的絕活若是就此失傳了,自己於心又何忍?故而也就一併將此功夫教給了秦業,秦業一向乖巧,郭靖卻是連此活的規矩也省了,若是現下有人看見郭大俠的乖徒弟拿郭大俠的功夫混飯吃,他一代大俠的面子還往哪揢?

秦業當年學武時對江南七怪的功夫也就柯鎮惡的暗器和聖手書生的“聖手”還感興趣了。郭靖當日學這“聖手”是一成功夫都學沒到家,但他心志甚堅,不能活用,便就死背了下來,多年以來卻也一直未忘,當然也是一直沒派上用場。秦業有心向學,且對於“聖手”一道,結合多方理論后更自有一番見識,比之郭靖青出於藍自不必說,較之當年朱聰,也有了六七分火候了,只差臨場經驗而已,這些用來對待江湖好手自然不行,用在紈絝子弟身上卻是無往而不利。如此一來,秦業算是有了自己的經濟來源,每天亦是多了一種功夫練,扶貧濟弱也財大氣粗了不少。

記得郭靖吩咐前去探望楊過,雖想楊過此時八成已在古墓中睡寒玉床了,秦業還是一路往終南山方向去,他邊玩邊走,走走玩玩,倒也自在逍遙。終南山眼下乃是蒙古的勢力範圍,此時宋蒙並未大規模開戰,宋境還是一片歌舞昇平,民間亦是一片祥和,蒙古人卻是出了名了只取不予的,轄境內到處烽火連天,義軍游匪層出不窮,不過大多是走投無路的窮苦人家出身,罕有武林人士參與其中。秦業見人就躲,絕不糾纏,他輕功了得,這一路倒也有驚無險。

這一日,秦業到達終南山下,來到重陽宮前,向看門的道士投貼報桃花島郭大俠大弟子秦業前來拜山。怎知那個看門的白胖小道士沒一分本事,卻狗仗人勢有着十分脾氣,哪會將秦業一個小娃娃放在眼裏,罵罵咧咧的只一味趕他走。若不是秦業素愛整潔衣衫乾淨,神態不俗,只怕他便要動手遂人了。

幾番交涉無果,秦業心下微怒,冷笑道:“如此你們是不準在下上山了,只不知這是你們的主意還是掌教的主意?”

“小娃娃,敢拿掌教壓老子!再不走道爺可不客氣了!”小道士捋起袖子喝道,臉上肥肉帶動一顫一顫的,怎麼看怎麼欠揍。若在後世,看門的要收門票的道理秦業自是懂的,這也是遊山玩水必備的常識之一,不過秦業到這個世界五六年了,這幾個月裏都是不花錢的看風景,早將這規矩給忘了,可憐這個小道士白跟他客氣了一場。

“在下只是想找一個朋友說兩句就走,道兄與人方便與己方便,秦業多謝了!”秦業知全真教這幫牛鼻子最是護短,眼下可他還沒本事把這幫廢物全挑了,只好再忍一忍了。

“你找誰?”一直沒說話了另一個看門大個子道士問道,他見秦業舉止自然,渾不似一個小孩子該有了從容,對他自稱是郭靖的徒弟便有了些疑問。

“楊過,家師曾言楊兄弟拜在趙志敬趙真人門下。”

“你找楊過那小雜種!”說話了是方才一直和秦業不客氣的那白胖道士,說話間一雙雞屁股眼便直了起來,一隻肥爪子伸上前就要來揪秦業的衣領。

秦業聽得他怒罵楊過,心內更氣,又見他要對自己無禮,哪能讓他得手,一把扣住白胖道士的手腕,一扭,一扯,伸足又是輕輕一磕,白胖道士慘叫一聲,背部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秦業眼下在他人地界,不想多事,用勁又復將這白胖道士拉了起來,往前一送,只讓他一個踉蹌卻不至再摔倒。冷笑道:“如何?”

秦業個子只及白胖道士胸口,這一拉一扯卻極是乾淨利落,叫他毫無還手之力。白胖道士羞惱之極,卻也識相的不敢再復多言,只捂着屁股一臉委屈的看向那穩重一點的道士。這個大個子道士卻是更識相的,朝秦業一拱手道:“看閣下手法,想是郭大俠門下無疑,請容貧道先進去通稟一聲。”

秦業心下冷笑,我師父可沒教過我這一招,你又怎麼就看出來了?果然是不打不老實的賤骨頭!也不與他多言,只在外頭候着

大個子道士進去了許久卻不見出來,只余那個白胖小道士擺着陣勢堵住路口,鬥雞眼跟秦業對峙着。秦業瞧他一雙雞屁股眼一會閃着不甘一會晃着羞怒一會又有些畏懼的,溜溜的只轉個沒停,心內好笑,自懶得跟看門狗一般見識。想着那個大個子道士也沒那可能早去早回,索性靜坐自行運氣驅暑,心內卻道你們想耗少爺就陪你耗着唄!

白胖道士見秦業自閉六識,似乎進入了空冥階段,正是他討回“公道”的大好時機,心下一發狠,慢慢就將劍無聲拔了出來,緩緩的逼近秦業,可惜他養氣功夫終是沒練到家,喉鼻間“卟哧卟哧”的呼吸聲吵得他自己都靜不下來。

“呵呵,道長真好劍法!”就在白胖道士憋足勁剛要給秦業來個透心涼的時候,秦業卻先一步開口問候起他來了。抬眼見着秦業在那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那一雙慧眼清澈無霧早將自己里裡外外看了個透徹了,白胖道士心裏一哆嗦,腳底一滑便“卟”了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長劍隨即“鐺啷”一聲也自丟開了,望着秦業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極度驚愕。此劍若能飲得秦業血,在他看來卻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有人問及時,只要隨便安個來人無禮,自己心內不忿忍無可忍這才出手維護師門尊嚴,卻一時不察失手傷了他,心下好生愧疚云云,反正大家都是在刀口上討生活的,難保不出點意外,事情雖大卻有情可原。卻不知人家卻早已發現的自己意圖,這種事一旦透露出去,全真教聲名掃地事小,自己也要給遂出師門事小,就怕掌教一時心憤劈了自己,他又如何能不懼!

“小徒些許末技,多承公子手下留情了!”白胖道士正在驚魂不定間,聽得一個威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回來一看,正是自己師父。

秦業見來人三十上下年紀,中等身材,相貎威武,畜着小八鬍子,一身道袍身負長劍,正冷冷的看着自己。他聽得他如此說話,那便是將自家徒弟的卑劣行徑巧妙掩住了,果然是名師出高徒,遂立身甩袖冷笑道:“道長客氣了,這位師兄天資卓絕,秦業佩服得要死!想道長有此佳徒,足慰平生矣!”名師出高徒,自是不凡。

中年道士早已在一旁看候多時了,見秦業小小年紀,辭鋒竟如此尖銳,身手亦是不凡,神識機警,想來報之人所言當不差,心下早已暗自警覺,向秦業拱手道:“貧道全真趙志敬,敢問公子真是桃花島郭大俠弟子?”

秦業聽得他是神鵰里卑鄙第一的趙志敬,看舉止有禮,言語卻極無禮,擺明還有下文候着,也便躬身施禮,道:“道長莫不以為秦業無事言語相欺乎?也罷,秦業不上你這終南山就是,只須道將楊過楊兄弟喚來與我略略一敘便走!”他料想楊過此時必然不在全真教了,否則何不一併帶出來相見。

趙志敬聞言,心下更怒,口中卻淡淡道:“事關重大,貧道不得不小心為上!貧道昔日多承郭大俠幾番指點,於桃花島絕學也是略知一二,公子是否郭大俠弟子,貧道一試便知!”還是要打,虧他活了幾十年了,跟一個小小孩童比武,也不害臊。

秦業聽得他借故開口便要動手,心知他是要代徒弟毀屍滅跡了,自離桃花島幾個月來,秦業見識倍長,也曾有過幾次大的衝突,一身功力較之在桃花島進已有極大長進,趙志敬雖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人物,他卻也不懼,心中更有先教訓他一下的想法,轉**嘻嘻笑道:“卻不知道長要如何試秦業?秦業數十載精修,千萬手下留情。”

趙志敬道:“郭大俠乃是當世之絕頂高人,若讓小徒與公子出手,那是對郭大俠大大的不恭了,全真教雖大,卻也無如此狂妄之輩。貧道不才,正想向郭大俠高足請教一二。”何為無恥,何為臉皮厚,此之謂也!秦業諷他修了幾十年道還跟自己相爭,他卻也不惱,還自鳴得意一套道理說得振振有詞的。

秦業早猜着趙志敬會如此做,自是面無異色。倒是隨趙志敬來了幾個小道士一個個面露訝色,趙真人何等身份,竟親自下場與一個十齡孩童交手!方才那個白胖小道士卻是草包一個,正想拍師父馬屁,指着秦業怒喝道:“此等小賊,何須師父……”話沒說完卻讓“啪”了一個耳光給打斷了,動手了自是趙志敬。趙志敬並不與多事的徒弟饒舌,對秦業拱手唱了個道號:“劣徒無禮,還請公子見諒!”

秦業對他這套把戲噁心得要死,不想再跟他廢話,只冷哼道:“秦業只想與楊過見個面,道長既不應承,又何須客氣!”

趙志敬臉色一變,心恨這小子和那小畜生果是一路貨色,今日便要給你好看,淡淡道:“請!”言罷自從背後拔出長劍,也不管秦業兩手空空,當先立住,只讓秦業攻上前來。在他看來,這已是讓你晚輩一個先了。

“道長也不借把劍使使?”秦業見他婊子立牌坊,有心戲他,他的劍法雖也不差,但心內總覺得帶根長劍又沉又麻煩,加之性格上更喜歡空手拒敵,遂一直身無寸鐵。

趙志敬見秦業好整以暇的樣子,心下怒火更熾,但對方終是小輩,雖知他修為不俗,卻也不能在徒弟面前丟了身份,遂對那白胖小道士道:“清玄,給秦公子一把劍。”清玄小道士雖然不忿,卻不敢違逆師父意思,恨恨的將他的佩劍秦業送了過來。

秦業拈了下,重量還可以,卻故意皺眉嘖嘖兩聲,似有一萬個不足在裏面。擺起劍勢對趙志敬劃了個圈,你先上!

趙志敬早已惱極,哪會再客氣,他雖心胸狹窄卑鄙無恥,能拉起一票人馬跟尹志平相抗,自不是笨人。他見秦業雖年少孤身,氣質卻是非凡,想郭靖黃蓉能放心讓他一人出來行走江湖,必自有一番道理,不敢小覷秦業,唰了一招“清風徐來”運上十成功力便朝秦業攻去。

秦業自出江湖以來,所遇之敵並無趙志敬這種級別的,甫見其招,也自心下一凜,不敢硬接,劍身虛晃,自向後躍開,左手卻先是一顆石子飛出,使的正是黃藥師的弱彈指神通。

趙志敬原就無一招斃敵的心思,見秦業退開,只待撲上補招,不意秦業飛來一顆石子,急忙揮劍格擋,但聞“鐺”了一聲,但覺手心微麻,不由暗訝秦業小小年紀竟也有如此內力。他知這便是桃花島絕學彈指神通了,對秦業的身份不再見疑,但秦業終是無禮於他,暗諷自己的徒弟與自己一般卑鄙無恥,怎能再留着他在外面壞了自己與全真教名聲?抖摟精神便欲再行撲上必欲置秦業於死地。

秦業一顆石子緩了趙志敬攻勢,不容他再來,大喝一聲高高躍起揮劍便朝趙志敬胸、腹、腰三處要穴而來,他人身小臂短,持劍相爭便先弱了一分。趙志敬的劍法較於此時的秦業也算得上是“高手”了,此招能否得手確是艱難萬分,一旦失手,人在空中,便要反被他人所制了。果然趙志敬見秦業凌空撲來,心下大喜,此招雖是凌厲非凡,卻也難不倒他,惟憂的是秦業左手微扣,想又藏有石子。不容他多想,唰唰幾劍,挑、粘、拔,劍劍想迎,三擊連發,兩劍俱向邊側滑去,秦業卻向趙志敬撲來。趙志敬空出左手,揮掌而出,向秦業胸口揮來,卻見秦業眼睛一亮,心中暗叫不妙。

只聽秦業大喝一聲:“亢龍有悔!”右手之劍已然拋開,雙手運勢便如當日郭靖擊破加強版天罡北斗陣所使那招一般,趙志敬大駭,急忙運勁全身,向後疾退。

其實秦業哪裏會這降龍十八掌,只是郭靖練功時從不曾避開他,這些招勢手勢他看過懂得,劃下幾道還是有模有樣的。但郭靖並未將降龍十八掌的運氣法門教給他,降龍十八掌剛烈無匹,便是將一身勁氣運於掌間噴洒而出,秦業知其形不知其法,也只能嚇嚇人而已。趙志敬卻是讓郭靖實招打過了,一驚之下本能的就躍起退開,卻不知秦業的真正殺招正在後面,“卟”了一聲破空聲追至。趙志敬不及運劍格擋,“叭嗒”又一聲一顆石子正中門牙,痛感襲來,舌間已然多了幾顆“石子”,“噗”了一口血水吐出,卻是一石二齒!

趙志敬一生所求的乃是全真教掌教之位。道門掌教,自不能沒了那仙風道骨之氣,而今讓秦業打掉兩顆門齒破了相,當下羞惱異常,揮劍便要再復攻上,卻聽得一道低沉聲音傳來:“住手!”聲音似遠似近,卻是熟悉無比的。趙志敬無法,只能恨恨定住,一雙銅眼滿是怒火,便似要將秦業吞了一般。

秦業本已抱定主意撒腿跑路了,在與趙志敬一戰之前他自知沒把握勝得過他,又深知此獠最是卑鄙無恥,便思好了退路整他一番就走。此番得手還沒來得及開溜,聽得救兵來到,他知能叫住趙志敬的必是那全真七子之一,他們雖也護短,與郭靖關係卻是極好,也算得是俠義中人,當不會為難自己,便自躍開,循聲望去,卻渺無人影,想是那人用了千里傳音之術了。

回頭再看着“可愛”的趙道長,斂容拱手道:“趙真人武藝高強,秦業收手不及,錯傷了真人,心內不勝愧疚,還請趙真人見諒!”

趙志敬聽得這話是極熟悉的,卻是幾日前郝大通傷了孫婆婆後向小龍女致歉時說的話。趙志敬一時語塞,只自雙唇緊閉,狠狠的盯着秦業,握劍之手青筋暴出,便似要捏碎劍把一般,卻不開口回話。

秦業見狀,轉身對方才傳音方向朗聲道:“桃花島郭門大弟子秦業奉師命前來拜見全真教諸位真人!”聲音直達終南山宵,不怕山上那位老道聽不到。

此音一出,趙志敬亦自一凜,他已是很重視秦業了,卻不知他小小年紀亦有如此內勁。傳音之處許久傳來一聲嘆息,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想不到靖兒竟收得如此佳徒,後繼有人矣!志敬,引他上來!”果然是宗師派頭,神龍見首不見尾。

趙志敬吐出一口血水,抖着幾下唇卻不說話,狠掃了秦業一眼便自朝山上奔去。旁邊一個機靈小道童指着秦業道:“跟我師父走吧!”言語卻甚是無禮。

秦業洒然一哂,見趙志敬身形已在幾十步之外,忙運起真氣,腳下生風,也自跟上。兩人行了片刻,趙志敬回首一望,卻見秦業正在十幾步遠處不近不遠的跟着,見自己停下,也便停下,只望着自己微笑,那張臉自是說不出的可厭可惡,咬一咬牙,轉身運足勁道向山頂疾奔而去。

不多時,兩人便到了重陽宮正殿。秦業雖然練功勤奮,終是比不得趙志敬幾十年苦修,進殿時已是雙鬢冒汗,氣息有些紊亂了。略一定神,見殿正中坐着幾個鬚髮皆白老道,知是七子中人物,忙上前拜倒,口道:“桃花島郭門大弟子秦業拜見諸位真人!”正欲伏地之間,一股勁道輕輕將自己托起,一個慈眉老道端坐正中,笑道:“小友不必多禮。當日靖兒來時曾言從海上救得一孩童,最是聰明靈俐,資質無雙,想必就是小友吧?”

秦業聽他聲音卻不似方才傳音之人,見他模樣,料得當是七子之首馬鈺,肅身道了聲不敢。馬鈺身旁一老道插言道:“小友小小年紀就有如此修為,較之志敬亦不逞多讓,靖兒真是授徒有方。他近來可好?”

秦業不知他是七子中的哪一位,便將自己離島之前桃花島境況一一說明。七子不意他小上年紀便敢自已一人出遊,轉**一想年紀如此之小就有這等修為,異日必前途不可限量矣,便復釋然。對秦業破了趙志敬的相一事卻不甚在意,比武之間錯手自是難免,因郭靖的關係待秦業也甚為親切。

一番寒暄過後,秦業見時機已到,道:“昔日楊過楊兄弟在島時與我相處甚契,晚輩此來一為拜訪諸位真人,二則替師父傳達對楊兄弟的問候,不知楊兄弟可好?”

七子神情俱為一滯,半晌,只見馬鈺一聲嘆道:“楊過此時已不是我全真教弟子了,想我全真教有負靖兒所託,卻不知當如何跟他交待。”

秦業正欲再問個清楚,一直立在諸子身後的趙志敬突然站出來喝道:“楊剁(過)那小畜身(生)目無尊長,頑悖不可求(救),早叫我圖(遂)出師門了,多(郭)大俠便來,也是奇(此)話,何踢(須)交待!”他少了兩顆門牙,嘴巴漏風,五音不全,偏自又急又氣,嗓門奇大,話音一落自己倒是先憋紅了臉。

秦業忍住笑,故做一哆嗦訝道:“楊兄弟昔日在桃花島時與我同居一室,若說他貪玩愛鬧也是有的,目無尊長,頑悖無禮卻未曾見過,這其間不會有什麼誤會吧?想楊兄弟不過十一二歲小孩,還請道長看着我師父面上多多擔待!”他倒是沒將自己當做一個小孩了。

趙志敬正要再說話,卻見馬鈺揮手止住了他,對秦業嘆道:“其間或許真有什麼誤會,但楊過此時不在全真教卻是真的。”當下便將楊過叛出全真教一事略略說了一遍,其景與原來大同小異。若說馬鈺對趙志敬也是有看法了,七子中以他最為沖淡平和,也知趙志敬心胸狹窄目不容物,但趙志敬一直規規矩矩並無大錯,也便沒多加理會,只對楊過一事自有想法。秦業聽得楊過已被小龍女收留,心中略感寬慰。他對此事亦無法置評,只道此事他定向郭靖稟明一切,不至再起誤會云云。不覺間,天色已漸黑,馬鈺便留他住了一宿。

夜間,秦業依舊盤膝而坐,默默運功。門上忽然傳來敲門聲,只聽馬鈺聲音道:“小友睡了嗎?”馬鈺功力精純,秦業早先並未發覺他的近來,聽得聲音,急忙收功起身,開門將馬鈺迎了進來。

馬鈺見他深夜猶自練功不輟,微笑頷首道:“小友如此勤奮,難怪小小年紀就有這般修為。”秦業連聲謙讓,卻不知馬鈺深夜來此所為何事。只聽馬鈺又道:“我今日看你運功法門,當日桃花島黃老前輩的心法吧?未知靖兒可曾傳你全真心法?”

秦業黯然道:“家師曾言全真心法仍是武林正宗,最是博大精深。但他不是全真弟子,故而不敢將全真心法外泄,只讓師娘教我們黃師公的家傳內功心法。”

馬鈺呵呵笑道:“靖兒卻是過慮了,若是拘於門戶之見,昔日我又怎會教他全真心法。不過這也正是他的實誠之處,卻是虧待了你!”

秦業聞言大喜,納頭便要拜倒,馬鈺卻輕輕將他攔住,笑道:“你隨我來。”原來馬鈺見秦業年紀甚小武功卻極精湛,知他是下了一番苦功的,資質亦必極佳。又是郭靖自幼收養的,待人謙恭有禮,心下已自喜歡。見他與趙志敬鬥力之狀,便知他所虧在於內力不純,便隱有了些想法。這幾年來全真教發展迅猛,弟子遍佈天下,可惜卻無一人兼得資質上佳心志堅忍的,眼見當年威震天下的中神通就要後繼無人,不免心有所憾。今日見了秦業,竟似當年自己看見郭靖一般,便起了重行當日之事的心思。若論識人觀心,馬鈺在七子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當年七怪皆道郭靖資質愚魯,惟他一眼便知那是七怪教徒不當,郭靖能有後日之成就,實以馬鈺功居第一。可惜他一生所收之徒卻無一成器,倒是以那個未入門的郭靖最為了得。

在馬鈺的要求下,七子都允了秦業在終南山住下,每日由馬鈺親自指引他修習全真心法。雖然馬鈺明言他非全真弟子,但七子其餘五人皆以他是郭靖弟子,郭靖本身又學過全真心法,遂也不以為意。惟諸三代四代弟子心有不忿,各自在暗裏腹誹秦業,只秦業自在七子閉關處修研,各自相安無事。全真心法乃是道家正宗,自幼研習卻是最好不過了。秦業的身體不過一十歲孩童,倒正合此道。

往昔學武之人修習內功心法,務將口訣背熟,不敢有一絲差錯,也不敢絲毫違背先人經驗,故而一但一代宗師過世,後世之人往往是一代不如一代,卻還只道師父留了一手防徒弟。秦業是後世之人,自不會如此迂腐,他知所謂內功,並非魔法,一聲“疾”便可飛起傷人,口訣卻是無用之物,真正重要的乃是其中的運氣之道,氣行於筋脈之法,所謂口訣,不過是讓人容易記背而已,惟有習得運氣之道才是根本。故而,他並不按馬鈺所說的一步一步來,而是央馬鈺將全真心法口訣全告訴於他,自己先期理解領悟后再行修習。他也沒自創修習之法的奢望,須知這全真心法能被尊為正宗,乃是幾代絕頂聰明之人不斷摸索探研才得以總結出的經驗,豈是自己一個毛小子所能妄動,他之所以如此做,正是效法後世的“教學大綱”,理清何為考點,何為重點,學起來自是事半功倍了。馬鈺原本對他的做法還存有疑問,但見不過一個月時間秦業的進境竟有自己當年初次修習時一年的功效,這還不刨去秦業整理“大綱”的時間,不由嘆為觀止,對秦業大為佩服,不敢因他年紀小而再視其為“小友”。

山中無甲子,寒暑不知年!秦業自躲在山洞內閉關修練,不知不覺間一年便就過去了。此時他方信了世間所謂武痴為何物,猶自無法置信自已一年裏竟沒有踏出洞門半步,回思以來,一年所為猶似在夢中,渾然不覺。

這一日,秦業自感再行閉關下去進展已然不大,便跟馬鈺說了出關之事。馬鈺見他已將自己所授的全真心法盡皆習得,其一身修為更教全真教三代弟子第一人的趙志敬也遠遠比不上,便點頭允了下來。這一年裏除了馬鈺外,七子所余另五人也曾幾次進來探望過他幾次,對他所創的修藝之法大為讚賞,若非秦業告訴他們自己總結出來的方法只適用於自己一個人,他人所習必然受自己影響,不見得比原來王重陽留下的修習之道效果更好,他們又素來對王重陽敬若天人,便要拿出去全民推廣了。

一年之前秦業閉關前便託人將此事帶信回桃花島跟郭靖黃蓉說了,為免擾了他修習,一年裏並未與桃花島再行聯繫,此時重見天日,不免對桃花島眾人起了思**之情,當下決定,略微休息便回桃花島去,只是去那之前,還得先進古墓探望一下楊過才行。

秦業在他閉關一年裏,個子猛躥,現在已有五尺多高了(近一米六,宋代的一尺為30.72厘米),加之他臉上不顯孩童稚氣,在外人看來已然是一個十四五歲的翩翩少年郎了。

在中國歷史上,終南山可算得是聲名顯赫了,唐朝有個叫盧藏用的傢伙就曾跑到這裏先做道士后做大官出了個“終南捷徑”的典故。王重陽當年為了抗金更是在這裏弄了個活死人墓搞宗教活動,後來全真教在有元一代地位尊崇,幾乎成了道教的代名詞。當日秦業初上終南山時,不過大略的掃瞄了一下,次日便讓馬鈺拉去閉關了,而這一關就是一年,卻是無暇與大自然來個親密接觸。

“業兒,因你並非我全真弟子,我等便未為你設一個出關儀式。但當年你師父也曾學過全真心法,算得是半個全真弟子了,現在你也可算得是半個了,今日與我一併去向重陽祖師致禮!”秦業推門而出,見全真七子中的馬鈺與劉處玄在座,亦有十餘三代弟子在外相陪,其中他只認得一個趙志敬,倒是很想看看他的大門牙怎麼樣了,可惜趙某人牙關緊閉,半點機會也不給。

秦業聽得馬鈺如此說,忙過來向他下拜施禮,馬鈺依然輕手將他扶住,微笑示意他不必如此,隨即攜着秦業之手與劉處玄並肩進入重陽正殿。但見其間香氣裊裊,風幡縈繞,供台上放置着時鮮瓜果,兩旁對稱供奉着長明燈,正中是創教祖師王重陽栩栩如生的三尺檀木雕像,相貎清矍,目露憂思。也不知此像為何人所制,凝視遠方,似有所語,秦業甫一見竟有些痴愣。秦業知王重陽乃是鐵骨錚錚的抗金義士,一生俱在為恢復中原奔波,所收七徒也俱是疾惡如仇的民族義士,但一想到數十年後蒙古一統華夏,全真教便蛻變為異族的統治工具,不由心下黯然。

馬鈺見秦業神情鬱郁,只凝視王重陽雕像默默無語,與劉處玄相視一眼,道:“業兒,你見了重陽先師刻像,可有所悟?”經過這一年來的接觸,馬鈺也如當年黃蓉一樣,已不再視秦業為一般孩童,雖然與秦業有師徒情份,在年齡上更如祖孫一般,但他更多的卻是將秦業視為一個忘年之交。

所悟?秦業一怔,隨即輕笑道:“我在想,當年重陽真人壯志未酬,畢生鬱郁,卻不知這刻像之人與重陽真人有何淵緣,竟能將此心態如實記錄,也可當得重陽真人的知音了。”

馬鈺與劉處玄再復相視一眼,斂容道:“業兒也可當得他二人的知音了。這雕像乃是當年重陽先師最為珍愛之物,至於是何人所為,說來慚愧,我等做弟子的卻也不知。”言下不勝噓噓。王重陽早年奔走於抗金,直到晚年見事不可為方才創全真教另闢他徑,全真七子亦是在那時入了重陽門下,故而七子於王重陽早年行事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馬鈺等人敬王重陽有若天人,於每日齋祀之禮甚為繁瑣,秦業敬王重陽是一個民族義士,對此也無他言,猶自執禮甚恭,馬鈺二人見他如此心內甚慰。出了正殿,秦業忍不住又問二子那個檀木雕像有關的事,劉處玄撫須輕嘆道:“業兒,當年我初見此像時也如你一般心有疑問,有次忍不住跟重陽先師說及此事,先師只道此事自有緣法,教我不必多思。唉,想我入得全真門下已有近六十年,於此事卻還慒然不解。”

馬鈺也道:“此也是我帶你進殿拜會重陽先師的原因之一,我師兄弟七人並門下諸弟子,每每凝望先師,似有所教,偏又無處可解。”略一頓又道:“此事周師叔或許知曉,只是我等年已老邁,先師又曾言道此待有緣人,故而一直未向周師叔問及,他日業兒若是有意或可從周師叔那兒入手。”

辭別馬鈺劉處玄,秦業向趙志敬等三代弟子相互示意。趙志敬猶記當日之辱,自無如好顏色相待,但他也知今日之秦業遠較一年前功力更為了得,不敢有異。秦業卻在尋思什麼時候找個機會將這小人給廢了,背後做手腳也行,免了他日後生事害了全真諸子。他於這一年來與全真諸子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便是對其中最為偏激的孫不二也心有感激,自不願他們受此小人之害。轉**又一想,這一年來自己從未再與人動手過,雖說修為大漲,卻不知較趙志敬如何,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本來他還想認識一下尹志平,給他上點鎮定劑,可惜此時尹志平並不在終南山上,此事也只得從長計議了。

下得重陽宮,依着一個全真弟子的指引,秦業找到了古墓入口。聽馬鈺所言,當日自己上終南山時楊過已轉投古墓派一個多月了,這般算來楊過在小龍女教導下了也有一年多了,以他的絕頂聰明外加寒玉床之助,想必已是學得一身本領了,卻不知比之自己如何。秦業自不會傻傻了上前拍門問有沒有人在家,先是繞着古墓轉了一圈,見這古墓方圓數里,不由暗自咋舌,也不知當年王重陽耗了多少人力物力才修得這一不朽工程,呵,多慮了。

經過一年的閉關,此時秦業內力修為已極高,他想着大白天的楊過與小龍女無事當會外同練功,遂施展輕功跑到高處,凝神仔細探查。楊過此時正和小龍女在玩捉麻雀的遊戲,也是他天資過人,只一年功夫便將那古墓派劍法學得極為純熟,雖然正式學藝不過一年多時間,藉着寒玉床之助,內力也已頗高,此時若讓他上山去和全真教那些四代弟子過招的話,那些人無一個能是他的十合之敵,便是遇到三代弟子第一人的趙志敬,他亦可全身而退。在過去的這一年裏,幾次他半夜調皮也曾上過重陽宮戲耍過幾個小道士,當然全真教並不知道是他所為,只自暗自多加警惕。

此時小龍女雖還沒練玉女心經,但一身修為已在其師姐李莫愁之上了,放在江湖上亦是有數的高手,正在指導楊過間,忽的心下一動,凝視前方,口吐檀音道:“何人在此?請出來一見!”楊過正矇著眼數麻雀,聞言一愕,定下身來扯下蒙眼的黑布,隨着小龍女的眼神望去,卻見一素袍之人站着前面幾十步遠處,臉上矇著青巾,眉角依稀有些熟悉,卻想不出是何人來。

此人自然是秦業了,他全力搜查楊過所在,心無旁鶩,自然比小龍女早一步發現對方,知那楊過正在練功,有心一探他的底細,便將臉包了起來慢慢靠近,想不到還是讓小龍女發現了,無奈只好現身走了出來,臉上青巾卻還捨不得扯下,見那小龍女果是清麗秀雅、潔若冰霜,一雙秀眸望向自己,無喜無憂,深沉似海,卻又渺若虛空,不由便有些微痴了。

楊過見來人似無敵意,遂喊道:“喂!無臉人,打斷別人練功是很不禮貌的,還不快給我姑姑道歉,小爺我高興了或可少打你兩下屁股!”見秦業並不答話,只徑看着小龍女,好生無禮,心下又有些微怒,回首對小龍女嘻嘻笑道:“姑姑,這人像是來找打了,讓過兒先上去稱稱他的斤兩吧?”秦業在楊過那一聲呼喝中就已回過神來了,又聽楊過要來稱量自己,暗道要了就是你來。果見小龍女略一點頭,楊過手執青鋒劍向自己奔來,也不虧了他這一年苦修,轉眼便到了自己近前。秦業也不答話,腳下一鏟,幾塊石子便向楊過飛去。

“鐺、鐺”幾聲,楊過揮劍彈開來石,一招仙人指路直逼秦業胸口,端是威勢十足。楊過年紀比秦業大上兩歲,但他這一年裏個子長得沒秦業快,兩人眼下身形倒是差不多高低。秦業見楊過來襲,心下已然有了底,登登兩下,身形急轉,避過楊過劍招,側身便又欺上,揮掌直拍楊過胸口,楊過不及回劍,左手一推,兩人掌心相對,“呯”了一聲便復各自退開。秦業身子只是微晃,他不知楊過用了幾成功力,也不敢大意,未經稍頓,縱身便復追上。楊過卻沒秦業好過了,他畢竟只練了一年武功,雖有寒玉床之助,卻也比不得秦業這一年裏進境快,只覺左臂酸麻,已難再度使勁了,方知此人修為遠在自己之上,見他又欺身上來,急忙橫劍連刺。

秦業見楊過左手低垂,冷汗直冒,已然知他底細,避過楊過這幾劍,閃身退開,正欲扯下青巾道明真相,不想小龍女見楊過受挫便逼了過來,唰唰幾劍教秦業根本沒那功夫解釋。小龍女一身修為非是楊過可比了,就是秦業也是遠遠不如,幾個回合下來,秦業便已險情迭出,危機四伏了。

秦業不期小龍女說來就來,而且一來就逼得自己手忙腳亂的。他知小龍女一生除了對李莫愁有過同門之誼,對楊過有師徒男女之情,對襁褓中的郭襄有過憐惜之情,其他人全不放在心上,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讓她戳出幾個窟窿來,那可就冤死了!幾次閃避,也不敢回擊,只偷空摸出幾顆石子在手。若是黃藥師知道秦業每次只在慌亂之中才使出彈指神通保命的話,只怕要當場將他拍死了。

那邊楊過卻是習武之後首次與人動手,方才在秦業手下吃了個暗虧,心下不免沮喪,見小龍女一上來便逼得秦業全無還手之力,不由大樂,在一邊拍着掌叫道:“左眼,右眼,對,戳他屁股,好,肚子……”秦業差點沒給氣得吐血,“噔”了一顆石子飛出,身子往後一退,小龍女不防對方有暗器襲來,連忙閃身避過,便與秦業拉開了點距離,正欲再次撲上,又是一聲破空聲傳來,秦業再次使出飛石。

小龍女長居古墓,自是不識貨了,楊過當年卻是見過黃藥師用此法逼退李莫愁了,當下喊道:“姑姑且住!”小龍女聞言果然定身,臉上依舊淡然,白衣飄飄,從容自得,渾不似剛經歷過一場搏鬥樣。秦業長噓一口氣,將手中幾顆小石子又復放入懷中。只聽楊過向自己問道:“你是何人?使了可是東邪的彈指神通?”

秦業笑道:“你說我是何人?”言罷扯下面上青巾,微笑着望向楊過。

“你是,大師兄?你怎麼來了?”楊過認出來的是秦業,端的驚喜異常。儘管楊過已不再是郭靖的徒弟了,見了秦業還是很自然的叫他“大師兄”,似乎也只有這麼稱呼他最合適。

“我一年前就來了,先是到全真教去找你,可他們說你讓古墓派龍姑娘收留了,就先沒來打攪你,躲在全真教閉關了練了一年全真心法。”秦業笑着道,又對小龍女道:“這位想必就是古墓派龍姑娘吧,在下秦業,曾經做過楊過幾個月的大師兄。”說罷對着楊過微微一笑。楊過亦是報以一笑,對小龍女道:“姑姑,他便是我跟你提起過了那個‘小’大師兄了,一年多不見,個子倒是快趕上我了。”

小龍女朝秦業微一點頭,算是認識了,仍是一臉恬淡人逕自凝望遠方,並不說話,若非風搖衣擺,鬢髮飄飄,秦業幾乎要忍不住要將她當做一樽無生氣的石雕了,當然,這樽石雕亦是讓人充滿遐想的石雕。

楊過見秦業發愣,拉過他的手引到一旁道:“大師兄,我姑姑就這樣,你先說說你是怎麼來找我了?”當年在桃花島,秦業曾救過楊過的命,又教過他一套擒拿手,在他上全真教時還提醒過他“外面的世界很無奈”,桃花島眾人真正讓楊過有點懷**卻還只有這個秦業,卻不期他竟會出來找自己,心內自是喜不自勝。

秦業見楊過在那邊似有些捉狹的看着自己,不由臉上有些發熱,只道自己見了小龍女有些失態了。轉**又安慰自己道,這是異性相吸,純屬正常反應!便跟楊過說起別後情形。楊過聽說他不入全真門下卻能堂而皇之的在全真教閉關修習全真心法,想起自己在全真教所受一切,不由恨道:“全真教那群臭道士狗眼看人低,當日不但不教我武功還肆意凌辱我!”當下便將自己在全真教所受一切說了一遍,末了還恨恨道:“離開桃花島時你要我小心些不要得罪人,倒是全讓你說中了!”

秦業聽他咒誹全真教人士,自己卻是受人家恩惠了,偏又楊過說了全是實情,頗有些尷尬,只拍了拍他肩頭,兩人並坐在草地上,秦業信手自拈了根枯草捉弄,笑道:“這有什麼關係,你反正因禍得福,拜在龍姑娘門下也不錯!”楊過一想也自釋然,吐掉嘴裏的枯葉笑道:“那是自然,全真教那幫臭道士給姑姑提鞋都不配!”又將自己在古墓一年來的情形說了一遍,當然不忘了詢問秦業以自己目前的身手在外面如何。他聽了秦業行走江湖的經歷,不由也有些心癢了。秦業於自己獨自闖蕩了那些事半分也沒瞞他,包括自己走投無路時巧施“聖手”的事也臉不紅心不跳的說了出來,弄得楊過極為羨慕。

秦業想了想道:“你的身手,比全真教那些四代弟子是綽綽有餘了,不過一旦遇上一個高手,就算是普通的高手你也只有挨砍的份了,你可是一點交手經驗也沒有!”

楊過聽罷將頭埋在膝下嘆道:“我一直呆在古墓里,跟誰交手去!”秦業笑道:“你真有這麼乖?”這下倒叫楊過不好意思來了,上全真教偷雞摸狗的事他可沒少做。兩人又是說了一些事,楊過更是纏着秦業教他書生“聖手”,秦業也不推辭,一口就應了下來,將昔日郭靖所教的並自己多日的心得半點不藏私的吐了出來,令他極為鬱悶的是,楊過還真是個天才,不過一個時辰就將這套功夫學得差不多了,進境之快由不得秦業不心生嫉妒。他卻沒曾想過這裏頭有自己這個“先進教育工作者”的一份功勞。

言短流長,不覺天色便暗了下來,小龍女不知在什麼時候已自離去了,竟是一聲招呼也不打。秦業無奈搖搖頭,暗嘆這古墓派的內功心法當真名不虛傳,對楊過笑道:“好了,楊過,我也該走了,下次再來看你!”人家就這樣,你不走還待如何?

“大師兄……”楊過看着秦業頗有些躊躇,他一年多來整日只能對着小龍女的冰臉,每天幾乎都是在自說自話,好不容易有了個人陪他聊天說趣事,還是關係很鐵的好兄弟,自是捨不得,卻也不敢私自帶秦業進古墓。

“好了,無散哪得聚!”秦業起身拍掉衣服上的雜草笑道,一年多沒見桃花島那些人了,也不知他們怎麼樣了,心內頗有些思**。

“還是大師兄看得開,呵呵!”楊過也自釋然,摟住秦業肩頭給了個擁抱,眼內閃過一絲狡黠,與秦業說笑着要送他下山。秦業見他執意要送自己,也不與他客套。兩人翻過幾個山頭,秦業見天色已暗,勸楊過道:“回去吧,我記得前邊不遠有間廟宇,今晚就在那住一宿,明日便可下山了。他日你若出山,可到桃花島來找我,你郭伯伯也想**着你呢,當日我離島時他還千叮萬囑我一定要到全真教看望你。”

楊過聞言,記起當日自己和郭靖上終南山時曾在那間“普光寺”上討過齋飯,自己無意間問起父親是怎麼死了,郭靖一怒掌拍石碑,引得全真道士猜疑大打出手的事,定住腳步看着秦業道:“大師兄,你是自小讓郭伯父收養的,可曾聽他們說起過我父親的事?”

秦業聞言一怔,這還真是個問題,搖搖頭道:“我年紀太小,師父師娘並未跟我說起什麼,不若我回去幫你問一下?”他知這事乃是日後楊過與郭家恩怨糾葛的根本所在,但要他說明真象卻還不足以服人,楊過雖然偏激,卻不是莽撞之人,讓他暫時記掛着也沒什麼。當然自己還得小心一些為妙,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衝著郭靖黃蓉待自己的恩情絕不能讓他們有任何損傷。

楊過聞言無奈垂首嘆道:“是了,當日我問我娘,她只垂淚不語,問郭伯伯,他卻大怒拍石,想必其中是大有原由的。”

秦業道:“下次見面我爭取替你探得事情真象,師父俠義無雙,當不會讓你失望。”楊過聽得他這話只覺似有些不太順暢,默默點頭,兩人揮手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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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鵰里的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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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言情穿越 神鵰里的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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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閉關終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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