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摘星
“真不愧是璟王爺的手筆，當真有如同起死回生之效，堪稱絕品丹藥，”太醫小心翼翼地拔開瓶塞，稍稍傾斜流出一滴滴略顯粘稠的碧綠藥液，“如此嚴重的傷勢都能在一霎那迅速癒合......聽聞璟王爺也略懂些醫術，現在看來果真不假。”
林軒看着碧綠色的藥液一滴滴落在自己泛着血跡的手臂上，邊緣的死皮和壞肉在一瞬間被粉碎瓦解，而傷口內側則是開始不斷生97出紅色的血肉。傷口收合的速度很慢，但在林軒眼中就如同奇迹一般。
“哪有那麼神奇，不就是一灘煉製失敗的藥液嗎......把你們驚訝成這樣。”在所有人的驚嘆之中，只有蘇月一個人眯着眼睛嗤之以鼻。
“怎麼?你們都不奇怪煉丹師煉出來的怎麼是藥液嗎?”看着周圍的人都是一副不解的神情，蘇月沒好氣地說道，“歸源丹乃是四品丹藥，內服之後會對傷勢有強烈的治癒效果。瓶子裏這玩意兒我猜就是那啥璟王爺煉丹的時候手滑給搞砸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又加了點亂七八糟的東93弄成外用的藥液了。”
“嗯......我還以為藥液也算事丹藥的一種。”林軒說道。
“扯淡，如果藥液也算是丹藥的一種，那普通大夫煎的那些葯湯算什麼?”蘇月撇了撇嘴，自顧自地說起來，完全沒注意所有人都向她投來了驚異的目光，“真要說起來，煉丹師和大夫不都是利用那些天材地寶嗎?煉丹師運用的那些丹法，就是要更有效的利用那些藥材，以源氣使他們進行複雜混合凝結成丹。像這種玩意兒對於一個煉丹師來說那就是垃圾，只不過捨不得煉材才弄成這樣，不然他會捨得拿出來?”
她攤了攤手，環顧四周，發現了自己引起的尷尬沉默。
“誒......你怎麼現在突然這麼說話了?”還是佟九天不怕地不怕第一個開口打破了沉寂，“而且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煉丹的東93......”
“那是你們太過孤陋寡聞，”蘇月一下子又恢復了之前愛理不理的樣子說道，“像你們這些盲目無知的傢伙，別人拿了點垃圾打發你們還把當成寶一樣，實在是可憐。”
“喂，你幹嘛對璟王爺那麼大意94?”徐靈已經不哭了，很不客氣地說道，“你不也用了璟王爺給的那個歸源液嗎?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躺在她身旁的徐清此時臉色已經紅潤了許多，身上纏着的白布條也沒有了血跡，整個人的呼吸都順暢了不少，甚至臉上還有了一點微笑。但她還沒有醒，仍然沉睡着。
“本身刺傷她的那一劍並沒有刺中要害，只不過畢竟刺穿了，又被源氣貫穿所以傷勢重了些。”太醫如是說道。
不過好歹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這兩天再好好休息，可能恢復不到巔峰，但是至少能有去楠木山拼殺的力氣了。而且看到她逐漸好了起來，徐家人也都稍微又有了些信心。璟王爺雪中送炭幫了徐家一把，徐靈怎麼可能對蘇月的話服氣呢。
“我實話實說而已，”蘇月聳了聳肩，毫不理會徐靈充滿怒火的雙眼，“而且我最討厭那些在朝堂上精於權謀算計的傢伙，像璟王爺那傢伙，就是那種表面一套背後一套把你算的死死，你呢就是那種被他買了還幫他數錢的傻瓜。”
“哎好了好了，”林軒覺得自己再不出來打圓場，等徐清醒過來的時候徐靈就要繼承她的位置在床上養傷了，“都少說幾句，以和為貴。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要是這個時候打起來豈不是給胡家和八骸幫的人撿了便宜?”
蘇月哼了一聲，蓮步輕移，徑直走出了帷帳。
“誒林軒，你幫誰說話呢!”徐靈有些不滿。
“我沒幫誰啊，我是中立的，”林軒也是誰都不得罪，幽幽地說道，“而且這蘇月明顯是口不對心，嘴上一直在抱怨臉上一點仇恨的情緒都看不到。況且其實以她的實力完全沒必要一定借用徐家的名額進楠木山，她自己願意來幫徐家攪這趟渾水已經是在幫徐家了，難道你要把她趕走啊!”
徐靈一時語塞。
......
我是誰?我在哪?
少年恍惚之間發現自己在山上奔跑着，喘着粗氣不知道在躲避着什麼，手中握着一桿黑色大戟，戟刃上還不斷滴落着血，看上去可怕而猙獰。陡峭的山坡上遍佈着凹凸的岩石，四周生97着無數高聳的松針林木，繁雜的枝葉頭頂上有着血色雲霞的天空，密密麻麻的樹榦讓疾馳在林中的少年甚至都看不清身後追殺者，看不清前方的路。
刺眼的光線晃了少年的眼睛，等到他再睜開時，一柄約有小臂97的刀刃已經閃着銀光刺來，刀身上閃爍着神秘的器紋包裹着銀色的內力。少年反應迅速側身躲過，揮舞着手中的97戟將其擊96，但那銀光刺刀在空中停了一瞬后，竟然又回身96來，速度奇快。
少年遠遠地望94了高處的樹枝上有一個身影，兩指輕並，在空中隨意揮舞着，而那銀光刺刀則跟着那身影的號令不斷對着少年發起攻擊。
這個人為什麼要攻擊我?少年甩着疼痛的腦子想着。是我得罪了他?是我搶了他的寶物?還是他跟我的什麼朋友有仇?他很想把那個傢伙叫下來好好談一談，告訴他欺負一個自己都想不起來是誰的人是不對的。
重重地一擊將銀光刺刀拋96，他張了張嘴剛響出聲，卻感受到胸口一陣劇烈疼痛。
顫抖的手摸了摸胸口，被刺破的內甲和衣服里流淌着如注的鮮血。
就在他還在回想是什麼時候收的傷時，那銀光刺刀已經再度襲來，就如同遊走於生死邊緣的無常。
逃!
少年也不再想着說服對面放過自己了，他一邊抵抗着銀刀，一邊轉身逃跑着。胸口的傷口在他的劇烈奔跑中不斷撕裂加重，少年疼痛難忍地吐出了好幾口黑色的黏血，一個趔趄摔了下去，摔倒的一瞬間他就踏空了，周圍的樹木在一剎那消失，他滿身灰塵的躺在了一個山坳中。
那人似乎沒有再追過來，少年捂着傷口踉踉蹌蹌地向前走去，心裏只想着要再逃遠一些，但前面突然響起的一聲獸吼將他從幾近昏迷的狀態中叫醒過來。
什麼玩意兒?全身漆黑，四肢着地，頭上還頂着兩根95......看樣子有點像人，又有點像妖獸，少年唯一能判斷出來的就是來者不善，他再模糊的視線也能看出來這畜生肯定餓了很久了，已經把自己認作了能填飽肚子的晚餐。
就在少年跌坐在地快要決定放棄的時候，山坳遠處突然又沖了一頭更大的東93——一頭有着白色毛髮的妖獸，看上去像頭豹子，額頭上卻還97着一隻短短的95，嘴邊還有兩根97牙翻在外面，渾身上下散發著強大的內力，每根爪子看上去都比那銀光刺刀要鋒利得多，一掌下去那奇奇怪怪人不像人獸不像獸的畜生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但願死之後不會餓肚子。
等到少年的目光從那屍體上移開，他發現自己正在一座高高的瀑布懸崖下面。96湍而下的瀑布讓他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麼往事，那往事中有狼，有藤蔓，也有逃亡和死亡。
而瀑布之下的池塘里，也有了死亡。
到處都是屍體。少年半跪在地上，輕輕嗅着空氣中的血腥氣息，噁心得有點作嘔，原本清澈的池塘里，此時卻已經被血所染紅。身後另一個少年大口喘着粗氣，雙手支撐着不讓自己倒下，繫着紅纓的97槍斷成兩截散落一旁;帶着斗笠的女孩躺在岸邊，匕首和97劍落在她的身旁，腹部一個巨大的貫穿傷口觸目驚心;穿着手持雙劍的女孩嘴95有着血痕，昏死在自己懷中，原本嬌軀左側的傷口已經再次撕裂，白衣已經染成了血衣。
緩緩抬頭看去，環繞在瀑布周圍的，是無數冰冷的面孔，刀劍握在他們手中......
林軒在寧靜的夜中睜開了眼睛，並沒有像尋常人做噩夢那樣猛的跳起來，相反他冷靜地有些不正常，聽着身旁佟九照舊的如雷的鼾聲，凝視着頭頂上灰色的帷帳頂。
太弱了......真的太弱了......自從徐清受了重傷，自己又和楊大濤一戰，林軒就像是又挨了當頭一棒。離開了林海庄，一路偽裝成先天高手到達南原府城，輕而易舉擋住了那些路途上的妖獸，輕而易舉救了被刺殺的佟九，輕而易舉得到了徐家的認可，在有先天圓滿實力的萬冬手下逃得性命，迅速領悟了人兵合一......林軒一下子好了傷疤忘了痛，似乎忘記了面對強敵的那種無力感，內心自然而然產生了一種自信。但經歷了南原府城的巨變之後，他好像又突然醒悟了，就好像被一巴掌扇醒了。
天真......幼稚......自大......
弱肉強97並非兒戲。
璟王爺的話還在林軒的耳邊回蕩。任何人都會覺得璟王爺說的才對，就連他自己也是。他也曾不斷冥想過，94識過不少自己前世的記憶碎片，未曾沒有94識過強者世界的弱肉強97。
儘管自己話說的再好聽，決心再堅絕，如果現在這樣進入楠木山，楠木山仙緣中的有着不知名的危險，也有着敵人的圍追堵截，徐清在潛96榜上只能排到四十幾，林軒估摸着自己也差不多，爆發出95源羽翼的話可能接近蘇月，而他們中最強的蘇月雖然排在十一，但據她所言，排在前三十的實力相差都不大，
而且她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從來沒有出手，根本沒有記錄在潛96榜上的高手。至於佟九，儘管他在和胡云萍一戰中領悟到了人兵合一，但他沒有修鍊偽源術的漏洞還是令他和別人差了一截。
噩夢中的一幕幕扎在林軒的心中。林軒當即盤膝而坐，閉上雙眼，調整自己的呼吸，立令自己進入了冥想。沒辦法去嘗試突破先天，連人兵合一都還沒熟練，林軒根本沒想着去觸碰萬物合一。暫時只有在冥想法中做出些突破，或許能對95源羽翼的掌控更強一些。漆黑的識海中，林軒端立於靈台之上，92色的羽翼在他身後不斷震動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邁步落在虛無之上，頓時識海劇烈晃動瞬間上涌淹沒了整個意識空間。識海之中冰冷而深邃，林軒只能看94周圍那宛若星辰的光點，就像是小時候躺在草地上仰望着那璀璨的星夜。他緩緩抬起手，像是經受着龐大的阻力指向了其中一顆星辰，強大的意念彷彿在識海中形成了一隻巨手，以無比緩慢的速度接近那顆星辰，感受着星辰所散發的陣陣光芒。
“過來!”
經脈中內力不斷運轉，林軒的額頭上都有着92筋凸顯，但他的內心卻還保持着冷靜。在這番努力之下，那星辰也只是散落了一些光點，林軒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有一些模糊而破碎的記憶片段。
仍然只是第三境界墜海。
“還是不行嗎?”林軒心裏有些難受，卻是一直死死支撐着，不願意輕鬆放棄，“莫崖大人之前也說過，我的神魂實際上應該很強才是。神魂越強，冥想法也應該更強才對......”
林軒心裏會想起了之前在天相樓曾經看到過的情報。神魂是一個修行者的根本，冥想法的本質就是在激發神魂的潛力，能夠使你戰鬥廝殺使你煉丹煉器佈陣的精神更加集中，能使你的悟性更強，能使你窺探到前世過往。神魂的潛力決定了冥想法的上限，冥想法的修行決定了冥想法的下限。冥想法其實就是在提前進行神魂的修行。
隨着冥想法的修行，神魂也會越來越強。
“再來!”林軒不信這個邪。這一次他更加平靜了自己的心態，選擇了看上去離自己更近一些的光點，控制着神魂形成的大手向其抓去。隨着林軒的不斷逼近，整個識海空間都在不斷地震動顫抖，像是要撕裂崩潰一樣可怕，但林軒離抓住那光點始終就是有那麼些許距離，艱難地堅持下不斷有着要潰敗的跡象。
“不行......絕對不能放棄!”林軒的眼中閃過一線無比凌厲的光芒，腦海中噩夢裏一幕幕在他的眼前晃動。
他彷彿已經聞到了那令人作嘔的血腥，看94了一個個向自己和自己朋友揮下的屠刀。他曾經立下多麼無力的誓言，不願再經歷那樣的失去和痛苦，不想再看到親人和朋友的傷痕和淚水。但他97言了，內心無比自責，但他卻忘記了自己的孱弱，忘記了他只是十六歲的孩子，忘記了他缺少了逐漸變強的時間。
其實他沒有忘記。
只因為這不是理由!
一股凝聚到極致的堅定意志，林軒93子裏那不願服輸的意志爆發了。無盡的海水在那一瞬間褪去消散，只剩下那佈滿星辰的無盡星空，林軒的手也輕輕地握住了那光點，就如同將星辰摘落。
冥想法第四境界:摘星。
對前世回憶和源術就如同探手摘星一般。神魂越強大，摘星之手能夠夠到的星辰光點就越多，能夠窺探到的前世經歷也就越多，能夠窺探到的源術也更多。不過話是這麼說，實際上尋常人能夠到的也就一兩個光點，哪有那麼容易的?
在觸碰到光點的一瞬間，林軒被光點所吸納，置身於一片黑暗的戰場，透過男人的眼睛他看到了戰場上的一切。男人一襲黑紅色的97袍，仔細看去才發現他身上其實是件被血浸透的黑袍，一手握着一柄97劍，身材頎97，黑髮披散，露出的肌膚如同玉石一般，面對着滿地的屍體卻仍然是無比冰冷的眼神，彷彿如此屠戮也絲毫影響不了他的內心。
他立於被血淹沒的石林之中，赤裸的腳下遍地都是被斬首的屍體，連天空中的雲朵都翻騰着恐怖的血
色，就如同血海中走出的暴虐殺神，一次次揮劍，一次次將衝上來的仙人斬落，其中的劍法玄妙林軒別說領悟一二了，那是根本看不懂。
男人似乎在向著什麼目標前進，在他的身前，是無數神情冷漠，腳踏祥雲，仙袂96舞的仙人，而在他的身後，卻已是屍93堆山的阿鼻地獄。他沒有停下腳步，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漫步行走卻無人能攔。
虛空之中終於有人出手，祭出的一劍撕裂了男人的97袍，卻傷不了男人那千錘百鍊如同被雷火淬鍊的強
大身軀，在下一瞬間出手的那人就已經被男人的拳頭砸成肉泥。
他冷冷地哼了哼，輕輕揮出一劍。彷彿96族咆哮，天空的盡頭彷彿都在一寸寸的崩潰，一道道肉眼可94的裂痕在虛空中延伸，立於雲上的仙人們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沒有絲毫反抗的力量，像是崩解的塵土一樣不斷瓦解，化作無盡落下的血肉。
蒼穹之下，他就像是掌控一切的主宰，像是遠古的神靈。
太強了！
林軒再也承受不住冥想帶來的劇烈壓力，也再也承受不住源源不斷傳來的信息，捂着彷彿要裂開的頭顱睜開了眼睛，但那屍堆成山血流成河的場面在他的腦子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這就是強者世界中的殘忍。林軒都沒有去糾結於自己的前世是多麼的暴虐恐怖，反而深深震撼於世界中的弱肉強97。
記憶里的男人，強得不像人，不像是仙，不像是神，就彷彿是上蒼降下的神罰，如同上蒼降下的天災。
誰的實力強誰的拳頭硬，誰的話就是天道誰的話就是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