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打狗何須看主人
三清殿中,怒不可遏的花歸塵竭力強忍心中怒火,掌上明珠的終身大事淪為聯姻工具,這無疑是不可接受的屈辱之事。
自三清分為三脈以後,執掌太一宗脈的花歸塵便受盡了另外兩脈的排擠與構陷。終南宗脈趙伯庸,太清宗脈李玉河一條褲子穿了幾十年,大事小事都沆瀣一氣,壓得花歸塵身心疲憊。
表面一團和氣的三清宮同樣逃不開有人就有恩怨,有人就有江湖的俗世法則,三十年前終因派系之見分為三脈。若不是玄清老祖彈壓眾人,四分五裂的局面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如今雖然一家三脈,終歸是元氣大傷。
三大宗脈在外人面前尚能顧及大局與顏面,齊心演好和諧統一的假戲,平日也有玄真老祖壓住各自劍的明爭暗鬥,無人敢有過分的越軌之舉。此刻大殿上那把至高無上的座椅空空無人,習慣於窩裏鬥的三脈舊習難改,照樣鬧得不可開交。
一通面紅耳赤的爭吵后,三人只得休戰片刻,喝茶潤嗓壓壓火氣,按着三清宮的傳統,三脈首座議事之時,其他人不得擅自插嘴。
師父休戰,你爭我斗的事情便由徒弟接着干,三人座下,十幾個親傳弟子素來私下不和,趁機你一言我一語互相攻擊,發泄不滿,沒有杠精與嘴炮李慕然領銜的太一脈愈發人寡勢弱,不到片刻便繳械投降,幾個弟子低頭不語露出了慫樣,任人指摘。
如此上樑不正下樑歪的局面,玄真子無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花歸塵多年來更是有心匡正無力回天。
當洗過臉,露出往日英俊面容的李慕然領着兩人人風風火火走入大殿中,大為吃驚的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僧非道身份成謎,唯一知曉的掌教玄真子,花歸塵都秘不外宣,見着眾人目光齊刷刷投向自己,笑道:“臭小子,爺爺餓了,你說的家可真大,人真多,能請爺爺喝酒吃肉嗎?”
花歸塵假裝眼前是個陌生老者,起身問道:“李慕然,下山五年可有什麼長進,為師交給你的秘密任務完成了嗎?這老者是何人啊?”
李慕然瞧了趙伯庸,李玉河一眼,發現兩人神色傲慢,故意說道:“弟子私下告訴師父就好,免得有人聽了心生暗鬼,又起什麼歹心針對我們,師妹說掌教師祖閉關了,山中無老虎,有些猴子自然就成了大王,我太一弟子應該沒少挨欺負吧?”
趙伯庸輕咳兩聲,陰陽怪氣說道:“李慕然,別以為掌教師祖寵着你,就可以不把我們兩位師伯放在眼裏,論輩分,你不過一個親傳弟子,我們同樣有資格對你做出任何符合規矩的懲罰,你們太一脈的事情我們管不着,但三清宮的規矩不能壞,尊卑不分,不敬長輩,太一脈都得受罰”
應聲蟲李玉河附和道:“我們可是與你師父同地位的首座,除了掌教師尊,三清宮還有誰能大得過我們,還不快參拜”
花歸塵使個眼色,猶豫不決的李慕然這才彎腰說道:“弟子李慕然,拜見兩位師伯”
李慕然只得暫時低頭,不情不願彎腰施禮。
突然瞥見師弟葉林耷拉腦袋,手纏繃帶,可憐巴巴望着自己,眼神躲躲閃閃,李慕然上前問道:“胖子,你的手怎麼了”
“不小心摔得”肥成一座山的葉林低聲說道。
“臉上的傷疤也是摔的?”
葉林點點頭。
同為花歸塵親傳弟子的袁華說道:“都是前幾日比武被人揍的,說是給你的禮物”
趙伯庸大弟子冷謙冷笑道:“這胖子在月度比武大會偷襲我,我當然要略加懲戒,用下三濫的手段加害三清同門,我也只是弄折他一隻胳膊,送他一個狗吃屎,很講同門情誼了”
說完就是其它兩脈親傳弟子一起鬨笑。
對於這種弟子之間互相公報私仇,借故傾軋欺壓的劣行,趙伯庸李玉河向來暗地裏縱容,背地裏鼓勵,花歸塵一人獨木難支,苦於雙拳難敵四手的現實,只得告誡門下弟子謹言慎行,委屈自保。
五年來太一宗脈受過的凌辱,李慕然一想便知。
“師父,師妹豈可嫁給那個花花公子?這餿主意咱們不必理會”李慕然目光刀鋒一般掃過兩脈的弟子。
“師父自然不會答應,李慕然,這老者是誰?”花歸塵問道。
“這是徒兒的大恩人,我便帶他來三清了”李慕然故意做戲道:“臭老道,這邊是我說過的三清宮,怎麼樣?”
“嘿嘿,除了你們幾個說人話,做人事,其他的我看都不怎麼樣”僧非道笑道。
李玉河為人陰冷,壓住怒火說道:“老乞丐,三清宮可不是胡言亂語的地方”
心中一直懷恨李慕然佔盡風頭的冷謙嘲笑道:“世人提起三清弟子,只知道什麼天才李慕然,我等其他弟子做了十幾年的陪襯,李慕然,平日都是掌教師祖護着你,否則你也配有這個命,趕緊和這老乞丐向我們賠禮道歉,一起說聲對不起,那便好說”
李慕然本想將一切怒火引起的衝動行為延後再說,今日大殿之上不可太過肆意,動靜太大萬一走漏了風聲,江湖人聽風就是雨的德行,只會以訛傳訛,三清內訌不和的事實能瞞多久便有多久的益處。可眼見師弟受辱,師尊無奈,師妹被當成了工具,終南太清兩脈騎上人頭拉屎拉尿還不知滿足,事情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那便隨着自己的本性見招拆招。
“五年不見,冷師弟咬人的功夫長進不少,滿嘴的犬牙又痒痒啊,不咬骨頭就得咬人,終南一脈培養弟子不行,養狗的技術一流,乾脆改成犬養一脈?對外仍是終南就好”李慕然一臉不屑。
李玉河大弟子左玉不甘寂寞,說道:“李慕然,論實力資格,終南第一,太清第二,太一墊底,識相就老實一點,否則以後沒你的好日子”
李慕然不曬道:“一條狗是打,兩條狗是打,一群狗也是打,老子的打狗棍,專打披着人皮的狗,以後的日子無非多練一些打狗絕技,閑來無事打打狗,人生樂事啊”
眼看着徒弟小輩爭鬥不休,趙伯庸,李玉河向來都是隔岸觀火,畢竟自己這邊從未吃虧,花歸塵自然不宜直接摻和,只得任憑各自的弟子在合適的範圍內,保持不超限度的你爭我斗。
冷謙怒道:“你別忘了,你是掌教師祖山洞裏撿回的,天下哪有山洞裏面生出小孩的道理?八成是野狗叼到山洞的狗雜種”
“一個傳聞而已,不過冷師弟的頭腦向來弱智,缺乏判斷,主人讓你吃屎,你自然不肯吃骨頭,主人說屎香的,你自然不肯覺得是臭的,有人背地裏流言蜚語,你自己也就信了,狗就是狗,能夠做出像人那樣的判斷,那還是狗嗎?”
“還有,狗這東西,只喜歡在主人面前叫喚,主人不制止,狗便仗勢叫的歡,不知道冷師弟見過這樣的狗沒,五年來我可見過了,癩皮狗,哈巴狗,吃屎不刷牙的狗,喜歡拉幫結派成群咬人的狗”
李慕然說完,故意朝趙伯庸,李玉河看了一眼,又道:“師父,弟子沒興趣在這裏多費唇舌,先行辭別了”
“慢着,李慕然,你滔滔不絕說了這麼多,口渴了吧,師伯替你倒杯茶,解解渴”趙伯庸端起茶壺,將茶杯遞給李慕然。
李慕然心知趙伯庸心中有鬼,不好拒絕,接過茶杯站在原地。
茶水一滴一滴緩緩而出,第一滴落入杯中的茶水似乎有千斤重量,壓得李慕然身子一震,端茶的手臂往下一沉,這個人差點摔倒在地。
趙伯庸四兩承千斤,暗用道法在每一滴茶水加載了千鈞重量,一滴如一山,壓得李慕然氣血翻騰。
第三滴,第四滴…滴滴如重鎚般擊打李慕然五臟內服。
李慕然額頭冷汗直出,面帶微笑,一隻腳邁入天清境的修為與實力,抗住趙伯庸試探性的千斤墜道術,一時半會傷不了肉身根本,元神基礎,倒也無性命之虞。
“小小年紀,便有摸到天清境門檻的實力,不愧是我三清的救世主啊”趙伯庸冷言說道。
冷謙左玉等其他弟子聽完,心裏一陣酸一陣苦,苦苦掙扎於上清,玄清二境的幾人不知猴年馬月能突破眼下的修為瓶頸,脫離初級道修境界。
“花師弟,我等真是羨慕不來啊,左玉要是有他一般的天資,我也不用擔心後繼無人了”李玉河又羨又恨。
本該順暢流出的茶水緩緩而落,到了第十滴,李慕然丹田一陣絞痛,潛息在百穴根脈之中的真氣與靈力隨着水滴敲打茶杯的節奏被一點點擠出。已經不是單純打擊肉體凡胎的茶水,震得李慕然元神搖擺,靈氣潰散。
只想在略施懲戒中試探李慕然修為的趙伯庸正要見好就收,僧非道閃身而出,接過茶杯笑嘻嘻說道:“老道我也渴了,這杯茶我替他喝”
法力與靈力浩如煙海的僧非道朝着趙伯庸淡淡一笑,道法隨着滴下的茶水沖入青花瓷壺,趙伯庸提壺之手宛如電擊,未做絲毫留情的老道風輕雲淡送出一個不大不小的下馬威,驚得趙伯庸身軀一震,脊背發涼。
極為自負的趙伯庸以強壓弱警示李慕然,小算盤打得叮噹響,如願摸出了李慕然道法修為的底細,心中十分得意。不想老道橫插一手露出石破天驚的實力,以天外天人外人的境界震得他只能暗地裏乖乖認輸,不敢有絲毫的託大,唯恐慢了半分就吃了大虧。
只得將茶水正常倒出的趙伯庸陪笑道:“老者請慢用”
僧非道喝下茶水,笑道:“這茶好喝,好喝”
趙伯庸轉身朝一旁的李玉河使個眼色,兩人臉上頓時暗沉下來。
冷謙見李慕然靈力與真氣有些耗損,臉色蒼白,正是千載難逢的挑戰機會,叫囂道:“姓李的,口舌之利算什麼,多年不曾切磋,不如就在這大殿中,交流一下,讓各位師伯弟子,看看三清弟子的修為”
李慕然淡淡一笑:“甚好,挨打之後才會學乖,大殿之中太過狹窄,比斗道法容易多有破壞,你我就只比劍招如何?胖子,把你的長劍給我,爹娘生你出來不是受人欺負的,有仇有怨,當天能報就別留着過夜”
葉林扔過長劍,一身肥肉抖得厲害。
冷謙說道:“比劍我也照樣打趴你”
“進招吧,讓你一隻手,輕鬆打服狗”李慕然一隻手背在身後,單手持劍。
三清分上清,玄清,天清,神霄四境,每境四品級,冷謙修為不過玄清四品,與剛入天清境一品的李慕然看似一級之差,但一境的高低別相差甚遠,隔着一境的距離挑戰比以卵擊石更為荒謬。
誤以為李慕然同在玄清境,相差不過一品的冷謙只想速戰速決,敗了這位遮擋在身前的同門天才,自己才有被天下人知曉的機會,三清的榮耀豈能被一人獨享。
成名須趁早,眼前的攔路者必須打倒,活在別人的陰影下生不如死。
冷謙也不是繡花的枕頭,中看不中用,有能力做趙伯庸的大弟子自非泛泛之徒,三尺青鋒劍氣沛然橫衝,刷刷刷抖出一片青芒,劍花如雨。三式劍招從上中下三路齊攻,直刺李慕然喉頭,小腹,大腿,兩招虛一招實。
眼前劍花繚亂,李慕然倉促之間難以分出劍中的實招,身形飄退幾步,提劍自上而下同樣直刺三招,只是速度更快,劍氣力道更大。
冷謙劍勢虛實掩映,叫人瞧不出長劍最後的真實動向,不如以靜制動,以實攻虛,李慕然捨棄靈巧而多變的劍勢,手中長劍一招一式都渾厚剛猛,冷謙連綿不絕的迅捷劍招或刺或劈,或砍或削,雖然凌厲而多變,卻總似碰上了一塊堅硬無比的巨石,兩劍交碰無數次,錚崢之聲在殿中回蕩不絕。
眨眼過了三十招,如同狗咬刺蝟難下嘴的冷謙求勝心切,一味快而狠辣,劍中倒也生出無數變化,身形飛動如靈貓矯兔,眾人眼見李慕然不動如山,冷謙卻似迴風飄雪一般圍着對手翻飛跳躍,每每出劍都求變求巧,似乎有意賣弄靈活多變的身法與眼花繚亂的劍招。
“冷師弟花里胡哨,多變而無根,弄巧而多拙”李慕然手腕急抖,劍上龍吟之聲大振,劍氣盪開冷謙糾纏不休的花招,劍身如神龍破空一般直刺冷謙雙肩。
噹啷一聲響過,冷謙雙肩濺出兩道血線,長劍落地,雙手疼痛難忍,表情痛苦立在原地。
“承讓了,有形而無實而已,只怕這輩子你都得活在我的背後,既生我何生你啊,胖子,也算給你報仇了,記住,受了欺負不準忍”李慕然故意張狂笑道
花千樹拍掌說道:“師哥好樣的,看你們誰敢欺負我們太一的弟子”
趙伯庸,李玉河忌憚僧非道不可揣測的實力,弟子間光明正大的切磋更加無可指摘,啞巴吃換了,只得自行咽下。
李慕然朝着花歸塵說道:“師父,徒兒先行告退了,我那小竹屋,也該清理清理了”
僧非道,花千樹跟在身後,李慕然一隻腳賣出殿外,忽然扭頭說道:“掌教師尊是絕對不會同意狗屁聯姻之事,我三清宮,從無巴結外人的奴性,點頭哈腰的事情,少做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