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他、從天而降——
沈之席唇角拉開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夏夜,你早就知道我是誰,對么?”
兩個人都是坐姿,幾乎平視。
夏夜靠着後面,翹着二郎腿,坐姿弔兒郎當。
看着挺狂。
如果不仔細看手上的綁繩,還以為她才是綁匪,沈之席病病殃殃地反而像囚犯。
身後響起開門聲,腳步一聲聲靠近,夏夜此刻聽着尤其耳熟,被封存的記憶一點點破殼,那14年被囚禁的日子裏,她曾無數次的聽到這個熟悉的腳步聲。
“知道,”夏夜在椅背上攤了攤手:“這麼損的招也就你想的出來。”
沈之席似乎還有耐心,朝她身後淡看一眼,那腳步聲聽話地停下。
沈之席對着夏夜笑了笑:“只要你聽話,我會親自幫你鬆開,你跟我離開這裏,我們還像以前一樣,雲遊四海,行走天涯。”
夏夜凝着他,聲音清淡:“你在做夢啊,朋友。”
沈之席表情越來越冷,面具后帶着巨毒的尖牙露了出來:“你是不是搞錯了?你現在只有聽話,才能讓自己不再受傷,再問你一遍,可否願意跟我走?”
隨着他話音落地,身後腳步聲再度響起。
粗陋的麻繩繞到夏夜身前,一圈一圈勒緊,將一個冰冷又堅硬的物體綁在她背後。
夏夜向後昂起小臉,正對上羅一三那張陰冷無比的眼睛。
不似沈之席那樣難以捉摸,那雙眼睛裏里的感情很好辨認。
是恨,刻入骨髓的恨。
沈之席皺了下眉:“輕點兒。”
“是,”羅一三回。
但手上的力道並未減輕。
男人熟練地在電線上纏幾圈膠帶,很快,計時器倒數計時的聲音響起。
夏夜:“羅教授當醫生屈才了,應該當炸彈專家。”
羅一三一言不發,做好這一切,退到一旁。
倒計時顯示20分鐘。
19:59、19:58……
數字遞減帶來的壓迫感逐漸跟心臟頻率重疊,沈之席眼睛裏閃過一抹瘋狂:“上次有警方出面,這次就沒這麼幸運了,還剩19分鐘,你猜咱們的江總能找到你么?”
“跟我走吧,我幫你把靈力找回來,耳山的規矩約束不了我們,以後我們想多自由就有多自由……”
沈之席閉上眼,腦海里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美好畫面。
小狐狸最討厭被約束,最討厭耳山大殿之上那位道貌岸然地天神,最喜歡跟他一起遊樂人間,最喜歡跟他一起飲酒作對。
她一定會同意的,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無拘無束更有誘惑力——
“有人管我挺好。”
一句跟想像中完全不同的話飄進耳朵里,沈之席猛地睜開眼:“你說什麼?”
他幾乎是笑着問的,因為這話從夏夜口中說出太不可思議,他一定是聽錯了。
夏夜重複一遍:“我現在覺得,偶爾有人管着我也挺好。”
她以前確實不喜歡,但自從有了一個爹系男朋友,慢慢也就習慣了。
並不是完全的強勢,那種管束其實也是一種自由。
她天生性子是野的,唯我獨尊。
沈之席以為他們一樣,但其實完全不同。
人類生而自由,前提是他們要遵守法律,在耳山想要自由,道德的底線不能逾越。
夏夜看着他,眼睛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情誼,反而有種憐憫。
沈之席攥緊手中那枚玉器,強烈的醋意在心中翻騰。
倒計時還在繼續。
9:59、9:58……
時間一點點流逝,但沈之席似乎並不在意,他眼睛裏都是夏夜,像是在做最後的掙扎:“我對別人不仁,是因為那些人不配,可我從來沒傷害過你,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他的深情‘表白’被夏夜一聲冷笑打斷,她看一眼自己:“你認真的?”
沈之席看着她身上的炸彈,表情里儘是失望:“你從來都不相信我,之前我那樣對你,因為那人根本就不是你,現在你已經回來了,你以為我真捨得傷害你?”
夏夜聞言看向從自己身後連接出來的定時器,似乎在分辨什麼。
沈之席語氣越來越激動,他手中捏着那枚紫色的玉石在輪椅扶手上砸出響聲:“炸彈是假的,我只是想逼你跟我走!”
“不管你怎麼對我我都從來沒想過傷害你!”
“夏夜,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就不能試着重新喜歡上我嗎?!”
男人眼睛裏腥紅一片,幾乎瘋魔。
而夏夜卻始終盯着身旁的定時器。
6:43、6:42……
面對沈之席歇斯底里地質問,夏夜只淡淡說了一句話:“是真的。”
“什麼?”沈之席問。
夏夜重新昂起臉,對向身後一直陰沉着表情的羅一三:“羅教授,你給我綁的炸彈是真的,對么?”
沈之席終於反應過來,他表情瞬間怔住:“羅一三,你……”
沉默許久的羅一三終於開口:“她說的沒錯,炸彈是真的,沈先生我推您出去,這樣不知好歹的女人不能留,還有六分鐘,一切都結束了。”
沈之席推開他伸過來的手,大喊道:“羅一三,你竟然敢違抗我的命令?快讓計時器停下!”
羅一三卻像沒聽到一樣:“沈先生,您已經瘋了,夏夜不能留,她必須要死。”
他兜裏手機震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是沈之蕎發來的微信。
自從逃亡開始的這一個月,沈之蕎每天都會給他發一條微信。
有時長一些,有時短一些,但意思都是一樣。
勸他自首,也讓他勸哥哥自首。
沈之蕎知道他不會回復,也知道他一定會看到。
一切都完了,羅一三萬念俱灰。
小心經營的幸福毀於一旦,沈之蕎還是知道了他做過的一切。
羅一三不在乎被抓,不在乎坐牢,他只是貪戀沈之蕎叫他一聲羅教授。
那天羅一三被警方押着坐上電梯,後來電梯停電,他也暈了過去,再次醒來就是在沈之席身邊。
沈之席如何救得他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這一個月裏,他回到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身上的白大褂臟污不堪,新聞里都是他的名字,從前跟他說話會臉紅的那些人在下面留言說他是人渣,是惡魔。
他在陰暗的房間裏看着沈之蕎的微信,每天一條。
屏幕亮起的光刺的他眼睛生疼。
還剩最後五分鐘……
付隊這邊兵分兩路,一邊負責做王大海工作,一邊在事故現場反覆勘察,試圖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王大海看着自己開車衝進河裏的視頻,卻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真的不記得了,好像……有人操控我了一樣……”王大海知道這很荒唐,他一隻胳膊打了石膏,挪動着身子看向警方:“我們家夫人醒了嗎?大小姐有消息了嗎?”
警員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相互搖了搖頭。
夏羨書房裏此時只剩江玄和董昴,其他人全部出動。
定位器已經徹底斷開,江玄正嘗試用別的方法獲取夏夜的位置。
雖然他很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大半個月前,又有人從邊境地下交易市場,買走了之前炸彈里用到的那種稀有元素。
此炸彈威力極大,如果爆炸普斯那邊立刻就能收到消息。
暫時還沒有消息,說明還沒事,但接下來的每一秒,都有可能……
他坐在電腦前,精薄的鏡片反射出屏幕淡淡的藍光,一行行代碼飛速滾動,男人眉頭緊鎖,周身氣壓低到幾乎結冰。
哥拉爾的人、警方的人、o盟政府的人、夏羨那邊的人……浩浩蕩蕩的勢力正在邊境以地毯式搜索。
還有一隻渾身黑白的老仙鶴在邊境上空盤旋。
夏行開車已經到達可能性最大的邊境南界,夏羨和夏迢在後排不停的接打電話,布魯坐在副駕駛試圖從空氣里嗅到一絲主人的氣息。
夏迢知道警犬應該沿着土地尋氣味兒,但現在他們的範圍很大,只能先這樣,也不知布魯能不能起到作用——
“汪汪!”
“汪汪汪!”
就在這時,車子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布魯忽然猛烈的朝右邊路口狂吠。
車內三個男人同時頓住。
難道是……
“汪汪汪!”
一秒后,夏行車技高超的漂移改變車子軌跡、駛進右邊甬道。
夏羨、夏迢同時在電話里通知各自手下改變線路。
而江玄這邊,屏幕上不停閃爍的光標消失,他定位到了夏夜的手機信號。
地圖不停放大,紅點的位置不停精準定位,越來越清晰,最終凝成男人眼底的一簇星火。
終於、找到了……
傭人端着茶盤敲開書房門:“江先生,您先喝點茶……”
房間內空無一人,只剩落地窗旁的紗簾、被風高高的吹起——
計時器只剩最後一分鐘,60秒時間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爆炸的鐘聲一點點貼近,似乎都能聞到那蠢蠢欲動的火藥味了。
沈之席死死掐着羅一三的脖子,羅一三表情痛苦地低伏在他腳邊:“沈、沈先生……”
“讓計時器停下來!讓它停下來,”沈之席額角青筋全部暴起,羅一三瞳孔瞬間緊縮,剛剛有那麼一瞬,他在沈先生臉上看到了一張蟒蛇的臉。
“炸彈一經啟動……無法停止……”羅一三艱難出聲。
沈之席:“你!”
他的話亦真亦假,但沈之席知道,他已經不想活了,這樣的人不會再聽他的話。
沈之席將他整個人卡着脖子拎起甩開,把所有怒氣都發在他的身上。
那力氣巨大無窮,羅一三高大的身軀狠狠砸在牆上滾落下來。
他完全不受控地從胸腔吐出一口濃血,身後的牆上沿着裂縫掉下簌簌的牆灰。
沈之席快速轉着輪椅來到夏夜跟前,試圖幫她鬆綁,解開身上的炸藥。
“你會解?”夏夜:“解錯了立刻爆炸。”
這是她剛回到這幅身體時,警察告訴她的。
那時她正要暴力破繩,一聲驚呼從頭頂降下:“小妹妹你千萬別衝動!你身後綁着定時炸彈,如果強行掙脫,很有可能提前引爆!”
當時的情景現在回想起來還那樣清晰。
可惜這次警察叔叔不在。
繩子解到最後一根,沈之席停下手中的動作,手心全都是冷汗。
確實,他根本不會解。
炸彈離開身體也會立刻爆炸。
10、9、8、7……
這次不論他如何祈願、命令,手中的禁器都無動於衷,沒有任何變化。
他已經沒什麼可以跟禁器交換的了,禁器不再聽他的命令。
他如同一般凡人一樣,只能眼睜睜看着數字勻速遞減。
這次真的害了她……
其實就算沒有禁器,夏夜的靈氣在救許禾時就已經消耗殆盡,更何況時間已經不夠了。
3、2、1……
數字歸零的瞬間,煞白的一道強光從她身後炸開——
這一瞬間好像電影的慢動作一般,一秒鐘都被分成無數幀的畫面。
那團火光在沈之席眼睛裏盛開,夏夜後背的衣料一點點變黑、燒焦、蜷縮。
最後那根繩子燒斷,但下一瞬,她連同周遭的一切就會被淹沒在炸彈中。
夏夜在想,大不了就提前結束回到耳山。
可腦海里閃過那一張張可愛的臉卻有些捨不得。
這時候求求老天會不會有用?
如果有用,她可以回去就改掉蒼天無眼的微信名。
後背的灼燒感越來越強烈,夏夜閉上眼準備迎接——
可閉眼前,她彷彿看到聖光從天而降的幻象。
下一瞬,那股極其熟悉的氣息忽然出現在她身後,一隻結實的手臂從夏夜腿彎穿過,另一手緊緊摟住她肩膀。
她即將飛出的身體被那力道接住。
江玄抱着她穩穩落地,炸彈在身後炸開,沈之席不可置信地表情被火光吞沒。
巨型炸藥摧毀了一切,廢棄工廠的房頂掀飛,一切都在燃燒,倒在牆角的羅一三幾乎瞬間碳化。
但夏夜感覺不到任何,江玄身後一道無形的屏障,高聳入雲,遮天蔽日,隔絕一切。
工廠外一輛輛車子壓過馬路的聲音飛速靠近,布魯“汪汪”的吠着。
夏行潦草停下車子,哥哥們瘋了一樣的沖了下來。
看着竄天的濃煙他們眼睛裏都是絕望。
可下一秒,卻看見那個男人抱着他們最寶貝的妹妹、穿過濃煙從工廠走出。
猶如天神降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