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海底
深海,迪里雅斯特號。
凱撒駕駛着迪里雅斯特號,楚子航和路明非在他身後透過舷窗,看着幽暗的海底。駕駛艙跟電梯間差不多大,沒有太多空間。他們背貼背坐着,還得縮着腦袋免得撞頭,而楚子航腰間的長刀刀柄頂着路明非的后腰。
“師兄,你為啥要帶着刀啊?”路明非鬱悶地問道,試着調整坐姿,讓正對着他腎部的刀柄換個不那麼尷尬的地方,“我們也沒法衝進海里頂着強壓跟龍類近身肉搏,帶刀是不是多餘了點?”
“習慣,而且以防萬一。”楚子航淡淡地說道,配合地調了調刀柄的位置,讓刀柄從正對腎部變成了戳着路明非的脊梁骨。
“不愧是你。”凱撒插了一句,帶着些許嗤笑的意味。
路明非雖然還是感覺不太得勁,但沒辦法,空間有限。再說被人戳脊樑總比被人戳腎要好,不然指不定一個顛簸,自己的腎就會受到暴擊傷害。但他還是試着調整坐姿,但還沒等他挪動屁股,一股失重感猛然傳來,這種感覺就像是坐跳樓機,只是更強,讓人感覺自己的內臟齊齊下墜,難以呼吸,讓路明非連叫都叫不出來。
迪里雅斯特號劇烈震動,凱撒面色蒼白:“深潛器故障!深潛器故障!呼叫須彌座!呼叫須彌座!1號、2號和3號水密艙壓力同時下降,我們正失去浮力!重複一遍,我們正失去浮力!”
所有儀錶的讀數都劇烈變動着。迪里亞斯特號共有4個空氣艙,3個空氣艙同時泄露,壓縮空氣正瘋狂地逃逸。深度錶轉得飛快,幾乎出現了殘影,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正朝着深淵飛快下墜。
“2400……2680……3260……”楚子航頂住了墜落的壓力,冷靜而快速地報數,在短短1分鐘內他們已經下沉了一公里。
“減速!想辦法減速!水壓暴增會損壞你們的外殼!”源稚生在通訊頻道里大吼。
“沒法減速!我們正像石頭似的砸向海底!”路明非的聲音直抖,他是這裏最難受的一個,“石頭怎麼給自己減速?我們又不是孫悟空!”
“呼叫迪里雅斯特號!呼叫迪里雅斯特號!岩流研究所提供了應急方案,如果你們能開啟迪里雅斯特號的強動力源,配合穩定翼和平衡舵,你們能進入水中滑翔狀態!能夠減緩下沉速度。但是要快,因為再過會兒你們就會跌進海溝,在海床上摔得粉碎!”耳機里傳來源稚生的聲音,以及嘈雜的雜音,路明非隔着幾千米的海水都猜得到地面上恐怕亂成一團。
凱撒抓住艙壁上的皮帶站了起來,用手肘擊碎操控台上的玻璃罩,緊緊抓住裏面的黃色扳手,但就在這時候,他突然忘了自己設定的啟動密碼。
但下一刻,金屬彎曲的刺耳聲響,失重感驟然消失,接踵而來的是超重感。路明非被死死地壓在座椅上幾乎不能呼吸,恍惚間他以為自己可能要被壓成肉餅。
失重感和超重感交替,迪里雅斯特號正一步步剎車。
最終,深度錶停在7900,3個人都疲憊地跌坐在座椅里,滿心死裏逃生的喜悅。雖然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但顯然是某項應急方案起了作用。
耳機里傳來源稚生的聲音,帶着微微的喘息,顯然剛剛的突發事故也嚇到了這個臉接飛機的傢伙:“我遙控開啟了安全掛鈎,用安全索逐段減速,把你們拉住了。設備還正常么?如果是停電,那是斷電保護,你們可以手動打開電源。”
“出了點問題,氧氣存量只剩44%了。”凱撒皺眉,“見鬼,空氣艙泄露,為什麼氧氣存量會大幅減——”
凱撒話說到一半,突然消音。他和路明非都看見了窗外,正往上飄的那兩個球型藍色鋼罐——他們的氧氣倉。它們沒飄多久,就被深海的高壓碾成了兩片鐵皮,像是貓和老鼠中二維化的傑瑞,讓路明非瞬間明白了,什麼叫做極致高壓。
“那是我們一半的氧氣存量,一定是震動中,固定氧氣鋼罐的螺栓斷裂了,”凱撒喃喃道,“我們頂多能在水底再活動50分鐘。”
…………
無數熔岩從地球的傷口中湧出,像是這顆星球的鮮血。名為高天原的神代古城無聲崩塌,碎片流動着熔岩照耀的金光,墜入太陽般耀眼的裂縫。這一幕因海水,而被放慢了無數倍,再加上耳畔縈繞的縹緲鈴聲,就像是一個世界的毀滅般,肅穆而又悲哀。
迪里雅斯特號在巨量蒸汽爆炸產生的高壓下,驟然上升。
路明非覺得脖子都要被加速度擰斷了,但他還是竭力扭過頭去看了一眼楚子航,發現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靜。
世界毀滅般的巨聲中,衝擊波如約而來,這是核動力艙爆炸的衝擊波。路明非的思緒彷彿被一刀斬斷,他眼前一片漆黑,耳膜痛得好像已經裂開了。
他的耳膜沒有裂開。但迪里雅斯特號的外層裂開了。雙層外殼裂開一層,第二層也開始崩潰。
“認識你很高興。”楚子航說。
“我也很高興。”路明非喃喃地說,“老大其實我認識你也很高興。”
凱撒依舊昏迷不醒。
舷窗崩潰了,海水攜着巨大的壓力灌滿了駕駛艙,這艘見證了歷史的機器,完成了它的使命,徹底崩解。
這時酷烈的寒意從天而降,路明非仰起頭,看見瑩藍色的冰十字槍攜着狂流墜落!海水中充斥着那柄武器的氣息,它的氣息是徹骨的寒冷,寒冷中帶着切開一切的霸道!
“完了……真的要死了……”路明非的意識開始潰散。但他眼前突然變得朦朧,他看見一道虛幻的藍色門扉在海水中打開,像是打開了洗手盆的塞子般,海水瘋狂湧入。
一道人影從中鑽出,他的面容虛幻而朦朧,籠罩着一層模糊的光暈,似乎是因海水而扭曲,無法看清。
路明非沒能看太久,因為下一刻,他感到后脖一疼,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那道人影扛起路明非,迅速抓起楚子航,將凱撒夾在腰間,又是一道門扉開啟,在從天而降的冰山,以及那充斥着死亡的領域徹底降臨前,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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