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淮的骨氣

第五章 江淮的骨氣

2001711月12

男孩筆直的站在鏡子前,整理着有些不太合身的西裝。他把頭髮往後一梳,打上領帶,勉強有了些模樣。天色蒙蒙亮,他靜靜的站在那,看了很久。

吳小北被葬在離他家不遠的北邊的一個小山坡上。他下葬的時候,顧晨夕翹課趕來了,那天又是雨天,小雨綿綿,地面很滑,着急趕路的顧晨夕一不注意就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濺起水花一片。

出門時的人模,現在的狗樣,太貼切了。

那天吳小北家很多人,七大姑八大姨都來了,滿滿當當坐滿了整個院子。底樓客廳中央擺放着他的棺材,吳媽趴在旁邊,悲痛欲絕。

有個清瘦單薄的身影靜靜站在棺材邊,西裝筆挺,昂首挺胸。年輕人顫抖着手輕輕撫過棺材邊沿,嘴裏碎碎念叨着,一念就是一上午。

正午時分,雨越來越大,上山的路泥濘不堪,寸步難行。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發,鑼鼓熏天。在半山腰時,路實在太滑,領頭的兩人掙扎半天後還是滑倒,導致棺材瞬間往後倒去,眼看就要轟然落地,眾人皆是慌了神,中間抬棺的幾人使出渾身解數卻也無法制止其往後倒去的趨勢,膽小的婦人直接捂上了眼睛,吳媽掙脫旁人的攙扶,哭着向棺材奔去。

棺材一旦起棺,是不能落地的,這是很多地方的習俗,如果落地,寓意着不吉利的象徵。

入土為安,那也只能是屬於他自己的地方才能安心啊,別人的地方,再舒服也是別人的,住着不安心。

然而,人們終是沒能聽到棺材落地的聲音,一個學生模樣,身材清瘦的男孩單膝跪地,用肩膀死死頂着棺材不讓其落下。

可棺材太重了,路又太滑,男孩不得不單膝變雙膝,他咬緊牙關,膝蓋磨出了血,和着雨水,染紅了周遭的土壤。

風雨中,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前面的別鬆手!”

他怎麼能眼睜睜看着他兄弟走都走得不體面,不安心呢?他瘋狂的朝天怒吼,可無論他怎麼使勁,棺材始終只能抬高一點點。

喂,臭小子!咱媽還在那看着呢,爭氣點行不行!

他猛吸一口氣,全身骨骼發出脆響,左腳竟是緩緩站了起來,可路太滑了,還沒站直就又重重跪了下去。

眾人手忙腳亂,卻一時不知從何下手。只見一支白皙修長的手輕輕放在棺材底部,男孩扭頭一看,一個絕美女子撐傘而立。她也正俯視着男孩,面帶微笑。

絕美女子輕笑道:“瞧這狼狽樣。”

男孩沒有回答,他也沒力氣回答了,棺材的重量已經壓彎他的腰。他僅剩的力氣只能支持他不倒下去,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來跟她鬥嘴。

絕美女子也並沒有繼續得勢不饒人,輕喝一聲:“起!”

棺材應聲而起,穩穩懸置半空。顧晨夕瞬間鬆了口氣,無力的栽倒在地。

一群膀大腰粗的漢子猶如見了鬼一樣,雙眼瞪得像銅鈴。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竟有如此大的力氣,單手抬起五六百斤重的棺材,看上去還輕鬆自如。任誰瞧見了都要嚇一跳。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啊?動手啊。”女子甚是無語,一幫大老爺們連個棺材都抬不好,真是白長了那身肉。

眾人恍然大悟,連忙重新架好棺材,也不管那女子究竟是何人,現在大白天的,不是鬼就行。

女子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男孩,走過去如同拎小雞一般的拎起來。男孩梳好的頭髮塌了下來,原本整潔的西裝早已被泥水蓋了一層又一層,褲子更是破了兩個大洞,裏面血肉模糊。

女子嘖嘖道:“就這點本事?之前那股子狠勁呢?”

顧晨夕低着頭,用力的抬起手指,卻是在半空就無力的垂了下去。

女子呵呵一笑,左手撐傘,右手拎他,閑庭信步,緩緩而上。

遠處有一黑衣男子在默默注視,看着女人,又或着看着被女人拎着的顧晨夕,笑出了聲。

可下一刻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女人似有察覺的緩緩轉身,隨意的瞥了他一眼,剎那間一股寒意襲上男人心頭,巨大的壓力壓迫着男人的心臟,讓他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退了兩步。

男人咬咬牙,捂着胸口往遠處遁去。

女人回過頭,若無其事的跟着送葬隊伍往上走去,風雨飄搖中,她腳上的那雙白色布鞋,不曾打濕一點。

……

……

江淮冒着雨在街上狂奔,才出完任務的他,想着借中午午休的時候來給吳小北送送行,運氣好的話,碰到顧晨夕再跟他好好聊聊,說不到能問出些什麼。

苦就苦在局裏的車子都開了出去,公安局離吳小北家又挺遠的,不搞快的話,時間根本來不及。

所以他一路狂奔,雨水打在他的臉上,竟讓他覺得清爽無比。

他不禁回想起他小時候,那時的他總是喜歡在雨中狂奔,在雨中放聲歌唱,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讓他痴迷,如今,仍是在雨中狂奔,爽是爽,卻也沒有從前那般爽了,江淮不知道為什麼。

年少的時候總想快快長大,好不容易願望達成了,卻又想回到童年。人總是這樣的自相矛盾,人人都是。

天底下最不能得到滿足的就是人了,知足常樂,說說而已,做不到的。

街上的行人不多,淋着雨狂奔的只有江淮一人,還穿着警察制服,引得行人頻頻回頭。

但還有個人更怪,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頭戴一頂黑色鴨舌帽,還有一副墨鏡,全身上下無一不是黑色,雖說時值11月,但江北的11月並不是很冷,完全沒必要把自己包裹的這麼嚴實。

黑衣男人淋着雨不慌不忙的走着,江淮簡單掃了他一眼,男人的帽子壓得很低,還戴着墨鏡,根本看不清容貌。

江淮雖然感到奇怪,卻沒有在意。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只是在兩人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江淮鬼使神差的再看了一眼。

而就是這一眼,讓江淮停下了腳步,並開口叫住了背後的男人。

“等一下!”

男人像是沒有聽見,繼續緩步向前。

“請等一下這位先生!”江淮再次喊道,男人還是無動於衷。

江淮眉頭緊鎖,手默默伸入身後,抽出他的配槍,裝彈上膛。

如果說之前只是猜疑的話,現在的江淮敢說有8分把握面前這個男人有問題。說不上為什麼,勉強算是作為一個警察的直覺吧,天生對罪犯的直覺。

在剛才擦肩而過的瞬間,江淮感受到了一絲極度危險的氣息,讓他很不舒服。好在有槍在手,江淮的心才稍微穩定下來。

一般來說,局裏規定是不允許任何警察在沒任務的時候配槍外出的,但這次情況特殊,每一位警察的配槍都是全天24小時不離身。不過槍里不能裝子彈,槍彈必須分開保管。

江淮快步走向男人,右手真要搭在男人肩膀上時,男人停住了,江淮手也停在半空,沒有落下。

“先生沒聽見我在叫你嗎?”

“哦,耳朵最近有點不好使,確實沒有聽見。”

男人語氣沙啞,背對江淮,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

江海眉頭皺得更緊了,語氣微重道:“請慢慢轉身,把手舉起來,例行檢查。”

男人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動作,就靜靜站在那裏,詭異的沉默,只聽得見雨水打在地上發出的嘀嗒聲。

江淮很是氣惱,伸出右手去抓男人肩膀,而就在要接觸的一瞬間,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竟是被男人來了個過肩摔,不過好在江淮刑警出身,身手向來不錯,他連忙用右手撐地,接着借勢在地上滾了兩圈,卸力的同時擺脫了男人的拉扯。還未等身形穩定,一直藏在背後的左手瞬間掏槍而出。

正欲瞄準,卻不想男人的速度如此之快,眨眼就來到江淮面前,一腳踢飛江淮手裏的槍,這還沒完,緊接着下一腳直踹江淮胸口。

江淮連忙將雙手護於胸前,卻仍是被巨力擊飛出去,重重的撞在一輛小車上面,發出一聲巨響。

周圍人見此情形,皆是驚慌失措,四散而逃。跑出去好老遠,才有人想起來報警。

江淮掙扎的站起身,口吐鮮血,雙手無力下垂,懸於半空。

那一腳力量之大,竟然直接踢斷了他的雙手,胸口也受重創,短短一個照面,江淮竟是毫無還手之力。

男人仍是站在原地,抬頭淋着雨,嘆息道:“為什麼總有人想要找死呢?”

他緩緩轉過頭,江海終於看清他的臉了,那是一張很普通的臉,猶如在農村地里種莊稼的糙漢子,一臉的老實憨厚,只是臉上那一道巨大的刀疤顯得太過猙獰恐怖,從眼角斜劃到嘴角,很難想像當時那一刀有多快多恨。

“你說說,這是為啥?”

“我真的不想濫殺無辜,真的,可就是有些人偏要找死,就像你這種。”

“之前就有個小屁孩,我也沒準備殺他,就想找他問個事,他打死不說,那我能有什麼辦法?就只有打死他了。”

江淮如遭雷擊,目光獃滯的看着他。

男人發出陣陣癲狂的笑聲,自言自語的向江淮走來。

“你應該很想抓我吧,我現在就站在這裏。”

男人貼近江淮耳邊,低聲道:“來抓我啊。”

江淮苦苦支撐的身體猛烈的顫抖起來,更加搖搖欲墜。

男人輕蔑的笑着,一隻手不輕不重的按在江淮肩膀上,江淮縮了一下,卻是沒有如他意一般的轟然跪下,即使他已經這般模樣。

男人不屑的哼了一聲,加大了力度,指甲深深刺入江淮肩膀,江淮的骨頭髮出陣陣脆響,那是骨頭斷裂的聲音,他的小腿已經彎曲到了一個詭異的程度,卻仍是沒有跪下,依然咬緊牙關堅持着,不管肩膀上血如水流。

巨大的疼痛使江淮面容扭曲,但他卻笑了,一個看起來很詭異的笑,把男人看得蒙了。

打不贏你是我本事不到家,想要我下跪?下輩子吧。

跪天跪地跪父母,豈能跪你這種小癟三?你也不看看你配嗎?

江淮怒火中燒,一口鮮血吐得男人滿臉都是,他大吼一句“我草你ma!”,隨之用盡最後的力氣,用頭狠狠撞向了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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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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