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何事秋風悲畫扇
煙雨霏霏中,占州西北角,翠巒頂處,普濟寺巍峨屹立,庄穆的鐘聲響起,梵音陣陣,傾城聽的清晰。
鐘聲肅穆,聲聲清脆,撞入人心,普度眾生。任世間紛亂,巍峨廟宇卻屹立如常,風雨不倒。
層林盡染,唯有樟木不忍枯萎,獨立寒秋,在霞色的樹木中盡顯獨秀,傲立於林。
傾城看向楚凌謙,“殿下目前如何防疫?”
楚凌謙眉峰微擰,看着傾城道,“目前設了醫館,收留感染了瘟疫的百姓,沒有感染的安置在集中的一片區域,派兵把守,防止百姓之間互相傳染,只是近幾日頻頻發現新的病人,傳染範圍還是擴大了。”
傾城亦不敢耽誤此事,沉着道,“先控制住傳染源,絕不能繼續讓傳染源繼續擴散。”
“你覺得該如何做?”楚凌謙帶着笑意,靜靜等着傾城的下文。
“我晚些時候會給殿下一個詳細的方案。”傾城想還是做詳細些,一句兩句話也說不清楚。
傾城轉頭問,“對了,殿下,府中可有女眷?”
他眉眼淡淡,“李渝倒是安排了幾個來,要是需要,我讓人去尋。你要是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便是。”
“多謝殿下。”傾城笑,亦言謝。
“傾城,無須同我客氣。”他心中微慟,她對他,終究還是疏離。
“對了,明日我想去醫館看看。”
他朝她緩緩一笑,“好,明日我陪你。”
傾城垂眸,掩去眸色,淡淡一句,“好。”便不再言語。
不論何時,她怕欠他的,欠的越多,就越是還不清。可她也怕傷了他,這樣溫柔似玉的男子,永遠不慍不怒,瀟洒翩翩,她希望他永遠是美好的,不會因她兒受到傷害。
她想,他這樣的男子,將來要是遇上了自己喜歡的女子,她一定呈上厚禮,祝他幸福,只是那女子,不會是她,也不能是她。
楚凌謙看着傾城遠去的背影,雋秀的眉眼之中還是染上了暖意,放在心間上的人,在他最難的時候能陪在身旁,不論她對他究竟有沒有意,至少他心底是開心的,這便足夠了。
......
傾城出了殿,在院中桂樹下靜立了片刻,不料在這方寸之間,卻遇見了故人。
她遙遙望着他沉峻的眉眼,她在他眼中已找不到自己的身影,又或者,她在他眼中過於渺小,近乎沒有。冷入心骨,寒從心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攏了攏身上衣物,卻擋不住從四面八方襲來的寒意,還是不住地微顫。他與她,終究是故人了嗎?為何她的心口處,還是會隱隱作痛?
雖是故人,如今她卻只覺得倆人之間隔着千山萬水。她想,不悲不怨,不喜不笑,是他與她之間最好的狀態。原來熱情過後,留下的只是平平淡淡,更何況是留下了隔閡的倆人。
相顧無言,她抬腳便走。
秋日的雨,是孤寂的,落寞的。遍地瘡痍,亦是染上了秋的寒涼。
“傾城。”她沒料到十四會追上來,聞聲腳步一頓,駐足在荷池旁。
秋天的荷池中,秋波暈染,幾片染了秋色的葉飄在水面,紅葉如魚,一渦半轉,隨着秋水流逝去。艷荷在這深秋早已枯萎,卻不礙錦鯉嬉戲。
她轉身對着荷池,垂着眸子,眉眼淡淡,輕笑道:“你們怎麼也來占州了?”
十四好笑道:“怎麼,只許你州官放火,就不許我們百姓點燈?”
傾城心情不大美妙,嘟囔一聲,“誰是州官還不知道呢!”
十四也十分有眼力見,見她心情不好,便順着她的意,“好好好,我是我是,行了吧!”
傾城睨他一眼,眸光投向遠處,不再說話。
十四望着傾城,微微嘆了口氣,“傾城,你可是還在生四哥的氣?”
她回眸,堪堪折斷了身旁一枝落了葉的枯木,將問題拋回給十四,似笑非笑,“你覺得我應不應當生氣?”
十四在身後說到:“說實話,站在你的立場上,我也覺得生氣,甚至怨恨。換做誰,被人冤枉,都不會好受,更何況那人還是放在心尖上的人。但不論如何,我和四哥都信你不是那樣的人。”
傾城自嘲一笑,“四哥又怎會信我?”
他一怔,沒有料到傾城會這樣說,待回過神來卻又繼續說到,“其實當時四哥看似鐵石心腸,要你入獄,其實,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傾城依舊眸光淡淡,眼中沒有多餘的情緒,把玩着手中的枯枝,似是無意問到,“他有何苦衷?”
十四想起那夜,四哥近乎癲狂,眼中帶了傷痛,“我也不能強求你別怪四哥,畢竟你受到了傷害。可有些事四哥也許永遠不會說出來,但我覺得你應當知道。那日你被帶走,四哥在地牢外站了整整一夜。你受罪,受了委屈,他心中同樣也不好受。我還記得那天夜裏,雨勢很大,可四哥卻雷打不動,任誰勸他都沒用。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便病倒了,堪堪燒了兩日才好些。”
傾城罕見聽到這話,扭頭看他,他朝她微笑,俊朗無比,“四哥對你,我一直都看在眼裏,要說他心中沒你,打死我也不信。”
“我四歲便跟着四哥,一直到現在,四哥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他絕無可能那般是非不分的人。”
傾城眼中微慟,閃過一絲酸楚,“是嗎?”
“從小四哥便告誡我,永遠不要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我知道,這很難做到,可我不願意看着你誤會四哥。”
傾城自嘲般笑了笑,“冷冽如他,卻是連解釋一句都不願嗎?”
十四嘆息,“你別怪四哥,他從小性格便這樣,什麼事都往身上扛,心事也從不說與他人。不過,在處處是陰謀算計的深宮中長大的人,這樣也見怪不怪。當年昭純公主夭折,緊接着便是琬寧妃入了冷宮,後來便是十一哥被父皇遣散到邊疆。這些年過來,他孤身一人,這般冷峻與戒備,很多時候,不過是為了保全親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