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她是滾過來的
想到這裏,夏藕拼盡全力,抬腿蹬在牆上,連吃奶的勁頭兒都盡數使了出來。
她算準了方向,幾了軲轆就朝着稷澂滾了過去。
這身皮包骨,滾在大理石地面上,生疼生疼的……
這一路上原本還立着不少人,但瞧見就地十八滾的不明物體,立刻閃開,生怕被碰瓷訛詐……
此刻,稷澂原本深邃沉着的眸子,罕見地閃過一絲錯愕。
夏藕夾帶着幾分地上襲人的涼氣,軲轆到他的身側。
耶,路程計算精準,分毫不差!
夏藕掙扎着起身,抬手捋了捋一頭枯草般的青絲。
頭髮打結,不大好捋,她乾脆放棄了,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忘了,她被灌了啞葯……
她一把拿過旁邊書役的茶盞,沾着茶湯寫下幾個繁體字,道“我給你當娘子,可好?”
緊接着,她眸子滴溜溜一轉,馬上又把“可好?”劃掉,改成了“吧!”
瞬間,從疑問的語氣變成了肯定。
她本來想直接拉關係叫表哥的,但想着夏三姑熱孝卷錢改嫁的事,還是放棄“表哥”的稱謂。
萬一拉不好關係,再拉了仇恨,那她就倒了血霉啦……
這時,稷澂已經從一而再錯愕的情緒中走出。
一個才自己心口高的小姑娘,愣是說要嫁給自己,他早就不是三年前,那個家境優渥、前程似錦的少年秀才了……
“在下身無長物,窮困潦倒,日日湯藥不斷,靠抄書連自己都養不活,更何談娶妻?”
“我養你,不用你養我!”
夏藕在他一開口就預料到他要婉拒,仔細斟酌了用詞,直接在地上開寫。
她寫完一句,又補寫……
“兄台,我很勤快,不僅識字,還會洗衣、做飯,種田,養雞鴨,餵豬……”
眼下,她求的是將來的富貴,暫時能讓自己好好的活下去,等到他成了權宦能帶着她作威作福就行……
嫁誰,聽自己的,但圓不圓房,病秧子不就更要聽自己的了?
再熬到他入宮凈身,她就安全了!
這個買賣,絕對划算!
“曾經富庶的稷家不復存在,家資什麼都沒了。
我住在山腰上的草廬,夏日漏雨,冬日漏風,連庇護之所都沒有。
更何況我這破敗的身子,還不知能熬到何時?
你跟着在下,還不如尋個身子骨健碩的農漢過日子實在……”
話落,稷澂不欲再多言半字,眼不見心不煩的閉上了眸子,似乎下定決心孑然一身。
稷澂的思緒,緩緩飄遠。
近日,村中的善男信女,都各自忙着出嫁迎親,還出現了好幾起搶親的現象,屢次亂成一鍋粥。
他砍柴路過,在推搡中,被人故意擠到河裏。
當再次睜眼,他發覺自己多了一世的記憶,離奇卻真實。
又見里長和村民不顧他的意願,硬安排自己讓長吏給強行配婚。
那好,稍後他就送他們一份大禮!
這小姑娘還是在他大夢一場后,見到的首位沒欺辱過自己的故人,不過他隱約記得這姑娘壽數不長,還與他有一段冥緣。
她在配親后連那男方的門都沒進去,就挨了一頓打,生生被打死了。
她的屍首男方不要,只能拉到夏家,夏家也不留,卷了草席丟到了山裡。
後來就傳夏家就鬧鬼,嚇得惶惶不可終日。
請來婆子能走陰,說夏藕因未到洞房花燭夜之喜就死了,心裏有所不甘。
所以,她的鬼魂才會作怪,使夏家不得安寧,遂要替夏藕舉行冥婚,以完成大婚之禮。
吳庸嫌晦氣,肯定是不幹的,夏三姑就以繼母的身份拉他來結冥婚。
如此,他們也算有一段緣分……
不過,眼前的小姑娘,同他記憶中逆來順受的六表妹,除了皮囊一樣,性情完全不同。
這引得素來漠然的自己,愣是生出幾分興趣。
“兄台的身子骨不好,我正好可以照顧你。”夏藕又雙叒叕寫道。
一抬頭,她見稷澂閉目養神。
不是吧,無視她?
罷了!
生死存亡之際,面子不重要,小命才重要。
她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袖子,先是輕輕地搖了搖,見他無動作,又使勁的搖曳。
見他總算睜開眼了,她又趕緊刷刷地寫了好幾句。
“待日後你我成了親,兄台說東,我絕不往西。
您疲憊,我捏腿。
您口渴,我斟水。
您腹餓,我喂飯。
您如廁,我遞紙。
您入寢,我暖床……”
可無論她怎麼誇自己,如何闡述娶妻的好處,稷澂都是一副不想娶妻的模樣。
與此同時,高知縣又配了好幾對新人走,大堂里的姑娘只剩零星五六個。
眼看着高知縣就要配到她身上了……
氣氛越來越緊張!
夏藕見稷澂神色依舊無波,她眯了眯眸子,又使出殺手鐧,寫道“保證端茶遞水,洗手作羹湯。
一舉得男,三年抱倆,五年得六……”
稷澂微微挑眉。
這個小丫頭知道她在說……不,寫什麼嘛?
夏藕急促的寫完,又瞄了瞄公堂之上。
這高知縣的辦事效率,為何這麼快?
足足甩了現代各大婚戀網站幾條街,當知縣可真是屈才,應該到廟裏羽化成仙,去做月老,為善男信女牽紅線!
再瞅了瞅那提督大人,仍舊沒有絲毫動搖的意思。
頓時,她這小心臟就更慌了……
不,她不能放棄!
夏藕絞盡腦汁的沉思着。
她要如何做,才能討好提督大人?
只要他先答應自己,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她揣着小心臟,又沾了些茶湯,繼續寫。
“兄台,成親后我都聽您的話,你讓我單腿跳,我就絕不兩條腿走,你讓我刷鍋,我就連碗都一起洗,娶我真的老划算……”
還不待夏藕寫完,就被官媒給架走了。
她指尖的茶湯拖下長長的尾,倉促的字跡被人踩在腳下,落上骯髒的足跡。
不……不要,她不要被配給鰥夫!
單薄瘦弱的夏藕,就如同小雞子似的,任她掙扎,也無濟於事。
吹吹打打的禮樂聲,再次轉到門口。
四周的百姓因為事不關己,便跟着起鬨。
牙牙學語的孩童,被炮竹聲驚得大哭。
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整個衙門顯得格外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