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活着與死去的兩隻大妖。

第二百零九章 活着與死去的兩隻大妖。

當然,那都是以後的事。

至少現在的中臣鐮足,壓根就沒辦法認出她是誰。

一聲純白的裙裝,烏黑長發挽到脖頸處,用一條白色的髮帶繫着,發梢垂下,垂到了纖細的腰間。腰間束着裙帶,隨着她的步伐,裙擺在獵獵舞動。

清新雅緻的瓜子臉,複雜的瞳色,臉上不施脂粉,一眼看上去像是個只有十八歲的少女,但身上又有着一種經過了漫長歲月後沉澱下來的韻味。

中臣鐮足神色有些恍惚。

他總覺得這人在哪見過,但無論如何都回想不起。往事就像隔了一層薄紗一樣,只能隱約看到一點事物的輪廓,根本無法看清。

初夏風聲溫和,帶着些許熱氣,新川結愛來到他的身前停下,緊張地問道:“你想起了什麼沒?”

柔美的嗓音使得中臣鐮足從失神狀態恢復過來,他壓下心頭的躁動,平靜道:“你是新來的女官?”

新川結愛苦惱地嘆了口氣,臉上有着‘果然如此’的表情。

“藤原同學,我想問......”

中臣鐮足打斷她的話,說道:“我叫中臣鐮足,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新川結愛篡緊了拳頭握着裙角:“鏡子呢?”

“什麼鏡子?”

“銅鏡,你難道沒帶在身上嗎?”

“很抱歉,我聽不明白你說什麼。”

中臣鐮足繞開她,往馬車走去。

“等等...”新川結愛攔住他,神情嚴肅道:“你不能和這女人在一起,否則你會和她一起死的。”

“一派胡言。”中臣鐮足搖了搖頭,嘆道:“先前那女官多好,人長得漂亮又熱心,怎麼換成了你這麼個女人。”

“藤原星空,你說什麼!”

新川結愛瞬間氣得胸口發疼,握着裙角的指尖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微微發白。

神色雖然如常,但是瞳孔卻多了一絲黯然。

中臣鐮足看着她變得黯淡的目光,驀然生出了心疼的情緒。

“美穗子...我...”他往前走進了一步,想伸手把她抱在懷裏,而蘇我福姬的聲音,也在此時響了起來。

“大郎,過來。”

“唉,來了。”

中臣鐮足及時懸崖勒馬,掉頭往馬車走去。

身後,傳來了女官不滿的冷哼聲。

春光明媚,新川結愛靜靜站在那兒,微風撩起烏黑的髮絲,撩動白色的長裙。絕美的畫面,就像是仙子落入俗世,墮入人間煙火之中。

她望着藤原星空的背影,無聲地笑了笑。

無論如何,我都會在這個世界消散之前,把你救出去。

中臣鐮足上了馬車,在蘇我福姬身側躺下,手拿着一個蜜瓜啃了起來。一口咬下去,甜甜的果汁順着嘴角往外流。

蘇我福姬微微皺了皺眉,先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很自然的拿起手帕,幫他擦了擦嘴角。

“福姬越來越溫柔了...”

中臣鐮足心滿意足地笑着,“我也越來越喜歡你了。”

三年多的相處,也讓他差不多摸透了這個清冷女子的心思。她不會介意偶爾表現出溫柔的一面,當然,前提是他不能再去招惹以前的老相好。

還有,在人前必須保持一定的距離,她的臉皮比較薄。如果在人前輕薄她的話,那麼中臣鐮足可能得花上一個月時間去哄她了。

兩個人相處的時候,蘇我福姬也會變得弱勢,變得柔順一點,以滿足他的一些稍微無禮的要求,讓他保持一個大丈夫該有的氣勢。

比如這種幫他擦嘴的動作,如果是剛開始的時候,想都不要想。

但經過三年的相處,中臣鐮足可以怡然自得地享受她的服侍。

“對了...”

吃完了甜瓜,中臣鐮足一邊用手指去撩她那銀白色的長發,一邊心不在焉地問:“這個女官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要換?”

蘇我福姬微微別過頭,將視線飄向窗子外面,“先前的女官被父親當成禮物送人了。”

“送人?”

“沒錯。”

中臣鐮足嘆了口氣,這世道就是這樣的,大戶人家的女性,確實沒什麼地位。

像那名女官,出色的容顏,聰明伶俐的個性,很適合當送人的禮物,以此來拉攏合作勢力。

他心情有些低落。

作為一名風雅的浪子,他覺得這種做法實在是沒什麼樂趣可言。沒有兩情相悅的戀愛,說到底不過是一場庸俗的交易而已。

蘇我福姬安靜地坐在一邊,看着他乾淨爽朗的面容發獃。那微皺的眉頭,似乎有什麼難以解開的心結。

過了好長時間,她才開口說道:“很正常,我也會有被當成禮物送出去的那一天。”

“我不會允許那樣的情況發生。”中臣鐮足睜開眼,一動不動地凝視着她。

被他的灼熱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蘇我福姬將頭轉向一邊。

“福姬,我們私奔吧。”

“別開玩笑了,中臣大人。”

“不,我是認真的。”

“私奔的話,那麼你所擁有的一切榮華富貴都會轉眼間煙消雲散,你現在擁有的權勢,也會對你進行無止境的追殺。”

中臣鐮足異常堅定道:“為了你,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蘇我福姬心頭顫了一下,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討論的她,逃避似地看着窗外的風景,長久無語。

過了一會,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長久保持坐姿的她伸了個懶腰舒緩身體,腰肢纖細,胸脯高聳,曲線畢露的姿勢極美,非常撩人。

中臣鐮足色眯眯的眼神絲毫沒有掩飾,在她凹凸有致的曲線上來回掃動。蘇我福姬感受到他投來的視線,明明是應該生氣的心情,卻不自覺地愉悅了起來。

尤其是發現了那隻在馬車邊上豎著耳朵偷聽的蜘蛛妖后,她嘴角浮現的笑意愈發地清晰。

蘇我福姬回頭看他,順便抬手理了理額前的秀髮,簡簡單單的動作,充滿了迷人的風采。

中臣鐮足看着她身上十足的女性風情,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個問題。

“福姬...”他斟酌了會,小聲問:“你今年幾歲了?”

蘇我福姬的手頓了一下,隨後下意識地往自己的臉頰上摸了摸。

“當然是十八歲啊!”

聲調雖然沒變,但怎麼聽都有一點底氣不足的意思。

“真的只有十八歲嗎?”中臣鐮足縮了縮頭,遲疑地說道:“可我感覺你身上的氣質,根本不是十八歲女孩能擁有的。”

“中臣鐮足你什麼意思?”

“沒...沒,我就是單純的好奇......”

“你是不是想說我老!”

中臣鐮足心頭狂跳,立馬回答道:“絕對沒有!”

蘇我福姬瞪了他一眼,顯然是有些生氣了。

兩個人對視着,過了一會,中臣鐮足便尷尬地笑着:“我的意思是福姬你的魅力太大了,把我迷得暈頭轉向的,不像是十八歲的女孩,絕對不是想說你老。”

“這樣嗎?”

蘇我福姬嘴角掀起一抹好看的笑容,“你真的很想知道我多少歲了嗎?”

“當然。”

“具體多少歲我也記不清了,但...”她忽然彎下腰,湊到中臣鐮足耳邊,吐氣如蘭道:“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喊我一聲祖奶奶。”

“怎麼可能,是我祖奶奶的話,那你不成了老妖怪?”

“說不定我就是個老妖怪哦,會吃人的那種,你怕嗎?”蘇我福姬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她又在考驗我了,一定是的......中臣鐮足自以為是地想着,伸手摟上了她的腰肢,說道:“就算你是老妖怪,我也會一直喜歡你。”

蘇我福姬順從地伏在他的胸膛上,眼睛一眨一眨地,閃爍着莫名的亮光。

兩人擁抱在一起,她身上的香味飄進中臣鐮足的鼻子裏,好聞得令人陶醉,也有些心癢。就好像有隻小手順着鼻腔進入了五臟六腑,在裏面亂摸一通一樣。

“福姬...”中臣鐮足用鼻子去蹭她那頭耀眼的頭髮,呢喃道:“我們私奔好不,我是認真的。”

蘇我福姬從他的胸口直起身子,然後又彎下腰,與他額頭貼着額頭。

“私奔這種事不要再說了。”

“為什麼不能?”

“有些事必須要面對的,你不能一直逃避。”

中臣鐮足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

“不要喪氣...”蘇我福姬紅寶石般的瞳孔里氤氳着霧氣,但卻有着前所未有的清明,她說道:“我有一件東西想送給你。”

“什麼東西?”

“我。”

“你什麼?”

車廂靜了下來,一種旖旎的氣氛逐漸蔓延開來。

中臣鐮足內心有一團異樣的火焰在熊熊燃着,燒的心思痒痒,呼吸困難。

一個姿韻卓絕的女子趴在你的身上,說要把自己送給你,無論是誰,都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來。

“為什麼...”中臣鐮足努力保持一絲清明,開口問道。

以往他和蘇我福姬在一起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提過這要求,但始終都被無情的拒絕了,他不明白,為何她今天會這麼主動。

蘇我福姬嗯哼一聲,像只小松鼠樣蜷縮在他身上,“在我被當成禮物送給你之前,我想先以一個女人的身份和你在一起。”

此時此刻的她,俏臉上兩抹紅霞,細長的眉毛下那雙紅色瞳孔里有着毫不掩飾的情慾,輔以她清冷的面容,這個複雜的姿態可謂是人間至美。

“我...”中臣鐮足還想說話,蘇我福姬忽然把嘴唇往前面湊了湊,似是索吻。

看着她小巧殷紅的嘴唇,中臣鐮足感覺全身都燃燒了起來,他也不自主地湊了上去,一下子吻住了她的櫻唇。

隨後,馬車裏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脫衣聲。

蘇我福姬微微弓下了身子,閉着眼,牙齒微咬,睫毛顫動,嘴唇緊緊地抿到了一起。

中臣鐮足摟着她的腰肢,三年來的二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走馬觀燈般呈現出來,他本就無比喜歡蘇我福姬,這種時候根本就不必刻意去壓抑什麼,不管這世界最後變得怎樣,他都要一直和她在一起。

這是他唯一的信念。

春風掀起帘子,露出一抹春色。

新川結愛坐在一顆大樹的背後,郊野寂靜,她卻能聽到很多聲音,有樹冠上鳥兒的展翅聲,有風刮動樹梢的聲,也有馬車搖晃的聲,以及男女發出的聲音。

那隻姑獲鳥,她完全可以屏蔽掉這些聲音,但她居然一點都不遮掩,分明就是在像自己炫耀!

新川結愛臉紅心跳地罵了句:“呸,我就不該來這個鬼地方!”

過了很久,她捂着自己發熱的臉頰,在心裏小聲嘀咕着:怎麼還沒有結束呀。

她明明非常埋怨,非常生氣,卻還是沒辦法放心離去。

唉...都怪那個渣男......新川結愛彎了彎腰,手放在膝蓋上,枕着額頭,在心裏咒罵起了藤原星空。

馬車的動靜逐漸停了下來。

車廂內,蘇我福姬仰面躺着,小嘴半張微張,脖頸後仰,小腿綳直,長發在身下散開,鋪成了銀色的海洋。

“福姬...”中臣鐮足輕聲喚道,心中只覺得柔情無限。

蘇我福姬“嗯”了一聲,餘韻漸漸散去,她用手背輕輕擦了擦臉頰上的汗,很燙。

過了一會,她朝中臣鐮足這邊挪了挪,趴到了他的胸口上,聽着那纏綿悱惻的心跳。

中臣鐮足反手摟着她的誘人的腰肢,一縷秀髮垂到脖頸上,有些癢。

那一襲銀白色的頭髮像是白色的被子般蓋在兩人身上,她淺淺的眸子裏,依舊水霧清冷而迷離。

“藤原...”她輕輕喚道。

“嗯?”中臣鐮足疑惑地看着她。

“算了,管你叫什麼。”她說。

“怎樣都行,只要你喜歡就好。”他說。

“對,我喜歡……”蘇我福姬撲哧一聲笑了,臉色酡紅,嬌艷如花。她閉上眼睛,貼在他的胸口,無比的溫順。

中臣鐮足依戀地着着她的微紅側靨,有些人就像是一壇美酒,簡單的一縷微笑都帶着濃郁芬芳酒香。

但很快,蘇我福姬使勁踢了踢他的腿,冷聲道:“趕緊下去,大白天鑽進女人的車裏的成什麼樣?”

剛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中臣鐮足戀戀不捨地鬆開她,在車廂里整理衣服。

蘇我福姬給了他一個風情萬種的白眼,“快點,你直接回去吧,不用留在這了。”

“真的不要我多陪陪你?”

“趕緊回去,我要和我的女官說說話。”

“那好吧...”中臣鐮足縱然想多留一會,又怕惹她生氣,只能無奈照辦。

等他離開了馬車后,很快,新川結愛就鑽了進來。車廂內殘留的氣味使得她皺了皺眉,隨後,她瞪着衣衫不整,風韻萬種的蘇我福姬,狠狠罵了句:“不要臉!

“你是妒忌了嗎?”蘇我福姬欣長的身子半躺着,衣裙覆蓋到膝蓋上端,露出一截白皙柔美的小腿。

新川結愛毫不留情地反擊:“誰會妒忌一個死人?”

“可我擁有過了啊。”蘇我福姬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的散亂長發撩到肩后紮好,手指輕輕勾動衣襟,偶爾露出的一抹白皙肌膚,像是落入人間的精靈。

藤原星空那混蛋...新川結愛咬着牙罵了聲,看着她,神情嚴肅地質問道:“我不知道你對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但你有沒有考慮過,如果他醒過來后,發現這些年的經歷都只是一場夢,會有多傷心?”

“你很關心他?”

新川結愛沒有說話,依舊是死死盯着她。

太陽高高懸在碧藍的天穹之上,流雲被風扯成了一縷縷的白煙,微風吹拂帘子,陽光透過樹葉傾撒到兩隻大妖身上,留下跳躍的光斑。

過了很久,蘇我福姬搖了搖頭,笑着說:“連本源都能分給對方一半,連山神傳承都能拱手相讓,冒着死亡的風險進入我殘存的精神世界,種種跡象綜合起來看,我似乎是問了個很愚蠢問題。”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新川結愛神色堅定,未有一絲動搖,“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有心在戲弄他,還是真心喜歡他?”

蘇我福姬沉思了一會,然後雲淡風輕地笑了笑。

她靜靜看着新川結愛,眼中只有霜雪,不見煙火。

“你作為妖怪,應該明白一點。我已經死了,只剩下一點點精神力留存在世間。而我之所以還能留下這麼點精神力,只不過是因為我心中那長達1400年的執念而已。”

“我連活着的時候都無法控制自己的執念,何況是死了之後。”

新川結愛神色恍惚,她怔怔地看着車廂內的光斑,各種各樣的情緒雜陳在心裏,匯聚成強烈的不安。

蘇我福姬似乎是有些倦了,軟綿綿地趴下來。

“與其糾結我心中想什麼,不如想辦法喚醒他原本的意識吧。”

“我自然會有辦法。”

“也對,你既然有辦法進來,想必不會毫無準備。”蘇我福姬輕輕說著,聲音忽然變得無比遙遠:“我曾想過一個問題,如果1400年前我遇見的是他,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所以我希望你能做到,在我的意識消失前,讓他親口把答案告訴我。”

蘇我福姬釋悠然一笑,笑容中卻帶着些意味不明的傷感。

日漸西斜,林間的光影在下墜的夕陽里緩慢地拉長。緋色的雲朵寂寞且柔和地移動着,橘色的亮像霧氣一樣籠罩着整個天地。

在這虛幻一般的景色里,有人活在夢想的世界中兜兜轉轉,貪婪地汲取着它所帶來的美好。時光寧靜而緩慢,長久得似乎永遠都不會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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