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高孝瓘初見段韶 涼風堂內再議政

59 高孝瓘初見段韶 涼風堂內再議政

庫莫奚一戰,高演大獲全勝,齊國百姓對這位能文能武的皇帝更加愛戴,歌功頌德之聲不絕於耳,齊國在列國之中也再次名聲大振。

而高演也立志要富國強兵,平父輩高歡之遺憾,滅了宇文周、突厥和南梁,一統天下。同時高演還下詔在全國範圍內大力推崇學習之風,並要求朝中官員舉薦人才,為朝堂尋求賢能之士。

過了些時日,孝瓘的傷好的差不多了,高演便召集高湛、段韶、高孝瓘等人於涼風堂議政。

孝瓘來的早,便坐在堂里等着。

等了一會,門口傳來腳步聲,孝瓘立刻朝門口看去。

來人不是陛下,卻是一個溫文爾雅的老人。

孝瓘立刻猜到此人便是平原王段韶,於是起身恭敬施禮,“晚輩高孝瓘見過平原王。”

來人正是平原郡王段韶,段韶之母是婁昭君的姐姐,因此段韶早年就跟在姨夫高歡身邊,他和斛律金一樣驍勇善戰,是高歡的左膀右臂,也是齊國開國功臣。段家本家女嫁與高洋被封為昭儀,段韶長子又娶了高歡之女,因此在齊國地位家事十分顯赫。齊國立國以後,段韶常年鎮守邊關,前段時間高演出兵庫莫奚時,這才將他從邊關調遣回來。

因此孝瓘與段韶並不是很熟悉,但對其名卻如雷貫耳。

段韶雖已年過六十,但步履矯健,精神矍鑠。他腰板綳直,面上掛着笑,如果不認識他的人第一眼看過去,定會以為是書院的教書先生,怎麼都不會想到竟是統帥三軍之人。

“無需多禮。”段韶伸手捋了捋鬍鬚,打量着面前的年輕人。

高孝瓘聲名鵲起,他想不聽說都難。如今見了面,心裏有些驚訝,沒想到此子年紀雖輕,但儀錶堂堂,氣度沉穩,進退有度,當真是很少見。

“多大了?”

孝瓘答到:“今年二十有一。”

段韶感嘆道:“如此年紀就能兩次擊敗突厥軍,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孝瓘道:“晚輩慚愧,不敢居功。”

段韶笑道:“哦?為何?”

孝瓘道:“我軍能獲勝,皆是由眾將士拚死殺出來的。”

段韶斂了笑容,眼神有些動容,戰爭向來都是殘酷的,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孩子能如此想,着實難得。

段韶心中對孝瓘又滿意了幾分,有意點撥幾句,“打仗,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天公作美,地形有利,人心向背,缺一不可。作為主帥,固然要把握住時機,但更重要的卻是人心,人心齊,可逆天改勢,人心若不齊,縱使天時地利,也能一敗塗地。”

孝瓘細細咀嚼段韶話中之意,半晌,拱手致謝,“謝王爺提點。”

段韶哈哈大笑,“提點談不上,就是閑談幾句。”

二人正說著話,高湛也來了。

高湛雙手插着袖,漫不經心的走了進來,“二位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段韶笑道:“正說後生可畏呢。”

高湛挑了挑眉,看了看孝瓘,“的確後生可畏,我大哥這幾個兒子,各個都是人才。”

他嘴角勾着笑,說出的話漫不經心,明明是好話,聽着卻有些不對味。

段韶頓了頓,說道:“高祖的子孫,都不差。”

高湛聞言哈哈笑道,“表哥所言甚是。”他這個表哥向來很會做人,話說的聽着讓人心裏舒坦。“前些日子府里來了新歌姬,編排了幾個新曲兒,趕明兒讓她去表哥府上給表哥解解悶。”

說完,高湛還別有深意的朝着段韶挑了挑眉。

他這個表哥,文武雙全,有出將入相之才,但就是有點摳門和好色。

想當年,他兒子段深迎娶公主時,朝中官員前前後後來幫着張羅十多天,沒少出力,結果他就只賜給每人一杯酒作為答謝。

後來他又看上了朝中罪臣的夫人皇甫氏,三番四次的求大哥將皇甫氏賜給他,大哥拗不過他,只得把皇甫氏賜給他。

這兩件事鬧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有不少人背後都在恥笑他,但他卻絲毫不在意。

後來漸漸的,大家便都投其所好,經常送些美女給他。聽說他還特意在城郊買了一處宅子金屋藏嬌,每次回京,都要過去住幾天。

段韶瞬間懂了高湛的意思,他捋着鬍鬚,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如此,便多謝表弟了。”

二人哈哈大笑,孝瓘卻皺了皺眉頭,平原王那些事他也聽說過,他有些不贊同他的所作所為。

這時,宮人高喊:“陛下駕到。”

高演來了,眾人不再閑話,趕緊迎接高演。

高演入殿落座,待眾人也都坐下后便直入正題:“線人來報,周國宇文護正在制定吞併我大齊的計劃。諸愛卿都是我大齊的棟樑,今日召大家前來,就是想要說說此事,諸愛卿有何看法?”

今年四月份,周國皇帝宇文毓被權臣宇文護毒殺,臨死前將帝位傳給了弟弟宇文邕。宇文邕登基以來,不敢像他的兩個兄長那樣,和宇文護爭權,反而處處討好宇文護,朝中諸事皆聽宇文護的,如此,宇文護便有了精力對外擴張。

段韶和孝瓘不語,這裏除了高演就是高湛權力最大了,自然是高湛先說了。

高演也看向高湛。

高湛見大家都在看他,勾起嘴角笑了笑,“行軍打仗之事還是要問平原王和蘭陵王。”

高演皺了皺眉頭,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自從他立了太子以後,九弟在朝堂之上便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了。

此時,九弟將問題推給了他人,他也只好問段韶和孝瓘,“兩位愛卿有何看法?”

段韶淡定的捋了捋鬍鬚,“啟稟陛下,老臣以為宇文護此舉乃是虛張聲勢。宇文護善於弄權,不善帶兵,此時若起戰事,他沒有必勝的把握。如果輸了,他在周國的威望便一落千丈,想要謀權篡位便再無可能。況且,宇文護之母閻氏還在我國,他不敢輕舉妄動。”

高演點頭,“平原王所言甚是,但宇文氏不滅,終是大患。”

段韶道:“宇文氏早晚要滅,但以齊國如今的國力,若此時大戰,怕是會讓他國坐收漁翁得利。”

此言不假,中原三國鼎立,若是在前幾年,齊國鼎盛時期,周國必敗。可是這幾年齊國被高洋揮霍的就剩一個空架子,此事若起大規模戰事,恐怕兩敗俱傷。

而南邊的陳國,皇帝陳蒨此人有勇有謀,自他繼位以來陳國政治清明,百姓漸漸富裕起來了。

如果此時齊周兩虎相爭,恐怕陳國會坐收漁翁之利。

高演皺眉,打,兩敗俱傷,不打,養虎為患。

“蘭陵王有何看法?”

孝瓘一直在專心聽政,自然沒有錯過六叔和九叔之間微妙的變化。但此刻,他更關注的是齊國的形勢:“臣也以為宇文護不會此時出兵。對於齊國,當務之急,應該繼續休養生息,強兵富國,只要足夠強大,周國便不足以畏懼。然,宇文氏也不得不防。”

高演問:“如何防?

孝瓘道:“臣以為,真正當防的是宇文邕。宇文邕聰明敏達,深受宇文泰喜愛,後來宇文毓稱帝,也十分倚重此人。如今,雖然他甘願屈居權臣之下,但此人心機頗深,如果周國大權落入他手,恐怕將是勁敵。”

這時一旁的高湛抬起眼皮,不咸不淡的盯着孝瓘看了一眼,漫不經心的說到,“興許是宇文護連殺他兩個兄長,他怕了。”

孝瓘道:“此言不假,但臣以為還是應該防患於未然。”

高演沉思片刻,問段韶,“平原王以為如何?”

段韶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垂着眸子說到:“既然如此,不如試探一番。宇文護雖手握軍政大權,但禁軍始終由皇帝掌管。如果能在禁軍大權上做文章,對於我國而言十分有利。”

“愛卿的意思是,讓宇文邕和宇文護爭奪禁軍大權?”高演思索了片刻,立刻明白了段韶之意,拍手叫好,“愛卿此計甚妙。若宇文邕不交禁軍權,便是假意屈服,與宇文護之間關係勢必會緊張起來。若宇文邕交了禁軍權,宇文護必定會忙於在禁軍中安插親信,掌握禁軍各支軍隊。從宇文邕卧榻之側入手,要比帶兵打仗更為穩妥。如此,無論是何種結果,宇文護暫時都不會對我國出兵。”

段韶點頭,“甚是。”

高演大喜,“就依愛卿所言。”

說完,高演叫來身邊侍衛,吩咐潛伏在周國的探子,想方設法將禁軍之事呈上朝堂。

高演心中高興,又想到了段韶連年駐守邊關,好不容易回來,要賞些什麼才好,於是問到:“愛卿為我大齊安邦定國,勞苦功高,朕要重賞愛卿,愛卿可有什麼中意的?”

聞言,段韶捋着鬍鬚笑了,“臣謝陛下。如此,老臣就不客氣了。臣剛討了長廣王府里的歌姬,如此在京郊的房子就有些小了,不知陛下可否再賜臣一座大一點的宅子?”

此言一出,堂內瞬間靜悄悄的。

孝瓘眼睛都瞪圓了,這,還真敢要啊!

高湛聞言,嘴角笑意更濃了。抬頭看見一向穩重的四侄子眼睛瞪的老大,“噗呲”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

高演被這一聲笑驚的回了神,他沒想到這個表哥對京城裏的流言蜚語不光不在意,反而還要讓它變本加厲。不過是他提出要賞的,人家要了也沒什麼不對。

“宅子恐怕沒有這麼大的,朕聽說愛卿京郊的房子旁有一處空地,朕把空地划給愛卿,愛卿自己擴建吧。”

段韶喜滋滋的謝恩,“老臣謝陛下。”

眾人出了涼風堂已接近晌午。

孝瓘走在後頭,腦子裏還在想着剛剛段韶討要宅子一事。

其實在齊國,段韶與斛律金齊名,皆驍勇善戰,而且相比斛律金,段韶更加善於政術,頗有國相之風。只可惜段韶的名聲不怎麼好,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既吝嗇又好色,因此國人更敬重斛律金。

孝瓘有些替段韶感到惋惜。

“蘭陵王可願去老夫的宅子參觀一番?”

前方忽然傳來聲音,孝瓘抬頭,這才發現他已經走到了宮門口,段韶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孝瓘笑的有些尷尬,“晚輩還有事,改日再去拜訪。”

段韶笑着搖了搖頭:“也好,就此別過。”

段韶瀟洒的上了馬車,孝瓘欲言又止,他特別想提醒段韶注意風評,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段韶坐上了馬車,思考了片刻,他實在不忍心看這個年輕人被折斷,於是又將車簾掀開,沖正要上車的孝瓘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孝瓘不解,來到了車旁。

段韶認真的又問了一遍:“真的不去?”

孝瓘有些哭笑不得,斟酌着說到:“多謝前輩,也請前輩多注意身體。”

段韶聞言哈哈大笑:“你是在嫌棄?”

“晚輩不敢。”

段韶收斂了笑容,正色道:“記住,身為臣子,不僅要讓百姓安心,還要讓陛下安心。”

孝瓘有些詫異的看着段韶,他明白段韶的話中之意,可是以這種自損名聲的方式讓陛下安心,他做不到。

段韶看着孝瓘便知他心中所想,於是笑着搖了搖頭,“還是太年輕啊。走咯。”

說完,馬車緩緩離去。

孝瓘站在原地,看着馬車離去的方向沉思。自古功高震主者皆沒有好下場,他理解了段韶的良苦用心,但是卻依舊不贊同。只要他身正,就不怕影子斜。

齊皇建二年(公元561年)初,周帝宇文邕任命宇文護為都督中外諸軍事,統領宮城內外宿衛軍隊以及部分京城駐防精銳部隊,將卧榻之側的安危交到了宇文護手中。同時,還下詔准宇文護在府邸建立了祖父宇文肱的別廟,方便宇文護祭祀。

如此,宇文護在周國權力已經達到了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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