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搶救室
梁家大院裏,燈火通明,楊秀梅愁眉不展地坐在丈夫的身邊,一言不發。梁國華面容嚴峻,相較往日,看起來消瘦了不少。
他們在等女兒回家。
夫妻倆已經商量好了,最後一次好好開導下小晞,要是她再這樣一意孤行,執意要跟那個陳燦陽在一起,他們就動用非常手段,將她鎖在家裏,哪也不准她去。
但他們等來的卻是市第一醫院值班室的電話。
“您是梁國華先生嗎?”電話那頭自報家門后問道。
“是,我是。”他似乎有種不祥的預感,聲音也禁不住地顫抖起來:“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對方問道:“梁小晞是您的女兒吧?”。
“是的。她怎麼了?”
他的手抖得厲害,險些握不住手機。
身旁的楊秀梅屏住呼吸,焦急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恨不得將手機搶過來,自己跟對方說。
“她受傷了。現在我們醫院,你們趕快過來吧。”
“啊!受傷了?她傷哪了,嚴不嚴重?”
“目前還不清楚,在搶救室里。我們是翻看她的挎包,才看到您的名片,知道您的電話號碼。你們還是快點過來吧!”
當初梁小晞意外失明,他生怕她哪天走丟了,特意將自己的名片放進她的挎包里,想不到它居然還真派上了用場。
“哦,謝謝你!我們馬上過去。”
梁國華慌亂地掛斷了電話,身旁的妻子早已放聲大哭。
“小晞,我可憐的女兒啊!”
他不忍責怪,任由她哭成了淚人兒,連忙給顧師傅撥了電話。
“喂,老顧啊,快到家裏來,送我去市一院。”
顧師傅很快就將車子停在了大院門口,夫妻倆不顧一切地朝車子奔去。
搶救室外,王姨頭纏繃帶,坐在長椅上,淚水早已浸濕了前襟。
梁國華夫婦趕到后,搶救還在緊張地進行着。他們竭力地向門內望去,但什麼也看不見,只得退了回來,跟王姨坐在了一起。
“到底怎麼回事,小晞怎麼傷了?”
梁國華面帶慍色,厲聲質問身旁的王姨。
在心底里,他是不忍心這樣對她的,不過沒辦法,現在小晞生死未卜,他什麼也顧不上了。
“是宋大頭乾的!”
王姨咬着嘴唇,擦了一把眼淚。
“宋大頭?他不是在牢裏嗎?”
梁國華不相信,女兒躺在搶救室里,竟然是自己十年前種下的孽果。
“是他!他蒙了面,但聲音就是他!”王姨答得毫不遲疑。
突然,她握住了梁國華的雙手,帶着哭腔望着他:“答應我!要是小晞有什麼事,你一定不要放過宋大頭,好嗎?”
王姨的這一舉動嚇到了他,連忙抽回自己的手:“小晞是我的女兒,我自然不會放過任何傷害她的人。”
他們倆突然間上演的這一幕,雖然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但還是被一旁垂淚的楊秀梅看在了眼裏,她也被怔住了。
不過,她並沒有多想,畢竟小晞自小都是王姨幫忙帶的,情急之下不顧分寸,人之常情。
“小晞到底傷到哪了?”梁國華繼續盤問她。
王姨知道自己剛剛犯了錯,不敢睜眼看他,小聲地說道:“小晞後腦勺被敲了一棍,當場就暈了過去。送到醫院,也都沒醒過來。”
“啊!”
楊秀梅一聽,悲從中來,放聲慟哭。
梁國華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她,不停安慰她:“小晞沒事的,會沒事的。”
“請家屬不要喧嘩!”
搶救室的門開了一條縫,護士露出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隨後又將門關緊了。
“別哭了,小晞正在搶救呢,很快就可以出來了。”
梁國華小聲地安慰着自己的妻子,給她打氣,但同時也是這樣安慰自己。
楊秀梅終於止住了哭,伏在丈夫的雙腿上,雙肩不停地抖動着,嘴裏依然喃喃着:我可憐的小晞啊,我可憐的女兒啊……
梁國華見她平復了下來,回頭對王姨說:“你頭上的傷,沒事吧?”
“我沒事。”王姨將遺漏在繃帶外的頭髮攏到了腦後。
“回去后好好跟我講下當時的情況。”梁國華說。
“還,還有一個人在搶救室里。”王姨怯怯地說道。
“什麼?還有一個人,不是你跟小晞在一起嗎?還有誰?”
梁國華不解,疑惑地看着王姨。
“是,是我跟大小姐在一起。”王姨低着頭,不敢正眼看他。
“那怎麼會還有一個人呢?他是誰?”
梁國華抬高了音量,楊秀梅也坐了起來,兩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姨。
“陳燦陽。他是跟在我們後面的,是他救了我和小晞。”
事到如今,王姨也不管那麼多了,她接著說:“當時,我跟小晞打烊回家,走出老街,沒走多久,我就發現不對,悠悠跟在我們後面不停地叫着,好像後面有人跟着似的,但當我回頭看去,卻又沒能看到人,但我心裏害怕,就拽着大小姐往前跑。”
“到底什麼情況啊,講了這麼多廢話!說緊要的!”梁國華焦急地打斷了她,催促道。
“我們跑到烏巷口,躥出了兩個人來,攔住了我們。他們矇著面,拿着棍子,擋住我們的去路。我拉住大小姐想返身回去,身後突然也擋着一個人,將我們圍在了中間。”
王姨吞了下口水,繼續說道:“有個傢伙開口說‘你放開這個妞,跟你沒關係,我們放你走’,說完他們就伸手去抓大小姐,我死活不同意,牢牢地抓着大小姐的手臂。這時,大小姐開口大喊‘救命’,那些人急了,衝著她的後腦勺就給了一下,大小姐倒下了,我撲倒在她的身上一直喊她,她都沒能應我……嗚嗚……”
“哭什麼啊?就只知道哭!後來呢?”梁國華埋怨道。
王姨止住了哭:“後來,他們將我拉到路邊,讓一個人守着。另兩個抬起大小姐,往烏巷口跑,那裏停了一輛麵包車,他們要把她抬到車上去。”
“你說陳燦陽那小子救了你們,又是怎麼回事?”
“他們還沒能將大小姐放進車裏,是因為他攔在了車門口。當時我也看不太清,反正是那兩個傢伙放下大小姐,跟他打鬥在了一起。看着我的這個人也跑了過去,他們都拿着棍子,朝他什麼亂打,他手上什麼也沒有,就這樣跟他們打在一起,直到警笛響了,他們才丟下我們,跑掉了。”
“開車跑的?”
“不是。他們是往烏巷裏跑的。車子還停在那裏。大小姐和陳燦陽都傷得很重,我跑過去,看見陳燦陽滿身是血,抱着大小姐哭。警察來了,他們都被抬上了救護車。在車上,大小姐一直都沒醒,他也昏死了過去。”
“你怎麼知道是宋大頭乾的?”
“他的聲音我記得,跟之前那個說放我走的人很像。沒錯,就是他,我現在越想越像,就是宋大頭!”
“好啊,宋大頭,敢動我女兒,老子絕不會放過你!”
梁國華咬碎牙根,雙眼緊盯着搶救室的燈。
宋大頭真名叫宋振璽,原本是梁國華在泉州的最有力的競爭對手,但兩人私底下的關係卻一向很好,經常到各自的住處小酌兩杯。隨着兩人的企業逐日做大,市場上多處摩擦衝突,兩人的和睦終於隨之出現了裂痕,最後鬧得只要一見面就得開撕,甚至拳頭相向。
後來,更加精於算計的梁國華,買通了宋大頭公司的高管,設計讓他背了做假賬、偷稅漏稅、行賄高官的黑鍋,最終多罪並罰,宋大頭被判了十五年,進了班房。
聽到宋大頭的名字,楊秀梅目光獃滯,緊緊地握住了丈夫的雙手。
資本是嗜血的,在它原始積累和快速擴張階段,野蠻與瘋狂相伴相生,然而人們總是習慣性地盲視,只選擇看到它美好的一面,而對它醜惡的一面,不視不理。
跟着丈夫在商戰里摸爬滾打多年,楊秀梅早已深諳這一道理,但她同樣也犯了這一錯誤,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與她並無半點關係。
事到如今,她什麼也不想再去想,她的心裏只有她的小晞!
她閉上了眼睛,為小晞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