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病態
寧國公府之中一片寂靜,而安璇長公主則是身處內府的一座精緻庭院中,在剛剛的傀儡爆炸中被陣法完全籠罩,算得上是保存最為完整的建築,這裏原本也應該是安璇和王或兩人共度洞房花燭夜的廂房。
安璇長公主此時仍然保持着精緻而美麗的妝容,穿着廣綾大袖衫,卻已經脫掉了那件赤金霞帔,也放下了那張輕紗紅蓋頭,看上去就真像是婚嫁的女子留在青廬內,等待着如意郎君的歸來……若不是屋外那時刻還在涌動的源氣殘留,誰能看出她已經經歷了一場恐怖襲擊?
原本這場大婚只要她避免那些大婚繁瑣禮節,順帶着也就削弱了城衛軍在這件事上的護衛力度,有了暗殺自己的希望,那麼蠢蠢欲動的那些敵對分子自然會忍不住出手。
在安璇看來,如果能夠以自己為餌請君入甕,對於即使反應清剿的城衛軍來說會得到恩賜,畢竟先前削弱護衛是她長公主的意思,怪不到賀佳身上;而且也能為自己未來的夫君在諸多重臣皇親國戚面前,實實在在地贏得威望,贏得陛下的欣賞。
將來如果寧國公和父皇真的決裂,也會看在這些那些曾經的“好”上不會相互為敵。
可惜事與願違,是自己想多了,也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砰砰!
“長公主殿下!”屋外似乎傳來了什麼聲音,緊接其後的侍女闖了進來跪倒在地,衣裙上似乎有血。
安璇頓時心中一驚,敏銳地感覺到屋外的殘留源氣似乎因為什麼又捲動起來了,她保持着冷靜將侍女扶起,隨後推開了屋門。
嗡!
只見一道寒芒朝着安璇的面目飛來,她下意識地躲開卻失去平衡摔倒在門檻上,而不遠處手持滴血長劍緩步而來的女子已經讓她心中一沉。
……
“聽說你們是黎王府的人?做得不錯。”
偽裝成府兵統領的東方晨宇微微一笑躬身行禮道:“王公子過獎了,不過是職責所在。平日黎王殿下便是這般教導我等,也是希望不負朝廷期望。”
王或點了點頭,頗為欣賞地看向東方晨宇,隨即朝着身後的一眾府兵道:“多虧了大家,諸位辛苦了,此夜之後寧國公府必有重謝。”
“不過那幾個先天圓滿據說都沒抓到?”王或回過頭來看向東方晨宇說道,“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一開始的時候柏長青和王東和,兩人分開游擊襲擊,”東方晨宇恭敬回答道,“王東和現在已被輕鬆抓獲,而柏長青卻不知何時消失了。”
“安和呢?”王或清楚安和才是當今昆木組織的首領,不抓住她當然這事就不算完。
至於劉汀?如果真如王東和所說已經放下仇恨,那也沒必要和她這樣一個圓天強者死拼。
“一直未曾見過她。”
沒有出現?
王或心中有些疑惑,耗費這麼多精力犧牲這麼多普通小卒子送死,安和難道會龜縮在老巢里什麼都不做?不可能!如果她沒有襲擊各個府邸,那就說明在她心裏,諸多目標中有她更在意的目標。
“巡防營、佟府、莫府、源部、御史台、丞相府……”王或默默念叨着,一個個已經肅清敵人的府邸在腦海中掠過,“現在還有哪個府邸現在是能夠成為安和的目標卻沒人駐守的?哪裏是我們遺漏的?難道她一直沒出手,看到我們提前離開寧國公府之後便放棄襲擊逃走了?”
“寧國公府……”
其實東方晨宇也在奇怪為什麼安和這傢伙一直沒有出現,但他的思緒明顯比王或快很多,恍然間發現了敵人留下的盲區,“王公子,現在寧國公府是不是沒有府兵駐守?”
正因為寧國公府是第一個被襲擊的目標,是為了襲擊其他府邸而吸引他人注意的目標,所以在寧國公府第一個解除危險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會覺得寧國公府會被再襲擊一次。
王或在東方晨宇的提醒下明白過來,甚至都來不及多說,直接化作一道殘影消失。
……
“不知道……長公主殿下有什麼遺言呢?”
安和站在庭院門口,將倒在身前的屍體踢到一旁,凝視着台階上被僅剩的十幾名護衛團團圍住的安璇長公主,神情雲淡風輕,聲音里卻是止不住的興奮和瘋狂。
“遺言?到底是誰死恐怕還不一定吧?”安璇長公主冷冷地說道,她的手中也握有一柄長劍。
安和嗤笑了一聲,看着安璇長公主像是在看這麼多年來最可笑的笑話,當然她笑也是有原因的。安和本身就有排名騰龍榜前三十的實力,而現在還活着的府兵中都只是初入先天,安璇自己也只是個先天小成。
安璇可能修鍊了些源術跟府兵聯起手來會比較麻煩,但是對安和來說仍然不算什麼。
長公主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現在如果衝上去無異於以卵擊石!但她仍然沒有任何放棄的想法,只要引起對方的仇恨,讓安和覺得直接殺掉自己太虧了,能多拖延一點時間那便還有機會。
“還真是辛苦你,為了殺我一個小小公主如此煞費苦心,甚至不惜犧牲整個組織的力量,”安璇長公主冷笑一聲說道,“你恨朝廷,要擾亂朝堂,還不如殺幾個朝廷重臣。殺我有什麼用?我的死又影響不了朝局。”
“蠢貨。”
安和輕蔑地看了安璇一眼,抬手又是一劍,又是一個護衛應聲慘叫倒下。
“很多很多年前,遠在你出生之前,我也曾有過幸福的生活,家庭美滿受人重用,”安和靜靜述說著,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下,“當然公主殿下也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了,但你從小這麼幸福快樂,怎麼可能了解那些痛苦呢?你那只有對權力慾望的父親又怎麼會記得我們所經歷的痛苦呢?”
安璇長公主默不作聲,看着安和一劍劍落下,屠戮着眼前的生命,感覺安和為自己而造就的精神上的壓迫,感受着死亡一步步走向自己。
“我深切知道這片土地上是多麼人才濟濟,你看看,近兩年來的賢臣一個個被殺死被替換對朝堂又有什麼影響?所以我耗盡心力殺死一兩個臣子有什麼用呢?我又殺不掉李澄殺不掉佟瑋,”安和的表情扭曲着,揮劍的速度更快,無疑極為享受這個過程,“荒帝他的心會痛嗎?他會為那幾個微不足道的臣子哀悼嗎?不會的。”
這真是個徹底瘋了的變態……安璇只能在心底這麼想。
仇恨已經徹底抹去了安和的理智,可能她依然狡猾善變,但她的言行所表現出來的那股子瘋狂,簡直令人不寒而慄。
其他人可能還會很久之後才會回來,而且爆炸之後這裏瀰漫的殘留源氣根本不會有人察覺還有敵人動手,那麼以自己的實力可能會被這個變態折磨蹂躪很久很久,甚至可能會被她活捉回去,受到更加不堪的屈辱。
安璇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心狠手辣,能夠為了自己的野心而鐵石心腸,可在這個病態的女人面前,她發現自己還是許多年前的那個小女孩,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必須要反抗!
眾多府兵再一次一擁而上時,安璇也爆發源氣出手了,金色的源氣閃耀在黑夜之中如此耀眼,她希望會有人發現。然而儘管竭盡全力爆發源術,她畢竟還是多年身居閨中的柔弱無力之身,發起的攻擊根本不痛不癢,一番嘗試反而激怒了安和。
轟!
一聲悶響所有府兵都被掀飛,滾燙的帶着腥味的鮮血落在安璇的臉上,順着玉頸流淌到艷麗的紅嫁衣,染紅了金線綉成的圖案,暗血紅色的鳳凰彷彿折了翼一般昏沉。
“自找苦吃。”安和一道源氣掠出肅清所有倒在地上的護衛,一邊搖了搖頭走向跌坐在地的長公主殿下。
“住手!別自尋死路了!”正當安和準備繼續這麼長公主時,剛才的侍女沖了過來抖着身子擋在安璇身前,“我勸你趕緊逃跑吧!王公子肯定已經在來的路上,到時候他絕不會輕饒你!”
“嘁……你這小侍女還挺忠心?”安和笑出了聲,看出這個侍女和安璇年齡相仿,“你知不知道你家主子這麼些年來在朝堂上做了些什麼?”
安璇猛地抬頭,她一直隱藏得很好,現在竟然連昆木組織的人都知道這些了?而自己的侍女自小和自己一同長大,自己的秘密她當然都是知道的。
“殿下想做什麼婢身都會支持,殿下做了什麼自然有她的道理,”侍女雖然心中害怕,卻依然不為所動,“在這大荒都城之中,什麼都不做才是傻子,為了自保當然就只有逆流而上,置死地而後生!”
撲哧!
一道寒光閃過,侍女的身體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似的跌落在地,脖頸處的鮮血像是小溪流似地流淌着,腦袋掉落在地,瞪着圓滾滾的眼珠子。
“她說得對,可惜了,沒能貫徹到底,”安和比較客觀地評價了一下,隨即劍尖指着安璇的面門,“現在可就剩你一個了長公主殿下,那你能貫徹這些話,保下自己的性命嗎?”
安璇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獃獃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屍體,痛楚止不住地湧上心頭,但她還是咬着牙一聲不吭,她還是明白安和如此做,不過是想在自己臨死前再看看自己痛苦求饒的樣子罷了,這般卑劣瘋狂,怎麼能讓安和得逞?
絕不屈服!
她骨子裏的血決不允許她屈服求饒!
“瘋子!”安璇只是死死盯着安和,攥緊了拳頭,心中已然絕望。m.
安和似乎很不爽長公主的態度,長劍架在安璇的脖子上,一隻手輕輕抬起安璇的下巴:“瘋子?其實想想你其實比我瘋……說來也是搞笑,外面的土匪廝殺不斷百姓民不聊生,而一個小小的長公主竟然也能影響半邊朝堂?想做女帝啊?你不覺得你是腦子有病的瘋子嗎?”
安璇長公主愣在那裏。
“怎麼了?說話呀?剛才還不是罵得挺歡嗎?”見長公主沉默,安和笑得更加瘋狂,揮手將安璇扇在地上然後薅着頭髮又把她拽了起來,“怎麼不拿出你黨爭時的那股瘋勁?哎,你怎麼抖得成這樣了?別怕啊,一會咱一起回去之後還有別的呢。”
瘋?
安璇長公主腦子一片空白,耳邊的聲音彷彿都變得模糊起來,任憑安和拽着自己的頭髮搖晃。說實在的,自己從小尊榮華貴衣食不缺,到底為什麼自己會從那個溫雅的女孩變成現在這樣野心勃勃,變得和眼前這個女人一樣做出不可理喻的瘋狂之事?
和這女人對復仇的執念一樣,自己甚至對權力對金錢都有了近乎病態的慾望和追求,而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這麼做?
嗡!
又是一道源氣從遠方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而來,眼前的安和立刻揮劍想動下殺手,卻在生命危險的威脅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錯過了斬殺安璇長公主的最後機會。
那道氣息雄渾的身影從天而降,氣息中都帶着難以言喻的憤怒,身材並不高大壯碩,手持一桿三丈長槍,卻將一切源氣都擋在了身前。
黃成瀠勉強睜着眼,模糊的視線下只看到一個搖晃的影子,但她卻一眼便認出了來者,因為那是她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少年。她安下心來,身子一軟倒了下去,卻被少年穩穩接住,抱在雖然沾着冰冷血跡卻仍舊溫暖的懷裏,那雙眸子中和多年前相比還是原來的純真,此刻卻多了幾分長久的愛意和責任的愧疚。
“抱歉,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