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休戰
隔着厚重的布簾,從營帳門口傳來了衛殊的咆哮聲。
“傳我令下去,連夜去州府衙門,把周泰恆給我押過來!“
“把藺甲、藺乙倆兄弟叫來!”
“讓衛兵把留在營帳里的守衛軍全給我看牢了,少一個人,就把命給我抵上!“
沒人知道那一夜,衛殊發的什麼瘋,攪合得手下的將領全部不得睡,連夜爬起來處理公務。
聽巡邏的士兵說子夜剛過,衛將軍的營帳里就傳出了爭吵聲,一眾部將還以為他是和衛夫人鬧了脾氣,才會在夜裏拿他們出氣,結果在提審周泰恆和守衛軍的殘部后,發現了驚天的陰謀。
當夜,就有七位守衛軍在理應外合中,殺掉了看守的衛兵,黎明時被外人接應帶走。
周泰恆不知何時被人掉包換走,而留在深牢裏的,是一個發須凌亂的老兵。
連夜將守衛軍的殘部將領進行嚴刑拷打,經過一番逼問后,發現周泰恆在突厥攻城后,將守衛軍分部撤離,只留下一個營隊堅守城門,而後棄城逃亡。
衛殊一夜沒睡,死氣沉沉地看着底下的一眾部將,他們個個陰鬱着一張臉,一言不發。
所有人都大意了。
這顯然是一早就佈控好的局,天羅地網撒下來,無聲無息地誘使他們往裏鑽,若是再晚一點,這網口一收,他們再想逃出去就難了。
衛殊不知他家娘子是如何看透這些陰謀的,是不是他當局者迷,她旁觀者清?
“按兵不動,沒我命令,誰也不許離開營地一步。“
“是,將軍!“
衛殊擺手揮推他們下去。
他頹然地坐到了椅子上,連着一夜沒睡,他連呼吸都抽不上力氣。
門口的衛兵見狀,上前問道:“將軍,要不要扶您回營帳里歇息?”
衛殊冷硬地吩咐他,“把行軍床搬進來。”
衛兵領命走了出去。
冷語傷人六月寒,那一架吵得兩個人顏面無存,哪怕他知道她這麼說話是為了他好,心裏還是落了根刺,那些話不能想,想一次就往下扎深一次。
她怎麼能辱了他,還辱了她自己。
太子就算在途中設伏,戍衛營兵分三路回京,即便是前鋒入了包圍圈,他還有兩路軍隊可以從左右包夾,這仗即便是打得再慘烈,也不至於全軍覆沒。
何況他還留有一手,臨安城全郎皆兵,曾經都到營里服過兵役,他回去就能捲土重來。
她怎麼就不信了他。
營地里天寒地凍,年年和錢清玄沒差事時,都是一覺睡到晌午,起床直接曬太陽。
偏偏這個清冷的早上,蘇世卿掀起了他倆的被子,把他們給吵醒了。
“蘇乞兒,你掀我被子,這輩子我都跟你沒完。”
“冷冷冷,蘇乞兒,你快把被子還給我。”
蘇世卿鬆手把被子扔了下去,年年和錢清玄立馬鑽進被子裏,掖實了被角,兩眼憤恨地懟着他。
“師娘和先生半夜大吵了一架,動靜很大,路過的巡邏士兵都聽見了,我一早出操,你們過去看一看師娘。“
年年皺起了眉頭,“爹爹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大半夜地和娘親吵什麼吵?“
錢清玄心寬得很,“沒事,反正師娘不吃虧,他倆吵架,哪次不是先生先低的頭。“
“這次不一樣,“蘇世卿深切地憂慮着,”像似先生不原諒師娘,他熬了一夜沒睡,議事結束后也沒回營帳,而是在大營里睡行軍床。“
年年和錢清玄對了下眼神,琢磨出不對勁來。
衛殊對楚蘭枝向來寬容,這還是頭一次,他對她劃清界限。
年年急了,“爹爹和娘親為何會吵架?“
蘇世卿沉吟道,“應是和太子有關,沒人知道細節。“
“太子對師娘存有幾分舊情,先生這回怕是醋上了,”錢清玄寬慰他們道,“多大點事,沒兩天這醋勁一散,他們就如膠似漆了。”
直到在營帳里看過楚蘭枝后,錢清玄才意識到自己過於樂觀了。
事情遠比想像中要嚴重。
年年在伙房裏煮了鍋魚片粥,熱氣騰騰地端過來,要和楚蘭枝一起喝粥。
“娘,起來喝魚片粥,不然晾涼了會有腥味。”
“師娘,你快嘗嘗年年的手藝,這一鍋沙煲魚片粥的味道,絕了。”
楚蘭枝平靜無波地看着他倆,“你們吃,我不餓。“
年年當即放了碗,“娘不吃,那我也不吃。”
錢清玄見狀,也跟着放了碗筷,“師娘不吃,我也不吃。”
楚蘭枝淡淡地掃了眼那鍋粥,“那就拿出去倒了。”
她向來不會這般說話,那會傷了年年,可她沒有心力再去應付這些事,所謂的傷人一千,自損八百,她想要從一切事情中逃離,縮進自己的龜殼裏。
年年朝錢清玄使眼色,他當即將那鍋沙煲粥拿走。
“娘,是不是爹爹欺負了你,我找他算賬去。“
“不要去找他,“楚蘭枝側身睡在床榻上,被子遮着半張臉,讓她的聲音聽起來嗡嗡的,”我如今就是找他說和離,他都能當面把字給簽了,找他作甚?“
“和離“兩字,讓年年和錢清玄聽得心驚肉跳。
年年急壞道,“娘,有事你別憋着,儘管和我說,我來給你扛着。”
營帳里空寂了許久。
楚蘭枝扯了扯被子,擋住了涼涼敷上臉的冷風,“年年,娘想回臨安。”
她說這話的氣音很弱,風一吹就散了,不仔細聽根本聽不見。
“年年,帶娘回臨安。”
年年和錢清玄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楚蘭枝會用這樣低憐的語氣說話。
“娘,我帶你回臨安。“年年沉穩地說道。
“師娘,我也陪着你一起回去。“
楚蘭枝掩在被子裏的神情看不真切,她緩了緩才說著,“我們明日就走。“
“我們明日就走,”年年重複着她的話,暖心勸着她道:“娘,起來喝碗粥再睡。”
然後,他們隔着被子看見楚蘭枝的肩膀一個勁地打顫。
出了營帳門口,年年說什麼都要去找爹爹算賬。
錢清玄跟在他身後,一路勸說他道,“年年,這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他把我娘欺負成這樣,我和他沒完!”
錢清玄追上他,“冷靜點,你沒聽蘇乞兒說么,這事牽扯到太子,還是先生不原諒師娘,你別過去火上澆油。”
年年眼裏只看到了娘親的委屈,他看不得她受委屈。
錢清玄一把拽過年年,把他抵到了樹榦上,不讓他動彈,“別去,大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我們別摻和。“
年年奮力地要從他手裏掙脫,反而被他死死地按住不得動彈,他出聲喊道:
“串串,我娘這一路上受的那些苦你都看不見嗎?她生雙寶時搭上了自己的命,差點難產而死,她被困在府里,送走雙寶時有多絕望,哭得有多凄涼,你聽不見嗎?她從京師逃亡,一路趕到了這裏,憑什麼還要她受委屈?“
“先生守城不易,他為的是天下蒼生,若是可以選的話,他會扔下師娘不管嗎?“
錢清玄堅決不鬆手,“師娘讓你不要找先生,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年年要和他打起來,奈何錢清玄生得比他壯實,在力量上絕對地壓制住他,奈何他如何掙扎,都動不了分毫。
“明日就回臨安了,年年!“錢清玄急切道:”讓先生和師娘各自冷靜一段時間,他們才不會衝動行事,這樣對誰都好。‘
年年放棄了掙扎,頹然地靠在了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