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假條
“兄弟?今天怎麼了?”
QQ窗口的另一個頭像又跳了起來,是個長得很欠的熊貓,ID是“老唐”。
“停電了?還是斷網了?”
老唐就是那個打贏了他的傢伙。
路明非插上了鼠標線。
“警察來網吧了。”路明非退掉程序關閉了電腦。
“兄弟你未成年啊?”
這條信息路明非並沒有看到,他轉過身,看着一旁床上呼呼大睡的小胖弟路鳴澤。
今天是周日,不用上學,小堂弟不知為何跑到了床上去睡午覺。
有一個紅色的標誌在路鳴澤裸露出來的脖頸處,別人應該是看不見的,只有路明非能看見。
他把楔丸收回刀鞘,左右環顧一番,把鋒利的刀用外套裹着藏在了床底。
那是忍殺的標誌,面對防備不夠的敵人,只要悄悄繞到他們的身後,路明非就能看到那個標誌。
一開始他還不知道那是用來幹嘛的,直到有一次他從上方跳下去的時候,楔丸的刀尖偶然砍到了紅點,那個巨大得像是相撲選手的胖哥哥居然直接殞命了。
在這之前,他從來不敢與胖哥哥決鬥,因為他們皮糙又肉厚,楔丸那薄薄的刀身似乎連他們的脂肪層都砍不進去。
他以前也看到過紅點,但是他從來沒有去砍過,只是把刀插入敵人的胸膛,然後了解他們的生命。
學到了新的處決方式,他立刻就拋棄了效率低下的原始揮砍。
他從佛院的不死人那裏了解到架勢和忍殺的存在,也明白了那個紅點就代表着可以進行忍殺了。
面對強大的敵人,有時候需要數次忍殺,就算偷偷摸摸繞到他的身後陰缺缺地來上一下,他也能像是沒事人一樣繼續和你戰鬥。
這時候,就需要用到架勢。
氣勢和動作化作為架勢,當一個人的架勢被攻破,他的身上,就會露出破綻,屆時,便可以進行下一次的忍殺。
他幾乎已經快形成條件反射了,看見紅點就想要去砍。
因為有時候,你如果錯過了,敵人的架勢立刻又會恢復過來,就相當於你之前是在白費功夫。
“不行不行,現在可是法制社會。”路明非連連搖頭,把陰暗的想法拋出腦外。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邊待了多久,但應該不會很長,大約有一兩年的樣子。
與他十八年的人生相比,那只是十分之一,卻遠比剩下的十分之九深刻。
他都快忘記和平的空氣是什麼味道了,那裏只有鮮血的腥氣和燧發槍的火藥味道。
戰亂、不死、飢荒...
處於和平年代的人難以想像那是一個怎樣的地獄光景。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有樓下賣菠蘿的香甜,有廚房剩菜的油香,還有一股臭襪子味道。
路鳴澤的鞋子裏塞着一雙裹成球的白色襪子,身高160厘米,體重160斤的汗腳襪子,想想都讓人捏住鼻子。
但路明非竟然有些想念這個臭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賤還是怎麼的,居然也覺得那張小胖墩的臉看起來有些可愛。
和那些不死人和巨大的怪物相比,細皮嫩肉的路鳴澤就算放在葦名城的房頂當吉祥物也絕對是配得上的。
“找個時間把那個QQ賬號給註銷了吧。”
生死之間磨練后,那些小心思就像是幼兒園小朋友的小打小鬧。
他過去並不喜歡自己的堂弟,因為小胖紙總是指揮他做這做那的,
嘴裏還嚷嚷着,你住在我家裏,就應該怎麼怎麼樣的。
兩人在同一所高中上學,但堂弟不僅成績比他好,穿衣服也比他精緻,而且只要有女孩一起吃飯就搶着付錢,叔叔嬸嬸還會穿得特別體面參加路鳴澤的家長會,因此他有個“澤太子”的綽號。
要不是因為腰比肩膀還寬,堂弟應該早就找到女朋友了。
堂弟的網名是“寂寞的貪吃蛇”,QQ空間裏抄了很多哀傷的句子。
例如“如果愛,請深愛,如果不愛,請離開。”,“魚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誰知道?”
配上他自己用手機拍的大頭照,偶爾還載上紅墨水抹說完冒充割腕的照片,就算在葬愛家族裏,他也是當之無愧的澤太子。
路明非有一個小號,“夕陽的刻痕”,頭像是短髮的俊俏蘿莉,芳齡16,個性簽名“讓你的微笑和悲傷成為我這一生的刻痕。”
趁着路鳴澤在家裏上網,他就跑去網吧和“寂寞的貪吃蛇”搭訕。
小堂弟被迷得神魂顛倒,天天吵着要見面,但路明非總是約在堂弟要去上鋼琴課的時間,看着嬸嬸把小胖紙拎走,心裏就笑得特別開心。
不過在如今的路明非看來,當時的自己真是太幼稚了,居然為了這點小事就能樂一整天。
樂十分鐘就夠了,多的不要。
輕手輕腳地走出門外,盡量不打擾表弟的休眠。
他答應着嬸嬸的問話,慢悠悠地走出了門。
“奇怪,這小子,怎麼給人的感覺怪怪的?”嬸嬸二丈子摸不着頭腦。
她也說不上來,只覺得他像是變了個人。
要是換做以前,路明非肯定會一連答應着就跑出了門外,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可剛才,路明非居然衝著她笑了一笑,她胳膊上立刻起了雞皮粒子,渾身寒顫。
“還是少吼他幾句吧。”她真怕路明非精神出了問題。
走廊里安安靜靜,下午的陽光從樓道盡頭的窗戶照進來,暖洋洋地灑在他身上,走道里晾曬着純白色的床單,窗外風吹着綠油的樹葉沙沙地響,他靠在門上,聽着嬸嬸的自言自語,被門隔着,彷彿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
“真想讓九郎和米娘也看看啊。”他透過五指的間隙,讓陽光曬在自己的身上。
沒有他,九郎和米娘該怎麼辦呢?誰來保護他們的安全呢?
龍胤之力,又會何去何從呢?
他心裏想的全是這些事情,高考啊、一本啊、連那個穿白色裙子的女孩,都被一道豎起的高牆隔得遠遠的。
他還是他,十八歲的路明非,可卻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