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發工資那天,公司整個走廊里擠滿了人。小馬哥平生第一次領工資,心裏很緊張。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他的腿早已經麻木。當他終於領到了那份屬於自己的工資時,他明顯感到自己接過那用信封封好的錢的時候那份沉重。
他沿信封的邊緣把信封撕開,裏面露出幾張百元大鈔和些零碎,放在手心倒是很沉重。他數了數,成就感不免消失殆盡。錢雖不多,但小馬哥還是花上幾塊錢在路邊小攤吃了個加雞蛋的炒粉犒勞自己。
小馬哥獨自前往村口的夜市,準備買些生活用品。可這些地攤貨實在是不適合大肆採購,一來是價格不便宜,二來是質量確實過不了眼睛。所以,轉轉悠悠個把小時只購得鬧鐘一個。到了宿舍,把它往床頭一放,心裏踏實了,覺着再也不用擔心遲到了。
明天,小馬哥果然準時起了床,便從心底里感謝起了那隻鬧鐘來。
小鬧鐘似乎有點小脾氣,小馬哥明明是調到早上七點的鬧鈴,它偏偏要在半夜熟睡時突然響起來,然後把他猛地嚇醒,再讓他睡下,到了明天早上七點它再次響起。這樣一天兩次的胡來,小馬哥每天實在太困了。
他明顯消瘦了很多,身上的皮膚也莫名地起了一個個紅包,彷彿也不是過敏,同事說那是被臭蟲咬的。於是他去買了治臭蟲的葯,但那蟲子彷彿是具有智慧的生物,竟然玩起了躲貓貓來,明天就全部轉移到其他人的床里。
這裏原本是一間女生宿舍,那廁所外的電線上的女人內衣便可以作證。那為何現在是男生宿舍,這恐怕還得從一次離奇的死亡事件說起。
那時這裏住滿了天南地北的女人,死者就住在這裏的某一張床上。至於她是哪裏人,叫什麼,多少歲都無從考證。某一天,女工甲實在太累了,下了班直接就往宿舍趕,她想抽出吃晚飯的時間好好睡上一會兒。於是她和她的工友女工乙說,要她在晚班之前來叫她。女工乙說,行,沒有問題。這樣,到了晚班要上班的時候,女工乙來喊她,她卻離奇地死了。並且是站在廁所門口死了的。
這件事情當時是轟動了整個廠區,也轟動了整個工業區。而死因,一直都是處於待查和保密這兩者之間。
不久之後,這裏便鬼使神差地變成了男生宿舍。而小馬哥也是同樣鬼使神差地睡在了她睡過的床鋪。
玩具市場慢慢進入淡季,公司開始沒事做了。所有的部門都在開始裁員,每天都能看得到排着隊伍提着行李的離職的同事在領工資。
那天,葉主管把小馬哥叫到跟前,很認真地對他說:“小馬同志,調你去復模組幫幾天忙,你願不願意?”
小馬哥當時心裏頭是一萬個不同意的,但他沒敢說這三個字。怕一說這三個字,工作恐怕也會被省略掉。
所以他去了,帶着傷心和難過去到了復模組。復模組現在就只有一個人在崗,他便是號稱躍進一哥的廣西仔阿寬。阿寬其實並不寬,瘦瘦精精,全身上下連皮帶肉不出100斤,身高在1米6和1米7之間上下徘徊,具體高度以路的平整度和他先邁哪一條腿為準。
阿寬皮膚黑中略帶着一些黃,他說他這是小時候得了疳積所致。同事們都還信以為真,所以也不去計較他自稱自己才14、5歲的大話。
阿寬平時不怎麼愛和男人說話,但卻很愛和女人說話,而且是一說就停不下來的那種。所以他很有女人緣。
小馬哥並不討厭阿寬,他只是不喜歡復模這份工作。復模,也就是把手板師傅要複製的塑膠工件進行照樣複製,工藝簡單到沒有一點技術含量。
小馬哥發現做這個工作自己完全不要去用腦子,而只是機械地來回做那幾個約定好了的動作就能很好地完成工作。
他實在是受不了這份工作了。所以到了某一天,在廁所門口剛好撞見未拉好褲子拉鏈的葉大主管,小馬哥先是很客氣地和他打了一聲招呼,然後用手輕輕地指了指他的褲檔。
在葉主管慌亂之中,小馬哥說道:“葉生,我不想幹了。”
“啊,你不想幹了?”,葉主管很是吃驚,但估計是他後知後覺吃的褲頭沒拉拉鏈的驚。
“對,我不想幹了。”,小馬哥說著一直盯着此時正紅着臉的葉先生。
葉主管手忙腳亂,尷尬到不行,急道:“哎,不想干就不幹嘛,你老是盯着我幹什麼?”
小馬哥盯的其實是他的褲檔,但不便直說,只是笑了笑,“這麼說,您是同意我辭職了?”
“同意同意,快走,走走走!”,一邊說著一邊用另一隻手拚命地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