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雲落見心

第二十章 雲落見心

其實合谷國並沒有太過看重雲嵐島,畢竟它的地勢居於東海偏北部,地域狹小,資源不多,再往東又是一片汪洋,派往兵士雖能牢牢掌握雲嵐島,但這樣又得不到什麼好處,再加上青嵐宗早年投誠快,是一個典範,不能讓其他大宗感到狡兔死,走狗烹的危殆感。

合谷國從始至終要的也只是雲嵐城的嵐玉而已,只要按時繳供嵐玉,合谷國也不會腦子一抽想着派兵揚我國威什麼的。

至於九皇子所想的帝君想要掌控雲嵐島什麼的,完全是無稽之談,因為根本沒必要啊。

所以,青嵐宗實際上算是遊離在合谷國之外的,這也令陳佩掌控青嵐宗的計劃有着極大的可實施性。

青嵐宗已傳承近三千年,而這三千年來青嵐宗人心聚而不散,愈發壯大,極其重要的因素就是因為它有着自己完備的治宗理念,而且為了維護青嵐宗與雲嵐城的穩定,這一套訓責必定是順乎人心的。

也就意味着,青嵐宗行事是以光明磊落的正道仙宗為準則的。

原本也是,青嵐宗修士與雲嵐島百姓鐵板一塊,密不可分,雙方互有利益,可不知何時起,青嵐宗的人心開始變了,變得貪婪了。

他們想要更多的權勢,想要自己的家族綿延千萬年,世世代代居於人上,對於進入青嵐宗的凡俗子弟,他們隨意斥罵打壓,凌辱玩弄,根本瞧不起她們,但那些弟子沒有辦法,自己無權無勢,修鍊資源也被牢牢掌控,根本翻不了身。

只能將仇恨深埋心底。

同時青嵐宗修士仗着自己仙法高深,對於城中百姓更是殘暴肆虐,苛政重稅令人苦不堪言。

城中百姓對於他們是又恨又怕,恨不得啖其血肉,又懼其術法攝人。

到了最後,青嵐宗內部也出現了紛爭,不僅僅是奪權奪勢,更在於如今的青嵐宗行事與以往青嵐宗的道則相斥,是大道之爭。

宗門老人與入門的新弟子對於這些有駁於開山祖師創立宗門初旨的行為感到憤怒不滿,爭鬥越發擴大。

直到關不生閉關修鍊走火入魔之後,青嵐宗的大戰終於爆發了,那是極為慘烈的,肆虐的戰火綿延至青嵐宗每一個角落,就連雲嵐城也被毀去一片。也正是那一戰中,蘇青玉的爹娘和她的女兒受到牽連死去了。

大戰結束后,蘇青玉忍受悲痛,暫代宗主之職,成為青嵐宗明面上的掌權者,承擔罪責,為青嵐宗安撫民心,竭力在殘垣廢土之上重建青嵐宗,雖然實際上青嵐宗許多老祖只是在利用她而已,但蘇青玉仍舊為青嵐宗盡心儘力,她的付出可謂是上下弟子百姓心中所知,目之所睹的。

後來青嵐宗恢復元氣后,江子石也隨之踏上了宗主的位置,此時的蘇青玉就顯得有些礙眼了。

當然,這對蘇青玉是殘忍的,但對於陳佩的謀划卻極其有利。

一旦蘇青玉被江子石除掉,無論江子石如何污衊她,只需要陳佩派人煽風點火,青嵐宗下一次大清洗將會重現,混亂中陳佩便可趁機插入更多人手進入青嵐宗,因為蘇青玉這二十年來為青嵐宗,為雲嵐城無私地做了太多了,她已經無形之中成為了青嵐宗的精神支柱。

可當陳佩看見蘇青玉在江子石等人的謀算污衊下,如同一隻浴火的鳳凰一般,向著赤紅灼熱的烈焰展翼撲進時,陳佩猶豫了,她高傲地俯視着那些頑愚的仙人,手中長劍斜指着大地,月光如水般灑下,在墨染的發梢暈出銀輝,她的容顏是極美的,猶如九天之上降落塵世的謫仙。

陳佩忽然覺得,這樣的女子不應該就這樣消逝的啊。

墨色天幕下,蘇青玉青色長裙飄舞,襦身陷於群魔渦漩,劍尖直指不可勝者,那般凄然決絕,那般對於玉碎身死的無畏令陳佩心中顫動。

她怎能就此消逝呢?

於是陳佩出手了,估計就連老柳也沒有想到吧,只是這樣子對於青嵐宗的謀划又要拖許多時間了。

可真要問陳佩後悔沒有,那肯定是沒有的,畢竟賺了一個入道境的女劍仙嘛。

說起來,她究竟是怎麼到達入道境的,被白鵺小獸打落的一瞬?

蘇青玉語氣清冷道:“殿下在想些什麼呢,看的那麼入神?”

陳佩回過神來,微笑道:“我在想人生總是充滿意外啊。”

蘇青玉用木勺將一團名為“玉脂白沙”的鮮嫩豆乳放進嘴中,雖然已經有些滿足了,她還是想再吃一些,輕聲道:“殿下也會有感到意外的時候嗎?”

陳佩攤開手:“我又不是神,當然不能事事掌控在手中,比如門外那兩個看門的豬頭,我不就沒有意料到嗎?”

蘇青玉問道:“那殿下打算如何處理他們。”

陳佩隨意道:“當然是等會再暴打一頓,叫他父親,哦,就是那個叫林鐧的傢伙拿錢贖人。”

蘇青玉有些詫異:“這樣,不會對王府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嗎?”

陳佩嬉笑道:“有什麼影響?這北曙之地的王是我爹,掌控岐木王府的也是我爹,我勒索他,與岐木王府何干?不想交錢,我就讓他兒子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蘇青玉心中嘆息,果然是一個紈絝子弟,無奈道:“就不能稍微講理一點,我想與一城城主交好對你應該也是有不少的益處吧。”

陳佩戲謔道:“講理?講什麼理,陳鳴那麼講理,不就是為了讓我不講理嗎?若是都講理,這岐木王府早垮了,再說,若是你我都是凡俗百姓,方才那林公子會做些什麼?”

蘇青玉無言,除了劍,她一向不怎麼會講什麼大道理的。

陳佩漫不經心道:“所以啊,就應該給他一個教訓,再查一查林鐧,這麼個囂張跋扈的兒子,估計他也不是什麼好鳥。”

蘇青玉心中無奈,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在說誰。

......

當天空中散去最後一縷紅霞,陳佩與蘇青玉已是回到了王府的督門之前,陳佩依舊是提着許多包裹,雖然身後就有兩個滿臉豬頭的免費苦力,可陳佩顯然不想讓蘇青玉的衣裙沾染到這兩個豬頭的蠢笨氣息。

而當林大公子和他的惡仆看見恢弘牌匾之上書寫的岐木王府幾個大字時,那個可怕冰冷的猜想也終是沉沉落到了心底。

陳佩派人去通知桑落城城主林鐧拿錢贖人後,隨意將戰戰兢兢的林大公子與那壯漢丟到柴房,才慢悠悠地與蘇青玉回到冬至小院去。

將包裹放在一旁,屋內的凝兒依舊睡着。

陳佩拍拍手,轉身對蘇青玉說道:“今晚你先於凝兒一起暫住一晚,我這小院平時人煙稀少,想要給一個入道境的大修士收拾出一個合適的房間倒也需花不少時間的。”

蘇青玉黛眉微微一蹙,疑惑道:“這,怕是有些不妥吧,何況殿下不是要邀我作王府供奉嗎,應當是有其他合適的庭院的吧?”

陳佩微微一笑,指着自己道:“是啊,作我的貼身劍侍啊。”

蘇青玉臉蛋升起一絲紅暈,有些氣惱了,但她還是壓着羞怒道:“殿下怕是瞧錯眼了,違背青玉原則的事情,青玉是斷然不會做的!”

陳佩無辜道:“蘇姑娘,你想到哪去了,你的職位與老柳是一般的啊,我想着到時候有你和老柳,我豈不就可以在外橫着走了?”

蘇青玉聞言,這才明白自己又想岔了,方才醞釀好的羞惱一下子落了下去,臉蛋好似枝上牡丹一般紅潤,只得鎮定道:“哦,我只是,只是......”

陳佩見她支支吾吾,羞得說不出話來,心中一哂,你這個樣子再如何冰冷,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啊。便出聲解圍道:“蘇姑娘我明白的,蘇姑娘應是覺得我會叫你去做一些有傷天和的事情吧。放心,我陳佩雖不是什麼好人,但傷天害理的惡事也絕不會去碰的。”

蘇青玉連忙答道:“嗯,我就是這個意思......”

陳佩微笑道:“蘇姑娘果然是心地善良之人。”

蘇青玉臉頰愈發燙了,局促道:“我只是遵從本心而已。”

陳佩遞給蘇青玉一盞清茶,道:“蘇姑隨意坐吧,不必拘謹的,若是你覺得乏了,院後有一個池泉,你可以休歇一番,我平日裏喜歡清靜,周圍倒是沒什麼人會打擾。從現在起你可以完全將這裏當作你的家的。”

家?蘇青玉一陣恍然,接過清茶后輕聲道:“多謝殿下,我知曉了。”

陳佩望着蘇青玉孑然一身的曼妙身姿,道:“蘇姑娘,我覺着你還是握劍的時候更加颯然啊,少了劍,就覺着你柔美了不少。”

蘇青玉靜靜喝茶,並不言語,她知道,陳佩又開始了,這時只需置之不理即可。

陳佩繼續道:“蘇姑娘,覺着有一把劍很適合你。”

蘇青玉還是不語。

“我去把劍拿來你試一下,肯定非常美。”陳佩自顧自地說著,隨後興緻勃勃地出了房門。

陳佩離去后,屋內卻是略顯清靜了,翠色茶盞中浮着沁人的清香,蘇青玉沒想到陳佩竟然真去拿劍了,無奈地搖搖頭,打量着陳佩的房間,房間中的裝飾是極為溫馨典雅的,顯然這個頑劣的世子殿下是不可能會有閑心做出這般女兒氣息的裝飾的。

那就只有那個睡的沉沉的小狐妖了,透過薄紗,依稀可見凝兒略顯憨態的小臉,偶爾她還會露出一絲微笑,顯然夢中是極美的。我這算不算闖進了這隻小狐妖的領地了?

蘇青玉曾聽說有些人族喜歡抓住這些可愛嫵媚的狐妖來玩弄,但想起陳佩對這小狐妖的態度,明顯不是那種關係,同時她是可以瞧見這小狐妖還是完璧之身的。

那個好色之徒怎麼看也不會饒過嬌俏的這小狐狸啊,想起陳佩對自己的言語逗弄,又動手動腳的,蘇青玉看了看自己誘人豐滿的身材,她心中一跳,莫非他喜歡這般的?

不行!

蘇青玉臉頰有些發燙。

不過今日還是挺不錯的,自己不僅觀覽了許多有趣的小玩意兒,還登上了城樓中巍峨的城牆,在長日塔賞了燈火搖曳的雄城晚景,享用了醉仙樓許多珍稀佳肴,搶了陳佩的小糖人......

回憶起這些蘇青玉突然感到一絲悸動,但同時她的心底也生起一縷驚懼,為什麼今日我會如此失了昏智?

為何我的心底會感到欣然呢?為何我對這些東西不討厭呢?為何我就跟着這個傢伙迷迷糊糊地走了呢?究竟是為什麼呢?

蘇青玉心中猛然一驚,她知道自己心有些亂了,其實從遇到陳佩開始,她就已經亂了,在毫無生機的灰冷死境中被救出后,儘管自己對於陳佩一直保持警惕的模樣,但實際上自己對陳佩的許多行為卻是十分放縱姑息的,這般既害怕憂慮,又感到些許甜蜜的複雜情感在心中涌動。

這是蘇青玉從未感受過的情緒,令她感到不適。

她站起身來,不知為何略顯心虛地看了一眼凝兒,還是先沐浴一番,洗去腦中繁雜的思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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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瓊神女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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