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為了你,我願意當個戲精

第一章 為了你,我願意當個戲精

梁薄荷的18歲夏天沒有薄荷味,只有煙草混雜着汗的難聞氣味。

自從高考結束,她就在飛魚網吧打工。老闆摳門兒,一共就招了兩個人,她和另外一個員工白班、夜班兩班倒,一上班就是十二小時,網管是她、保潔是她、收銀還是她,忙得手腳不停,比高三備考的時候還要累。

熬一熬,熬過這兩個月,學費就有着落了。

薄荷不斷給自己打氣,把剛退掉機子空出來的那個位置清理乾淨,就聽見了九餅的聲音。

“薄荷!薄荷!一本批次的錄取結果出來了!”

“是嗎?”薄荷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回吧枱,甩了甩髮酸的胳膊,“你被錄取了嗎?”

“不知道,給我開台機子,我去查一查。”

薄荷指着她剛剛打掃過的地方,“28號!”

九餅邊掏錢邊不忿兒,“你為什麼一點兒都不緊張,你這樣顯得我很廢柴啊!”

薄荷胸有成竹,“我可是年級第一,這點兒自信都沒有還怎麼帶着你努力、發奮、求上進啊。”

九餅打開教育部網站,輸入自己的准考證號和大名趙玖秉,然後就看見了一行字:恭喜你已經被濱海大學計算機系錄取。

他拍了下桌子,高興得跳了起來,“薄荷,我被錄取了!”

“那就恭喜你了,也不枉我辛辛苦苦陪你熬夜看書。”薄荷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如同監護人一樣欣慰。

九餅按下激動的心情,把薄荷的資料都輸了進去,薄荷果然不出意外地被新聞系錄取了。

“薄荷,我可以跟你上同一個大學了!”

薄荷眼裏帶着期待和喜悅,嘴上卻很嫌棄,“真是的,我要帶着你這個拖油瓶到什麼時候。”

九餅“嘿嘿”地笑。

他和薄荷是小學同學,小升初的時候划片上學,他倆劃到了不同的學區。他天天在家又哭又鬧還絕食,他爸媽受不了,只好把他的戶口遷到了姥姥家,這才跟薄荷上了同一所初中。

初中升高中的時候,作為學渣的他明知考不上一中,卻把所有的中考志願都填了一中,最後沒有學校錄取他,他爸氣得抄起板凳追了整條街打他,打過之後又無可奈何,總不能放這調皮崽子這麼早就去禍害社會,只好到處託人,外加一大筆擇校費,費了姥姥勁兒把他塞進了一中。

每次在新學校見到,薄荷總是像現在一樣的滿臉嫌棄。“Howolda

eyou?”

但是九餅毫不在意,女人嘛,總是口是心非,她說不要就是要,她說不喜歡就是喜歡。

所以他厚着臉皮賴在薄荷的左右,就這樣,一賴就將近十年。

“薄荷,晚上我們找個地方慶祝一下怎麼樣?”

薄荷擺了擺手,疲憊地說:“不了,我只想睡覺。”

有個男人衝著吧枱喊:“網管,給我拿碗泡麵。”

“好的,馬上來。”薄荷手腳麻利地去泡麵,催九餅回去,“我這兒忙着呢,顧不上你,你快去跟你爸媽報告這個好消息。”

“不着急,我……我機子剛開呢,我玩會兒遊戲。”九餅坐回28號機,眼睛卻隨着薄荷悄悄地轉動。

薄荷泡好面送到了對面的38號機,那人遊戲戰況激烈,沒有注意身邊的狀況,薄荷剛放下泡麵碗,他就去拿碗,手就直接蓋住了薄荷的手。

九餅一看不好,馬上站了起來。

果然,薄荷在皮膚接觸的一瞬間,手便用力向後抽去,動作幅度太大,那碗泡麵就倒向了鍵盤這邊,熱騰騰的湯汁從桌子上流下,流到了客人的腿上。

那人跳了起來,“燙燙燙!你怎麼回事兒啊!我這個大Boss眼看就要打過了!”

九餅已經拎着兩瓶冰鎮礦泉水奔至了事發現場,擰開瓶蓋往那人腿上倒,“沒事兒沒事兒,你看都沒紅多少,網管是個小姑娘,你別跟她計較。打Boss是嗎?哪個遊戲?我幫你,我可是一高若風……”

薄荷僵直着身體站在一邊,看着九餅幫她收拾殘局,眼眶就開始發酸。

從小到大,只有九餅知道她這個秘密,每次出事兒的時候在身邊的也永遠只有他。

她對男人過敏,跟男人有任何身體接觸,就會產生嚴重的應激反應,渾身發抖、噁心想吐,情況嚴重時可致昏迷。

這是一種心理疾病,她曾經看過一次心理醫生,那醫生神神道道了一小時,收了她三百塊錢,還叫她每周都要來做心理疏導,她捏着空空的錢包惡狠狠地發誓,就算病死也絕不再來。

她一直刻意與男人保持距離,總帶着淡淡的疏離,被男同學奉為“冰山女神”,被女同學稱為“清高白蓮”。

她並不怎麼在意,因為她最好的朋友只有一個,那就是九餅。

九餅是她人生中的例外,這個世界上唯有九餅這個男人她不反感,他們認識將近十年,可能是因為相識已久,她覺得九餅像親人,可以給她旁人無法替代的安全感,在他面前她也不用去掩飾自己的情緒。

九餅給要泡麵的客人換了台機子,又把桌子清掃乾淨,看見薄荷還坐在吧枱的角落裏面色蒼白,就說:“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我替你值班。”

薄荷搖了搖頭,“不用了,趙叔、竇姨還在家等你呢!”

九餅看了看手機上媽媽猛烈的電話攻勢,說道:“那我回去一下馬上就過來。”

出了網吧,九餅和幾個花臂少年擦肩而過,聽見其中一個黃毛不高興地說:“為什麼不去學校附近的網吧?老子腿都走酸了。”

“老大,聽說飛魚最近來了個很正點的網管。”

“聽說是一高的校花學霸,勤工儉學,掙學費呢!”

“校花我玩兒過,學霸校花倒是沒玩兒過……”黃毛捏着下巴,淫蕩地笑,“說得我都興奮起來了。”

九餅回頭瞪了進網吧的黃毛一眼,然後接通了媽媽的電話:“錄取了……嗯……我今晚不回家吃飯了……等通知書拿到再慶祝……”

他掛了電話,又走進網吧,特意在黃毛旁邊開了個機子,然後玩兒起了遊戲。

九餅連續一周,都和薄荷在飛魚網吧同進同出,玩兒遊戲玩兒得醉生夢死。

薄荷終於忍不了了,換班之後去把他從椅子上提溜起來,“趙玖秉!你以為考上大學就算完事了嗎?這才是剛剛開始,你就不能趁暑假去學點兒有用的東西?”

九餅覺得她說的話很“假大空”,十分不屑,“什麼是有用的東西?在我看來,玩兒遊戲就很有用。”

薄荷氣道:“那馬上就要去外地上大學了,你在家多陪陪趙叔、竇姨不行嗎?走,從明天起你不許過來。”

她拉着九餅背後的衣領往外走,薄荷身高165厘米、九餅身高185厘米,九餅被拖成一個斜面,看上去十分滑稽,網吧里笑成一片。

九餅面子掛不住,就很生氣地打開了她的手,站直了說:“你很煩啊,你這麼喜歡管我,你是不是要管我一輩子!”

薄荷脫口而出,“我就是要管你一輩子!”

網吧的人開始起鬨,薄荷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鬆了手,“趙玖秉!你愛怎樣就怎樣!我再也不管你了!”

她拎着水桶、拖布衝進了洗手間。

九餅朝網吧起鬨的人群拱了拱手,“見笑,見笑,我女朋友臉皮薄,希望大家以後多多照顧。”

角落裏叼着煙的黃毛冷冷地看了九餅一眼。

從那以後,九餅就再也沒有來網吧。薄荷以為他在生氣,主動求和,約他一起去買行李箱,九餅卻說自己在忙着學習有用的東西,沒時間。薄荷以為他在諷刺她,一氣之下就再也沒有聯繫他。

很快暑假就結束了,馬上就要去學校報到,薄荷拎着行李箱去火車站。九月的車站,多數是從小城去各個大學報到的新生,那些新生都有父母在叮嚀、囑咐,只有她一個人形單影隻。

自從高二那年爸爸去世之後,這個世界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薄荷吸了吸鼻子,對着微信上九餅的頭像撇嘴罵道:“小氣鬼!”

就因為那麼一點兒小事兒,整個暑假都不找她,害得她現在孤孤單單地站在人群里。

薄荷沒有太多時間感傷,因為火車一到,原本排成兩列的人群忽然都往前涌去,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半圓。

原本站在中間的薄荷被裹挾着東倒西歪,她快要窒息了,拚命想從這人群中逃離,可卻被擠得更深。

忽然有個人抵住了她的後背,然後兩隻長長的胳膊伸到她的前面,合攏,將她圈住,與旁邊那些亂糟糟的人隔絕了開來。她看見這人左手食指上有個鉛筆戳進去留下來的黑點,便咧開了嘴角。那是她小學的時候不小心戳進去的。

“發什麼愣,快上車啊!”九餅雖然人高馬大、手長腳長,但是被周圍的人撞來撞去,也快支撐不住了。

薄荷連忙抬腳,一躍而上,然後回身把手遞給了九餅,將他順勢拉了上來。

找到座位之後,她就佯裝生氣,瞪着九餅。

九餅摸了摸鼻子,“幹嗎?是不是我又變帥了?”

“狗屁!”

“梁薄荷你居然罵髒話!”

“還不是你教的!”

初一那年,考試的時候她給他遞小抄兒,雙雙被抓。他們求老師不要喊家長,老師就讓他們去體育室把所有的球都擦一遍。

薄荷一邊擦一邊哭,“都怪你,我早就讓你平時對學習多上點兒心,你就是不聽。”

“狗屁!我明明就很上心!”

“那為什麼連勾股定理的公式你都不知道!”

“狗屁!我知道!我就是討厭數學老師!才故意不好好學!”

薄荷把剛擦好的籃球砸了過去,“趙玖秉!你才是狗屁!”

“好啦好啦,你別哭啦,我答應你以後我認真學習,我保證!”

想起小時候的事兒,兩人相視一笑,整個暑假的隔閡蕩然無存。

到了濱海大學,學校門口便有各系的學長、學姐舉着牌子在迎新。

薄荷便說:“我們先各自去系裏報到,安頓好之後再聯繫。”

九餅比了個OK的手勢,“Nop

oblem!”

他穿梭在迎新的人群里,找來找去都找不到計算機系的牌子,就逮了個同學問。

那同學一副看白痴的樣子,“計算機系今年搬到明港新校區去了,你不知道嗎?”

“什麼?”

九餅如遭雷擊!他千辛萬苦地挑燈夜讀就是為了跟薄荷上同一所大學,現在告訴他計算機系在另一個城市?那豈不是意味着要和薄荷分開?

不!不可以!

九餅把行李寄存在一個剛認識的老鄉那裏,然後跑去了教務處。今天學校報到,所有的老師都在外面忙,教務處只有一個剛被返聘回來的退休女教師守門。雖然她將近六十歲,但保養得很好,也很有氣質,一身墨綠色、綉着荷花的旗袍,搖着一把摺扇,正戴着老花鏡看小說。

聽九餅說想轉系,她推了推眼鏡,“為什麼?計算機系很有前途啊!”

“因為我不想去新校區,我媽說濱海這座城市旺我!”

老師白他一眼,“說正經的。”

“我不想學計算機了,我媽說電腦有輻射,對男性健康不好,我家九代單傳還指望着我傳宗接代呢!”

老師無語地看着他做作的表演,“你要再不說實話,我可就要趕你走了。”

九餅瞥一眼老師手上的書,書名叫《世界第一初戀》,沒想到這老太太還有一顆少女心,便眼珠一轉,懇切地問:“老師,您還記得您的初戀嗎?一年前,我還是一個年級倒數的學渣,您知道我為什麼短短一年時間成績突飛猛進,考上了全國排名前五的濱海大學嗎?”

“因為你的初戀?”

九餅上前握住老師的手,眼泛淚花,“我就知道您懂我,我為了跟她上同一所大學,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我這一年寫完的筆芯可以繞地球一圈,用完的演算紙可以覆蓋整個南極,您忍心讓我的努力都白費嗎?”

老師有些動容,“你真的一年之前還是倒數?愛情真的這麼偉大?”

“當然!”

“可是新校區距離老校區只有一百多公里,你們既然相愛,這就不是問題。”

“老師,您不懂!人人都以為她是樂觀開朗的陽光女孩,可誰都不知道她其實很脆弱,只有我看過她哭的樣子,我發過誓,這輩子我都必須守在她的身邊,做她的衛星,讓她開開心心、永遠沒有煩惱。”

九餅眼前浮現出瘦小的薄荷站在那間灰瓦白牆的小院外,淚眼婆娑的樣子。

那一年,他們小學六年級,那一天,是一年一度學校組織郊遊的日子。這次他們的目的地是D市的遊樂園。

九餅起晚了,趕到學校的時候大巴車上只剩下薄荷身邊的位子。

他還記得她穿着淺綠色格子的連衣裙,頭髮上扎着一個淺綠色的紗質蝴蝶結,看上去就像一個從森林裏走出來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

九餅站在車門口,心撲撲直跳,旁邊的同學幸災樂禍道:“誰叫你遲到,要跟冰棒坐一起了吧!”

他瞪他們一眼,剛要開口,就聽見司機師傅大喊:“遲到了還磨蹭!你是想天黑再到遊樂園了?”

九餅連忙跑到薄荷身邊,緊張得嗓子直發乾。

薄荷是本學期剛剛轉過來的,同學半年,他從沒跟她說過話。又或者說,班上所有同學都幾乎沒有跟薄荷說過話。

小學裏的幼稚鬼男生是絕不肯承認自己喜歡漂亮女生的,他們總是樂於給這些長得好看的姑娘起各種各樣的外號,通過各種各樣的惡作劇把她們弄哭,自己再哈哈大笑。

可是不管他們怎麼弄,薄荷就是不哭。

後來薄荷就被孤立了,大家都叫她冰棒。因為只要看見她的臉,就會有一股寒氣從腳尖躥上來。

九餅舔了舔乾燥的嘴唇,“MayI?抱歉,我可以坐這裏嗎?”

“你為什麼要用這麼怪的聲音說話?”

“我……我媽媽說,我小時候不會說話,我是被美國電影教會講話的,《終結者》你看過吧?我說的第一句話是‘I'llbeback’。”

九餅特意模仿了施瓦辛格的姿勢,自以為講了個很高級的冷笑話,結果薄荷卻只是平淡地“哦”了一聲,把臉轉向了另外一邊。

九餅只好“嘿嘿”了兩聲,緩解自己的尷尬。

一個小時的車程,薄荷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再看九餅一眼。

九餅卻沒有閑着,一邊跟旁邊的同學打鬧,一邊偷偷瞄着她。

薄荷長得是真好看啊,比電視上的人還好看,奶白的肌膚在陽光下耀動着光芒,五官完美得像是畫筆畫出來的一樣,脖頸修長得像是一隻天鵝……薄荷的一切都那麼完美無瑕,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孩子。

九餅嘖嘖稱嘆,女媧造人的時候還真的是很偏心啊,全車所有女生身上的優點集中在一起都沒有薄荷好看。

到了D市遊樂園,老師給大家發了票,然後說:“現在自由活動,下午三點半,我們在這裏集合,明白了嗎?”

早就被過山車、海盜船等遊樂設施勾走了魂兒的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明白!”

於是就地解散,同學們三五成群,朝着各種遊樂設施狂奔而去,可薄荷卻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沒人在注意她,就往園區外的方向走去。

九餅立刻甩開了同伴的手,“我要去尿尿!”然後飛奔到了薄荷身後五六米的地方。

他偷偷跟在薄荷後面,發現她居然走出了園區。九餅心裏很想去遊樂園玩兒,可眼睛卻無法從薄荷身上移開,所以就一路跟着她走。

走了很久,薄荷終於在一個小院子前面停下,可是她正要去摁門鈴,就聽見裏面有人在說話,她忙躲到了馬路對面的一輛車後面。

有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從院子裏走了出來,旁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女人滿臉幸福的表情,“不要這個樣子,鄰居看見會笑話的。”

“誰敢笑話?我心疼我老婆天經地義!”

女人佯怒地看了他一眼,扶着男人的手上了車。

車很快就開走了,薄荷從車後面跑出來,站在馬路中央,望着那輛絕塵而去的車,張着嘴巴大聲呼喊,卻沒有發出聲音。

九餅發現她的口型是“mama”。

薄荷一邊哭一邊跑了起來,朝着那輛車的方向發了瘋一樣地奔跑。

轉彎的地方忽然從對向開過來一輛車,薄荷看到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眼看就要撞上去,卻忽然有一隻手將她狠狠地往旁邊扯去,她摔在了地上,那輛車就正好從她的腳邊擦了過去。

薄荷整個人都嚇傻了,九餅心有餘悸地從地上爬起來,跑到薄荷面前,擔心地問:“你沒事兒吧?”

薄荷驚魂甫定,忽然就開始號啕大哭。

九餅不知所措,只能用自己的衣服給薄荷擦眼淚,見薄荷的眼淚怎麼擦都擦不完,就提議道:“別哭了,或者我們去路邊再哭,好嗎?”

薄荷“哧哧”一聲笑了出來,捶了他一下,“你就這麼希望看到我哭嗎?”

那一瞬間,九餅感覺自己的人生被點亮了。

薄荷本來就很美,笑起來那種美又被放大了無數倍,美得他快要暈倒了。

九餅連忙擺手,“不是不是,當然不是。”

薄荷吸了吸鼻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餓了,我們去買東西吃。”

“好。”

薄荷熟門熟路地帶着九餅去了附近一個公園,“這裏的熱狗最好吃了。”

“你怎麼知道?”

“我以前住在這邊。後來爸媽離婚,我跟着爸爸離開了這裏。”薄荷威脅他,“這是一個秘密,不許對別人說,否則我就殺了你。”

“不要不要。”九餅假裝害怕,伸出三根手指,“我發誓!我保證!”

薄荷塞了一個熱狗給他,兩人坐在公園的椅子上慢慢吃着。

九餅偷偷去看她,她淚痕未乾,眉間的愁緒還沒有解開。他在心裏暗暗發誓,以後絕對不要再看到她哭,他要做她的守護天使,永遠守護她的笑容。

後來,有男生想整薄荷的時候九餅總是挺身而出,薄荷也在九餅的幫助下慢慢融入了集體,她長得好看、學習又好,很快就融入了集體中,但她最要好的朋友還是九餅,因為她心裏知道,九餅和其他人都是不一樣的。九餅衣服上的味道很好聞,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聞,他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不犯過敏症的男人。

老師聽完所有的故事,被打動了。“沒想到現實中還有比小說里更美好的愛情,轉系不是不可以,但必須先要有新的系接收。今年沒有招滿的專業就只有情緒管理與表演藝術研究學系。”

“就讓我轉到這個系吧!求求您了,老師。”

“那我可得跟你說明白,這個系今年剛剛創立,以後的就業前景很不明朗,你確定要轉過去?”老師不相信九餅能為了愛情放棄原本熱門的計算機系。

結果九餅想都不想就答應了,“沒問題,只要能讓我留在老校區,讓我去念哪個專業都可以,謝謝您,老師您真是我的大恩人!”

沒想到今時今日還有這麼純真的男孩子,老師深受感動,取下眼鏡擦了擦眼睛,“祝你們永遠幸福。”

九餅歡天喜地地拿着情緒管理與表演藝術研究學系的通知書去報到,一路上問了好多人,才終於在老教學樓的三層找到了這個系,系裏的老師比他還歡喜,看着他就像餓了幾天的狼看到天上掉下來的肉,滿眼冒着綠光。

直到辦完所有手續,九餅才發現,這個系哪兒是招生沒招滿啊!根本就是沒招到人!連他在內就只有十個人!他現在有點兒懷疑,到底是他套路了教務處的那個老師,還是那個老師套路了他!

不過沒關係,他相信以他九餅洒水就開花的頑強生命力,就算學這個冷門的專業也會闖出一番天地!

薄荷在新聞系辦好入學手續之後,就給九餅打電話。九餅一直沒有接,她就打算去計算機系找他,一打聽才知道計算機系不在這個校區。

正矇著呢,就接到了九餅的電話。

他喜氣洋洋地說:“我辦好手續了,我們一起出去吃火鍋慶祝嶄新的大學生活就此揚帆,好不好?”

“你報到了?你在哪兒報到?”

“見面再說。”

十五分鐘后,兩人坐在學校北門外的四川火鍋店裏。

薄荷一臉的不可思議,“你說你轉系了?你從計算機系轉到了一個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新系?”

“怎麼了?”

薄荷伸手去摸九餅的額頭,“你是不是傻了?你不是想當遊戲設計師的嗎?”

“我沒傻!我就是突然不想學計算機了,這個……”九餅朝天看了看,實在想不起來新系的名字,去翻了一下學生證,“情緒管理與表演藝術研究學,我很感興趣。”

薄荷冷笑地看着他,“你說說你怎麼個感興趣法?”

“情緒管理嘛……你看你看,你現在這個怒而不發的樣子,就很需要專業的人來管理一下,我學了正好治你。”

薄荷綳不住了,想笑。

“表演藝術研究……你忘了?你常罵我是戲精!我從小就熱愛表演,真的。”

薄荷說不過他,就嘆了口氣,“算了,反正你永遠都是這麼天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

九餅“嘿嘿”地笑,給薄荷夾菜,“吃牛肚,吃玉米,吃年糕……都是你愛吃的。”

薄荷的碗瞬間就堆成了小山,無從下手,就說:“好了啦,自己吃自己夾。”

忙完了新生入學工作,新聞系的老師們約到了火鍋店聚餐。

安宇一進門就看見窗戶旁有個在人群中閃閃發光的姑娘,不禁多看了幾眼。

旁邊的同事說:“她是我們系的新生,叫梁薄荷,名字聽着也挺仙的,看樣子系花又要換人咯!”

安宇低下頭笑了笑。他今年帶大一的專業課,不愁沒機會認識她。

吃完飯,九餅送薄荷回宿舍。

薄荷一路上都喋喋不休,“你的課選了嗎?沒有的話,把你賬號給我,我幫你一起選比較快。”

“好。”

“另外明天早上八點開學典禮,七點就要起床,最晚七點半,開學典禮要是遲到,老師一定狠狠盯死你。”

“我知道啦!”

薄荷快進女生宿舍之前,突然回頭大喊:“九餅!你記得要洗澡!”

九餅的臉“噌”地紅了起來,“梁薄荷你真的很像管家婆!”

路上的同學紛紛朝九餅投去異樣的眼光,九餅連忙飛跑進就在女生宿舍對面的男生宿舍。

九餅進宿舍之後,就發現有兩個古怪的男生,正在用酒精燈煮東西吃。

“哦……”他站在門口打了個招呼,“你們好。”

個子高一點的男生朝他招手,“新舍友回來啦,歡迎歡迎,來一起吃火鍋。”他挪了個位子出來給九餅。

九餅走過去坐下,看着他們的“火鍋”,怎麼看怎麼彆扭,鍋是實驗室里的大燒杯,大燒杯架子下放了三盞酒精燈。

高個子指着自己,“我叫周成傑,你可以叫我阿傑,那個傻子叫崔濟民,你可以喊他吹雞。”

“你們認識啊?”

“對啊,我們是大二的學生,已經在一起住了一年。”

九餅連忙向學長們鞠了個躬,介紹自己,“我叫趙玖秉,你們可以叫我九餅。”

阿傑往燒杯里放了一片羊肉,“九餅?你家賣餅的?”

“你管人家家裏賣什麼,來了都是兄弟,人家也沒問你叫周成傑是不是因為你媽希望你成為周杰倫。”吹雞攔住了阿傑要繼續下肉的筷子,“還沒開鍋呢!餓死鬼投胎啊你!”

九餅有點兒擔心他們這套設備,“宿舍可以煮火鍋嗎?”

阿傑笑眯眯地說:“沒被發現的話,當然可以啦!”

九餅還是覺得不靠譜,“這個燒杯里的火鍋湯底真能燒沸騰嗎?”

“放心啦!我實驗室的學長都是這樣一代又一代傳下來的。”

阿傑的筷子蓄勢待發了好久,鍋還是沒沸騰起來,他有點兒不耐煩地催吹雞,“不過說真的,今天火力是不夠猛。”

“我來想辦法,你去多處理點兒肉。”吹雞去自己的床底下掏出一個箱子,九餅看見那裏面有很多瓶瓶罐罐,有的還貼着骷髏頭的危險提示的標籤,本能地往後站了站。

吹雞找出了一個瓶子,然後往酒精燈里倒了一點兒,就見火苗“噌”一下就兇猛地燒了起來。

“九餅,讓一讓。”

九餅一轉身,就看見阿傑手上拎着一隻歡蹦亂跳的小白鼠,從容地走進了廁所。

他驚悚地指着阿傑的方向,“他……他要去幹嗎?”

吹雞鄙視地看九餅一眼,“你是個男生哎,怎麼膽子這麼小,老鼠你也怕?”

“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九餅撓了撓頭,尷尬地說,“只是宿舍怎麼會有老鼠啊!”

“生物實驗室用過了的試驗品,我們好不容易才搶到的,涮火鍋吃一級棒!”

九餅更驚悚了,又往後退了幾步。

阿傑拿着老鼠走了回來,順便把九餅拽回了座位坐下,得意地炫耀,“我跟你講哦,這個老鼠現殺、現吃,肉真的超嫩的!我保證你在火鍋店從來吃不到這麼好吃的肉,第一口給你吃。”

九餅一陣想吐,猛然站起,卻帶動了桌布,燒杯架倒了下來,湯湯水水潑了出來,衝倒了酒精燈,火苗見油就着,很快就把整個桌子都燒了起來。大家連忙救火,扯着被子想蓋住火,結果被子反而把火引到了吹雞剛剛沒來得及放回去的箱子那裏……

九餅彷彿靈魂出竅,一切都像是慢動作在眼前閃過。

他看見阿傑和吹雞露出驚慌的表情,然後齊齊朝他撲來,將他撲倒之後,就聽見了“砰”的一聲巨響。

稍微平靜一點兒之後,阿傑和吹雞拉着九餅,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快跑快跑,可能還要爆炸!”

宿舍門一開,就見三個爆炸頭,滿身破爛、烏黑地並排在門口擠着,誰都沖不出去,整團煙從他們的身體縫隙里擠了出來,整個宿舍樓的火災報警系統響個不停。

聞訊趕到的宿管氣到抓狂,一把揪出了中間的九餅,另外兩個也順利跑了出來。

整棟樓的人都跑出去避難,九餅三魂不見七魄地坐在小花園裏,看着消防車來,看着消防車走,然後吹雞說:“沒事兒了!沒事兒了!”

他們想回宿舍,宿管卻拿着大棒子站在門口,氣勢洶洶地說:“你們幾個!想住宿舍?NoWay!都給我滾!我見你們一次,打你們一次!”

宿管揚起了大棒子,三人只好抱頭鼠竄。

九餅驚魂甫定,問道:“為什麼他會那麼生氣?”

阿傑摸了摸鼻子,“因為這不是我們第一次,上次我們就被下過最後通牒……”

“所以我是被你們連累了!”九餅衝上去就掐住阿傑的脖子,“我怎麼辦?我剛入學就沒有宿舍住了!”

忽然聽到了薄荷生氣的聲音,“趙玖秉!還真是你啊!”她聽說是一個情緒管理與表演藝術研究學系的新生把男生宿舍炸了,心裏還在想,不會那麼巧吧,可是沒想到真的是九餅又闖禍了!

九餅立馬鬆了手,回頭沖薄荷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我是無辜的,我是被牽連的,不信你問他們。”

薄荷怒不可遏,“你能不能少惹點兒事兒啊?從小到大你惹的麻煩還少嗎?你為什麼就不能成熟一點兒?我對你太失望了!”

“薄荷你別生氣!”九餅追着薄荷解釋,薄荷就是不聽,快步走回了女生宿舍。九餅被攔在了外面,還一臉可憐地喊了一聲,“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九餅垂頭喪氣,吹雞和阿傑八卦地圍了上來。

“誰啊?”

“這都看不出來?當然是我女朋友!”

吹雞和阿傑一齊搖頭,“不可能不可能,就你這豬八戒怎麼可能配得上人家仙女姐姐!”

九餅就把他和薄荷青梅竹馬、情深似海的故事又說了一遍。

吹雞蹺着腿問阿傑,“你聽到什麼時候仙女姐姐說喜歡這八戒了嗎?”

阿傑搖頭,“沒聽到,這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倒是聽出來了。”

“你們不懂愛情,我和薄荷之間的感情不用那麼形式化,非要說出來才算蓋章,我們有默契的好不好?這麼多年,我身邊只有她,她身邊只有我,她還能是不喜歡我嗎?”

“可你說她有男人過敏症,她想有別的男人也沒機會啊!我們怎麼看都是你自作多情。”

九餅彷彿被噎到,馬上又強詞奪理,“對啊,她對別的男人都過敏,只有我特別,還不能說明她喜歡我嗎?”

阿傑“呵呵”地笑,“我對所有桃子都過敏但是對水蜜桃不過敏,不能證明我喜歡,只能證明是巧合吧!”

吹雞挖了挖鼻屎,“你頂多算個備胎,人家沒承認喜歡你,也沒答應做你女朋友,你在這兒高潮個什麼勁兒?”

九餅氣得又去掐他們,“我看你們就是忌妒!不要玷污我和薄荷之間純潔的愛情!你們賠我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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