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最見人心的日子(1)
四十六
再說杏兒。電商專做白羊峪品牌,蔬菜、金蘋果。金蘋果做了一個網上直播,一天24小時,讓廣大網友見證一隻永不腐爛的蘋果,而今已經十個多月了,蘋果已經蔫了,正在萎縮,就快形成果脯了。廣大網友紛紛留言:太神奇了!簡直就是奇迹!從未想過還有這樣的蘋果!厲害了,我的姐!這樣的蘋果,你上哪兒找去?只有白羊峪網店才有。絕對沒有假貨!人家送老人的,送戀人的,誰還在乎多幾個錢啊?今年每個蘋果58塊,比去年貴了五塊。今年個兒比去年稍稍大一點兒。遭了災,產量少啊!物以稀為貴。金穀子呢?在北京各大超市推。按照范少山的意思,走中低端路線,讓老百姓吃得起。禮品盒是杏兒定做的,上面寫着“康熙御膳金穀子”幾個大字,背景畫了康熙皇上,一片山巒,銀杏樹……杏兒覺得還是要走“皇帝”路線,有歷史,有文化,搶眼球,上面有白羊峪商標圖案,也就中了。訂貨訂到半路,出事兒了,市面上出了一批金穀子,人家價格才八塊。也是“康熙御膳金穀子”的商標,和杏兒做的一模一樣。這下,杏兒急了,向公安局報了案。她到商場打假,當著顧客面,教顧客辨真假,看包裝,看色澤。真的金穀子,金燦燦的,是本色。假的金穀子,也金燦燦的,用手一攆,手黃了,摻了食用色素。你說,這不坑人嗎?顧客買了假貨,回家做小米粥,一淘米,水黃了,那人家能幹嗎?把超市圍了。一下,形成了社會熱點。電視上播了:“一批假金穀子小米流入我市。”范少山看到了,風風火火趕了過來。這些天的奔波,把杏兒累散架了,發燒。躺在床上,起不來了。范少山陪着她。杏兒拉着范少山的手,病好了一半。還好,賣假金穀子的商場只有一家,工商部門很快查封了這批假貨,貨是從山西那邊流過來的,造假分子和商場業務員勾結,兩人已經被抓了。這倆造假者,砸了金穀子的牌子了。好多人不敢買金穀子,咋辦?杏兒一咬牙,不降價,還是按照原價扛。後來,覺得不中,這小米你賣到明年後年,就成陳米了,不那麼香了。沒辦法,只能降價銷售。這一年,杏兒經營金穀子,賠了。范少山種金穀子,賺了。為啥呢?高進低走唄。也就是說,丈夫賺了老婆的錢。這讓范少山咋說呢?衝著杏兒一個勁兒地撓後腦勺,一個勁兒地嘿嘿嘿。
金穀子的事兒,有完沒完了。白羊峪的金穀子在北京走超市,賣十幾塊錢一斤,比人家沈老闆低了一半,人家不幹了。沈老闆打電話訓斥范少山:“范老闆,你講不講規矩?你把價格拉低了,我還能賣得動嗎?人家大酒店都不進我的貨啦!”范少山被人家訓得有點兒臉熱。可想到白羊峪能吃飽肚子的第一塊乾糧是人家給的,人家還幫你建了農場呢!這回,把金穀子打入超市,拉低價格,你也沒跟人家吱一聲。你想種給老百姓吃,他想種給有錢人吃,倆想法啊!范少山說:“沈老闆,這金穀子就是穀子,就是小米,就是老百姓吃的。它不是金子,有成本的,價格高,咱這金穀子的成本在哪兒啊?到末了,還是要回到比普通穀子高一點兒的位置上。”沈老闆說:“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你總得讓我先賺幾年錢吧?你總得先給我打個招呼吧?你應該想想,當初我是怎麼幫你們白羊峪的。你們白羊峪沒電,我給你們買了台發電機呀!到頭來你**一刀,夠意思嗎你?”范少山說:“沈老闆,白羊峪頭一回點上電燈,就是托您的福,俺們白羊峪人都記着呢!可咱們因為金穀子合作,你也賺了一桶金吧?都是雙贏。如今是市場經濟,做生意,誰也不給誰留面子,生意之外,咱們還是好哥們兒。”這回,沈老闆沒話了。本來嘛,這金穀子,你做你的,俺做俺的,都是奔着賺錢的道兒。
高輝留在了杏兒的公司,人家懂電商,樣樣拿得起。杏兒也挺賞識他。沒多久,小蘭就知道了高輝從白羊峪回來的緣由,原來是帶着姑娘私奔,半路回來了,沒臉回白羊峪了。在小蘭眼裏,那高輝就是一棵筆管條直的白樺樹啊,又英俊,又純潔,他怎可能愛上別的女人呢?他怎麼可能婚內出軌呢?不可能!一準是那個姑娘勾引他的,逼着他私奔的!末了,高輝還是掙脫枷鎖,逃回到了她的身邊。
一想到這兒,小蘭就對高輝格外疼顧,為他療傷。看着高輝有時愣神兒,她就想,這都被那姑娘折磨成啥樣了?真是害人精啊!她就時常給丈夫熬湯,補身子。高輝一直沒敢回白羊峪,連他娘和余來鎖結婚也沒回去,只是給娘打了個電話。他主要是沒法面對范少山啊!這期間,電視和網絡都傳播了一個消息,廣東一個縣的菠蘿滯銷,賣不動了。一毛錢一斤,也沒人買。視頻里的果農流淚了。記者呼籲水果經銷商幫幫他們。杏兒看了,除了心疼,還發現了商機。她想進一批菠蘿,既幫了果農,自己還能賺錢。你想啊,就算兩毛錢一斤,起碼得賣一塊多吧?能翻五六倍,能不心動嘛!就這樣,帶上高輝去南方。這陣子,電商都知道了這個信息,都來到了“菠蘿之鄉”,走在菠蘿地里,杏兒挺激動。東拼西湊,帶了三十萬,打算都買了。見到的卻是中間商,就想和人家談。高輝攔了,說再看看。杏兒那脾氣,看啥看?這價格,過了這個村,還有這店嗎?商場如戰場,商機稍縱即逝啊!懂不懂?高輝說:“嬸子,事情不簡單啊,我偷偷調查了,他們這裏的菠蘿滯銷,賣不動價的多為二級果,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次果,口感差呀。再說了,咱們只見中間商,見不到農民,心裏頭沒底呀!我再跟你算筆賬,幾毛錢一斤,這是收購價,咱還要包裝,還要運輸,從南方到北方。再加上人工等成本,那得合多少錢一斤啊?”杏兒說:“這還用你說?我能不算賬嗎?”高輝說:“嬸子,媒體這一報道,這兩天菠蘿價格漲了,從兩三毛漲到七八毛了。”杏兒說:“別啰唆了。再不買,還得漲!”杏兒急眼了,和中間商談判去了。談着談着,就要簽協議了,就要拿定金了。就在杏兒要簽自己名字的時候,一旁的高輝,將滿滿的一杯咖啡嘩地灑到了紙上,灑得杏兒的手上、衣袖上都是。杏兒急了:“高輝你小子混蛋!”高輝管范少山叫叔,當然得管杏兒叫嬸子。在燕山一帶農村,叔叔和嬸子都可以罵侄子。杏兒罵高輝,是理所當然的事兒。這協議,沒簽成。人家中間商也不求你,這媒體一炒,菠蘿價眼瞅着漲,一賭氣,杏兒回來了。一路上也沒理高輝。高輝只是賠着小心,嘿嘿樂。後來,這件事兒成為了南方“菠蘿事件”,令杏兒倒吸一口涼氣。咋回事?一個叫“果果樂”的電商倒閉了!等這家電商收購的時候,菠蘿已經從兩三毛漲到一塊五了!而且大多是二級果。
這類果本就不適合長途運輸,半路就壞了。而這當口兒,海南的香水菠蘿、台灣的金鑽鳳梨也上市了,人家那價格,那口感,都有保障啊!“果果樂”呢,直接從中間商手裏買的,人家摻了熟透了的,你知道嗎?你再運回去,再打包,再發快遞,到了客戶手裏,菠蘿全爛了!你得賠人家,一個菠蘿五塊。“果果樂”損失了五十多萬,一個不大的電商,就這樣倒閉了。“果果樂”這個平台,和杏兒做的差不多。若是不聽高輝的話,她要買三十萬的菠蘿,你還得賠人家,損失就不止三十萬了!破產了,還得把房子押上。杏兒和范少山呢?還得從擺菜攤兒做起。通過這件事兒,杏兒挺感激高輝,也恨自己個的急脾氣,遇事兒,沉不住氣。高輝說:“我是這樣理解的,幹啥,你得把這事兒先弄明白。比如說,你懂菠蘿嗎?菠蘿的保質期只有幾天時間。怎麼做品控?都要考慮到。二級果風險大,最好不要買。還有,媒體一報道,各路電商都去救市,人家中間商、人家農民肯定要漲價,這沒錯吧?你就會想,趕緊買,趕緊運,搶時間。這時候,最容易忽略的就是細節,比如菠蘿的成熟度。這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杏兒想,幸虧高輝從白羊峪回來了,要不然她這電商還做得下去嗎?人家說得對啊,對你不懂的東西,你就別做。你看,杏兒懂金蘋果,永不腐爛的蘋果,所以,生意穩定,做得好。杏兒把去南方進菠蘿的事兒和范少山說了。范少山說:“你這五馬長槍的脾氣,可得改改了。這回多虧了高輝,沒想到這小子是天生的生意人。告訴他,白羊峪歡迎他回來。”杏兒說:“休想從我這兒挖人啊。”范少山笑了:“嚇唬嚇唬你。”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杏兒還真怕高輝被人挖走了。就是不被挖走,人家自己個挑一攤兒,也成啊,沒錢借唄。關鍵是腦子。想到這兒,杏兒拿出五萬塊錢獎勵高輝,小蘭滿臉都是笑,替高輝接下了,高輝一把從小蘭手裏奪過鈔票,又給了杏兒。高輝說:“嬸子,這錢我不能要。”杏兒說:“你還跟嬸子客氣啥?”高輝說:“是這樣,我還欠着少山叔五萬塊錢呢!”高輝這一說,小蘭不幹了:“你怎麼欠了五萬塊錢啊?”杏兒知道範少山幫高輝還賭債的事兒,這事兒說漏了,小蘭能不跳腳嗎?於是,趕緊說:“是這樣,白羊峪入股,他叔幫他墊上了。一碼是一碼,這錢你先收着。等村上分了紅,你再還給你叔。”小蘭齜牙笑了,接過錢說:“這還差不多!”小蘭向杏兒鞠了一躬:“嬸子,往後我們兩口子就是給你當牛做馬,也樂意。”杏兒說:“你這一說,回到舊社會了,我成地主婆了。”三人都笑了。
前頭說到,范少山把外國種子當成冤家,白羊峪免入。他在白羊峪種的果樹、莊稼,都是非外國種子的。為了溶洞旅遊,他把試驗田的種子全部贈給了縣種子公司。如今,那些個種子呢?是不是都送給農民,種在金安這片熱土上了?范少山有時想起,就想問問,但經常就因為別的事兒給忘了。這天,他去縣城找張小強商量旅遊的事兒,順便去了一趟種子公司,問人家白羊峪種子的事兒。經理慢條斯理,不緊不慢,首先感謝范少山對公司的信任。其次,原諒公司沒把這批種子送出去,為啥呢?從人家種子公司出去的種子,都是要有質量合格證的。你白羊峪的種子,沒有。沒有合格證,就算白送,公司也不敢收。因為萬一種子不發芽,或是出了啥問題,你種子公司得擔著。種子這東西,比不得別的,出事兒就不是小事兒,你要耽誤農民一年啊!聽聽,人家說得好有道理啊,可你當初為啥收了?經理告訴范少山,他當初沒在家,是副經理收的。如今種子一顆沒動,都在倉庫里呢!去了倉庫,范少山一把抓起大粒兒的“白馬牙”玉米,眼淚唰地流了下來。這就是現實。你反外國種子,你就只能種自己個的老種子,就只能種在白羊峪的土地上,你影響不了誰,你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你就是大地里的一塊土坷垃,你就是大山裏的一顆小石子。這幾年,你也送出去、低價賣出去一些種子,如今還有人種嗎?范少山不知道。種子公司經理說:“我們也欽佩你的這項義舉。但現代人最現實,啥高產他就種啥。我們也無能為力。”
范少山把這些老種子拉了回來。他在村的北面,又開闢了幾十畝地,把這些玉米、大豆、小麥等種子重新種在白羊峪。這些個莊稼,包括金穀子,打下收成,白羊峪人自己吃。那些個老玉米、老大豆,還有金穀子,香啊!那些個中老年人都找到了童年的味道,兒時的回憶,孩子們嚼着自然的香味兒,能感到自己的身體在咔咔拔節,長啊長。這些糧食,成了白羊峪走親訪友的好禮物,人家都稀罕着呢!這年頭,誰不吃個健康啊!
沒多日子,縣農業局種子公司來人了,要收購金穀子,在全縣推廣。你這啥意思?俺們的玉米、大豆你不用,說沒有種子合格證,不能給農民,你咋盯上俺的金穀子啦?人家說,我們一直關注白羊峪的金穀子,各方面指標都合格,值得推廣。范少山來了一句:“俺這金穀子沒有合格證啊!”經理擰着鴨子腿說:“合格證我們發,我們說合格就合格。”你說氣人不?這不存心繞騰人嗎?俺們把種子白白送你,你說不合格,原來合格證在你手裏攥着呢。你說合格就合格,你這是一邊的理呀!俺們農民把一粒粒的種子種出來,容易嗎?那是汗珠子摔八瓣啊!你對種子有過一絲敬畏沒有?你對農民有過半點尊重沒有?就是輕飄飄的一笑而過?范少山急了,當場拍了桌子。鎮駐村幹部小李也看不下去了,說公司的人對農民、對土地沒感情。拍了視頻,要髮網上。這下,經理慌了,掏出文件,遞給范少山,文件是縣農業局發的,《關於推廣穀子品種“金穀子”的通知》。通知說,由縣種子公司收購白羊峪金穀子,作為經濟作物,由全縣農民自由選種,促進農業增效,農民增收。收購價格多少?八塊一斤。賣給農民呢?經理不說。人家一準要賺錢啊!金穀子是稀罕物兒,在大城市一斤還賣十八呢,人家沈經理賣得更貴。你種子公司出的錢也忒低啦,不在價上啊。這口子一開,白羊峪的金穀子還賣得動嗎?明年也跟着落到七八塊了。余來鎖說:“不中,價格不是你定的,得由俺們來定,別拿政府文件壓俺們。俺們就不賣給你,你能把俺咋樣?”范少山說:“俺們希望更多的農民種金穀子。種子就在倉庫里,誰願意買就來買。多你個種子公司有啥用?你們低價進,高價出,兩頭坑啊!”經理說:“你們沒權利賣種子。你賣種子,我們就要查封你!”范少山說:“沒有合格證是吧?俺們不賣種子,賣餘糧,中不?農民買了金穀子熬小米粥,做小米飯,你管得着嗎?”經理啞口無言。這不明擺着嗎?人家買了金穀子,種在地里,你知道?種子公司把全縣的種子壟斷了,像話嗎?見沒好果子吃,種子公司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白羊峪集體化了,雜七雜八的事兒就少了吧?誰說的?照樣按下葫蘆起了瓢。街坊四鄰吵架拌嘴,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多着呢!人是這樣,吃飽了肚子,事兒就多了。過去,白羊峪人窮的時候,你借他一斗米,他借你二斤糠,都和和氣氣的。都餓着,沒心思吵架,也沒那個力氣。吵架最耗糧食,不吵架,吃倆饃饃,一吵架,得吃四個,這賬,掰着指頭都算得過來。如今,不同以往了,吃上白饃了,手裏攥着倆錢了,腰桿兒就硬了。誰動誰一指頭,就吹鬍子瞪眼睛。這不,余來鎖家跟隔壁鬧上了。余來鎖不是村支部書記嗎?還吵架?他不吵,他媳婦吵啊!對,“白腿兒”。隔壁是誰?青蛙的爺爺,二槐的爹,餘慶余。餘慶余新蓋了個豬圈,圈牆往余來鎖家這邊過了點兒,多少?兩寸。余來鎖沒放眼窩裏,自家二叔嘛,兩寸地,還能佔多大便宜?他知道,二叔有貪小便宜的毛病,田新倉養過雞,賣雞蛋,餘慶余買了仨。有買仨雞蛋的?人家餘慶余就買三個雞蛋。這還不算,非要田新倉饒一個。田新倉不幹,餘慶余拿了個雞蛋就走。田新倉追上就搶,生生把雞蛋從他手裏摳碎了。餘慶余趕緊把蛋清蛋黃折進嘴裏,一點兒沒浪費。對了,這樣的人,咋還讓他看蘋果園啊?這就是范少山的用人之處,他小氣,就當果園是自家的,你敢動試試?還有,餘慶余不吃蘋果,咋回事兒?過敏。一吃蘋果嗓子癢,嘴唇腫。用他保險吧!但這原因不能明說,有點兒損。再回到豬圈這事兒上,余來鎖默認了,“白腿兒”不幹了。在白羊峪,“白腿兒”風情萬種,迷倒了好多男人,可也是個厲害茬子。人家不欺負人,誰也不敢欺負她。為了這兩寸地兒,跟餘慶余杠上了。二話不說,把餘慶余的豬圈推倒了。這下可好,新下的一窩小豬跑了,老母豬急了,也跳出圈來找孩子。這個亂啊!余來鎖、田新倉都幫着逮豬,好不容易把豬歸攏到圈裏,堵上豁子,這邊,餘慶余把余來鎖家的玻璃給砸了。這下,“白腿兒”跳了腳,罵餘慶余:“你個老東西,生個兒子也坑人害人,是個坐大牢的!”這還得了?這不是專往餘慶余的痛處戳嘛!餘慶余拎着棍子沖了過來,照着“白腿兒”就打,余來鎖趕忙攔了:“二叔,二叔,您消消氣,別跟她一般見識。”啥意思?俺這女人見識就低啦?“白腿兒”不幹了:“余來鎖,你還有個男人樣嗎?眼看自己個的女人挨欺負,你就管不了啊!你當初跟俺咋說的,照顧俺,疼俺,你都忘了嗎?”“白腿兒”你這話就沒道理了,你還讓余來鎖去打他親叔啊!“白腿兒”這一說,余來鎖愣了一下神兒,餘慶余找到了機會,照着“白腿兒”的白腿就抽了一下。這下“白腿兒”急了,撿了塊磚頭,砸在了餘慶余的后腰上。田新倉一看,“白腿兒”裙子下的白腿紅了一條子,心疼了,上去一把奪過餘慶余的棍子,將他推了個“屁股蹲”。這下熱鬧了。本來是兩家打架,變成了三家。餘慶余從地上爬起來,又去追打田新倉。這場面,挺好看。
余來鎖是書記,他能解決家庭問題嗎?“白腿兒”早先把他解決了。想當初,迷“白腿兒”迷得魂兒都丟了,如今娶到手,知道滋味兒了吧?這不是個省油的燈啊!范少山來了,大喊一聲:“再打再鬧,年底誰也別想着分紅!”這句話,管用了,場面一下靜了。人最怕動他的錢,相當於剌他的肉。余來鎖一五一十地跟范少山說了事情經過。既沒護着老婆,也沒向著二叔。范少山說:“余來鎖,余書記,你書記家和人打架,真光彩啊!”余來鎖咧咧嘴,沒說話。范少山對餘慶余說:“二叔,你說你,多大見識啊?把豬圈挪過來兩寸,能多養幾頭豬啊?還是你身上多長塊肉啊?知道佔小便宜吃大虧的道理吧?”餘慶余不說話。范少山又對“白腿兒”說:“嫂子,不就兩寸地方嗎?你還能種一架黃瓜啊?這還是你叔公公呢!讓他兩寸又能咋地?俺講個故事啊。說是清朝的時候,在安徽桐城有個鼎鼎大名的家族,父子兩代為相……”田新倉插話:“相是啥?大象啊?”范少山說:“反正就是大官。有權有勢。就是張家張英、張廷玉父子。話說清康熙年間,張英在朝廷當禮部尚書。他老家桐城的老宅和老吳家是鄰居。這兩家院子中間有個過道,是供兩家走的。後來老吳家蓋房,要佔用這個過道。你想啊,過道是兩家的,你佔了,人家張家能同意嗎?打官司。張家想啊,咱有理呀,朝廷裏頭還有人,官司能不贏嘛!張家人就寫信給在京城當大官的張英,要求張英出面,干涉這件事兒。張英收到信后,給家裏回信,寫了四句話:千里來書只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這家人一看,懂了,主動讓出三尺空地,這老吳家也感動了,也讓出了三尺房基地,這就行成了一條六尺的巷子。這就成為美談了,到如今還傳誦呢!看看人家,兩家一讓,讓出了六尺巷子,你們兩家呢?為了兩寸寬的地方,鬧得雞犬不寧。丟人不丟人!”“白腿兒”說:“這兩寸地,俺讓了。可他把我的腿打傷了,這咋算?俺的腿是白羊峪的標誌,白羊峪的亮點……”田新倉說:“對,也是男人們的最愛。”“白腿兒”說:“他必須賠償俺!”一聽這話,餘慶余摸着后腰,哎喲起來:“她這一磚頭,把俺砸的,砸得腰椎間盤突出了!俺得住院,俺得做全身檢查。指不定砸出啥病來了。心臟病、肺病、肝病、腎病、老胃病……”田新倉說:“還有癌症。這麼說吧,乾脆拉你去墳地得了,省事兒。”餘慶余開罵了:“田新倉你個王八蛋,俺咒你打一輩子光棍。”田新倉嘿嘿一笑:“打一輩子光棍,也比蹲在牢裏強。”一聽這一句,餘慶余罵得更凶了。范少山說:“打住!給俺打住。”兩人閉了嘴。范少山說:“田新倉,你瞎跟着摻和個啥?”田新倉說:“他打“白腿兒”就不中,俺就得管!”“白腿兒”對余來鎖說:“你看看人家。”余來鎖朝田新倉翻白眼,沒辦法。各說各的理,各要各的錢。一棍子,一磚頭。各不相讓。范少山說:“這樣吧,俺來斷。誰給誰多少錢,中不?”“白腿兒”說“中。”餘慶余說:“中。”范少山說:“在俺斷之前,你們都得認識到自己個錯誤,向對方道歉。“白腿兒”說:“叔,是俺不對,請多擔待。往後咱兩家好好相處。俺這腿,就是紅了一條兒,趕明兒就好了。”餘慶余說:“侄兒媳婦,俺這個人愛貪個小便宜,是俺不對,你就原諒俺。俺這腰本來疼着呢,你這一砸,好了。窗子玻璃,後晌俺給你換上。”“白腿兒”說:“不用不用,俺正想砸了換新的呢!”范少山說:“道歉完畢。現在請聽俺的判決。‘白腿兒’嫂子賠償餘慶余損失費一千元。”“白腿兒”張大了嘴:“啊?”餘慶余說:“這多不好意思。”范少山說:“判決餘慶余賠償‘白腿兒’嫂子損失費五百元……”餘慶餘一聽,剛一齜牙,范少山說話了:“再加五百元。”田新倉說:“少山哥,你還真會判。”范少山說:“把你忘了,摻和打架,向慶余叔道歉。”田新倉來得快,立馬向餘慶余鞠躬:“對不起了。”范少山掏出一百塊錢,給了田新倉。田新倉高興了:“俺打架還有獎?”范少山說:“美得你。你去買玻璃,把玻璃換上。”田新倉說:“好嘞。”余來鎖一把奪過錢:“不用你換,俺來。”田新倉愣了,這咋回事?“白腿兒”在家呢,田新倉換玻璃,余來鎖能放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