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高演郊外欲散心 有兔驚馬帝墜之

高演原本打算儘快回鄴城，可是高殷一事，他憂思過度，第二天就病倒了，連着發了幾天高熱，湯藥喝了幾副也不見起色，整日裏昏昏沉沉的，只得在晉陽宮再修養些時日。

沒想到，幾天後，鄴城忽然流言四起，皆言高演害怕濟南王高殷復興，早就派高歸彥將高殷秘密毒殺。更有甚者，說在鄴城看見了文宣帝高洋領着大臣楊愔，燕子獻等朝晉陽方向而去，要殺了高演為高殷報仇。

謠言傳到了高演耳朵里，高演迷迷糊糊間做夢竟然夢到了二哥高洋。高洋手持長劍，赤紅着雙眼質問他，“為何殺吾兒？”

高演連連驚呼，“我沒有真的想要殺殷兒，我沒有真的想殺殷兒。。。”

守夜的宮人們連呼數聲“陛下”，才將高演從噩夢中叫醒。從那以後，高演便命人時常在宮內持火炬驅逐，以禳除邪惡災禍。

昭信皇后李祖娥上疏請求探望濟南王，被以濟南王近日病情加重為由駁了回去。就連太后婁昭君也派人來晉陽詢問濟南王到底如何了？

高演不敢直接告訴太后，只說待濟南王病好，帶他進宮看望太后。

這日，高演感覺精神了許多，又見陽光明媚，微風徐徐，於是便想出去走走。

散騎常侍王晞勸說：“陛下身體抱恙，還是在宮裏休息為好。”

高演道：“如今正值秋收，朕想出去看看。再者朕在宮裏憋悶了許久，此番出去正好活動活動筋骨。先生不必擔憂，讓醫官、蘭陵王、平原王陪駕，朕出去走走便回。”

王晞勸不住，只得下去安排出行事宜。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城外而去。

沿途空氣清新，風景秀美。高演坐在馬車裏，掀開帘子看着外面，他乘坐的是普通馬車，路上有很多百姓來來往往，見了也以為是哪家的貴人出行，並沒有多少拘謹。高演看着百姓悠然自得，神情和悅，覺得心中鬱結之氣好了很多。

高演看到路旁有一處莊稼地，金燦燦的黍米田裏幾個農夫正在收黍米，便讓車夫停下，自己下了車，侍從忙過來攙扶。

“無妨。咳咳。。。”

清風嗆的他有些咳嗽。

地里的農夫見呼啦啦的來了一幫人，看衣着打扮便知非富即貴，於是試探着問到：“貴人有何事？”

高演看着農夫，和善的問到，“今年收成如何？”

農夫見問話之人舉止不俗，不敢怠慢，於是答到：“收成尚可。”

高演又問：“可能吃飽？”

農夫道：“今年年頭好，賦稅交的少，足夠一家人吃飽了。”

聞言，高演滿意的點了點頭，“百姓倉廩實，衣食足，國可富也。”

眾人聽了也都跟着高興。

高演又順着田地往前走了一段路，醫官提醒他出來已經一個多時辰了，該回去了。

高演點了點頭，轉身往回走，忽然看見遠處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教兩個少年騎馬，高演想到了小時候父親唯一一次領着他們去郊外打獵。那時他年紀尚小，不能騎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父親、大哥、二哥他們在馬上彎弓搭箭，好生羨慕。再後來，父親和大哥忙於政務，他們便很少在一起了。

高演有些想騎馬了，於是讓侍衛把馬牽來。

眾人大呼，“陛下，不可啊。”

高演道：“無妨，朕騎着慢慢往回走，牽馬來。”

侍衛將高演的馬牽了過來，馬兒溫順的蹭了蹭高演的手，高演心情愉悅，踩着馬凳上了馬。

馬上的視野開闊了許多，放眼望去，一片豐收之象，高演不禁感嘆“‘國富者兵強，兵強者戰勝，戰勝者地廣’。”①

段韶道：“陛下所言甚是，如今我齊國國力在周、梁之上，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高演大笑，目光望向遠方，眼底卻有一絲蒼涼。

當年雖說是他臨危受命，接下了齊國的擔子，可在天下人看來，他這帝位依舊是搶了自己侄兒的。自登基以來，這些就像是扎在手心裏一根毛刺，平日裏看不到，但卻總在不經意間碰到了，刺骨的疼。

所以他不敢有一刻鬆懈，不敢出一點差錯。如果他能一統天下，到那時是否就可以證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都是值得的？父親、母親、二哥是否也都會原諒他殺了殷兒？殷兒孱弱，他不該坐在那個位置上，不該啊。

高演握緊了手中的韁繩，此刻，他只想放馬狂奔，發泄心中鬱結之氣。

“駕！”

鞭子抽在馬背上，馬兒瞬間沖了出去。

“陛下！”

眾人見高演的馬忽然竄了出去，頓時大驚，忙追趕了上去。

高演策馬狂奔，秋風拂面，陣陣涼意，說不盡的暢快。馬兒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撒了歡的往小山坡上跑。

忽然，前方草叢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緊接着一個白影“嗖”的一下竄了出來。疾馳中的馬受了驚嚇，抬起前腿嘶鳴，瞬間將馬背上的高演甩了下來。

高演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緊接着他便躺在了地上。他看到了藍天白雲，看到了孝瓘和段韶沖了過來，然後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大家焦急的說著什麼，他努力的想聽清楚，可是那些聲音卻越來越遠，越來越輕，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遠處，一隻受了驚嚇的兔子匆忙逃跑，消失在草叢裏。

①國富者兵強，兵強者戰勝，戰勝者地廣。出自《管子·治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